第 69 章
阿蘿正和這牛千鈞說得投緣,彼此間眼神交匯, 一個眼眸含笑, 另一個看得幾乎痴了。嘴裡說著蜈蚣風箏, 眼裡心裡却瞅著對方瞧。
一個想著, 這葉姑娘真是怎麽看怎麽好看,嬌滴滴的真可人,兵部侍郎家的千金果然就是和外面那些庸脂俗粉不一樣——全然忘記之前自己根本不屑這些官家小姐的話語。
一個想著, 這牛千鈞上輩子也是戰功赫赫的人物, 不曾想,竟是這般憨厚老實, 至少對著自己, 那心裡眼裡可都是自己, 幷不是蕭永瀚那般心思深的。自己這輩子, 還是找個這般一眼看到底的人,好生過日子是正經。
至於那樣貌那才華, 都是當不得飯吃,要了也無用。
阿蘿想到這裡,心裡便籌謀著, 趕明兒和母親提一提這事兒,若是她也覺得不差, 便看看那邊意思。當然了,這種事兒, 女孩兒家萬萬沒有主動的, 總得這牛千鈞家主動提出來的。
不過看這牛千鈞, 一見自己便仿佛傻了一般,已是被自己迷得神魂顛倒,怕是恨不得回家就去和他家父母提了吧?
正打算著呢,忽而間,就聽到有脚步聲,抬頭看時,却是頓時瞪了大眼睛——這,不是蕭敬遠嗎?
蕭敬遠陪著牛千鈞之父牛思成來到了這岸邊楊柳下,明裡雖是陪著牛思成將軍閒話,可是自然時刻注意著阿蘿這邊的動靜。
他就眼睜睜地看著她一臉嬌羞地去看那牛千鈞,抿唇笑起來的樣子風情萬種,眼睛一眨一眨的忽閃著光亮和期待,看得他胸口發悶發疼,恨不得——
恨不得——
他咬咬牙,攥緊了袍袖下的拳頭。
她幷不是他的誰,所以他什麽都不能幹。
而可憐的阿蘿呢,正和牛千鈞郎有情妾有意地說著話,忽而見到蕭敬遠過來,黑著一張臉,且旁邊伴著的,可不正是牛千鈞的爹嗎?
她頓時傻了眼,嘴唇微張,待了半響後,終於呐訥地道:「見過七叔。」
牛千鈞開始根本沒看到自己爹過來了,他滿心滿意滿腦子都是眼前俏生生的小佳人,連旁邊葉青萱的示意都完全沒注意到。
忽而間,他看到他的俏佳人嘴巴微微張開,兩眼震驚,震驚之後有片刻的呆滯茫然,再然後,那張臉刷的一下,仿佛潮水汹涌而來,變成了通紅通紅……
「葉姑娘,你怎麽了?」他黑臉浮現出擔憂和關切。
「千鈞,你怎麽躲到這裡啊?」一個威儀橫生的中年聲音響起。
「爹?」牛千鈞回首,一眼看到了他爹:「爹原來你也來了。」
「你小子,怎麽躲到這裡?」牛思成皺眉,很不敢苟同的樣子,之後看到了旁邊的葉青萱和阿蘿,不免道:「這是?」
牛千鈞連忙介紹;「這是兵部侍郎葉大人家的小姐。」
阿蘿低著頭,連忙上前拜見了,神態恭敬,言語柔順。
牛思成目光掃過阿蘿,眸中也有幾分驚艶之色,不過之後很快便重新皺眉,對自己兒子道;「死小子,剛才找你半響尋不見,原來是躲在這裡!幸好遇到了蕭將軍,要不然我還找不到你呢,你表舅媽剛才說要看看你,還不快去!」
表舅媽?牛千鈞微怔,他是有個表舅媽,可是他真得不喜歡見到那位表舅媽,因爲表舅媽總是想把表妹嫁給他。
可是在牛思成不容拒絕的眼神下,牛千鈞根本無法反駁,他不捨地望了阿蘿一眼,只好向阿蘿告辭,隨著他爹走了。
自從阿蘿看到了牛千鈞爹後,便覺得頗爲羞澀,假如她以後真得想嫁給牛千鈞,那豈不是牛思成就是她將來的公公?
在未來公公面前,她自然不好說什麽,唯一能做的就是低下頭做出羞澀安靜的大家閨秀模樣了。
如此裝腔作勢半響,最後牛思成走了,她鬆了口氣。
抬頭看時,迎面却撞進一雙深沉無法看懂的眸子裡。
她能讀出的那其中意味,大概是嚴厲和審視,還有濃濃的不悅。
仿若泰山壓頂般的沉重襲擊而來,她下意識地再次低下了頭。
也不知道是人倒黴了喝口凉水都塞牙,還是巧合了,怎麽她才說要尋覓個好夫婿,就碰上了蕭敬遠?
便是碰到又如何,他又憑什麽這麽不悅地望著自己?
他一不是自己爹,二不是牛千鈞爹,管天管地,也管不著她吧?
於是阿蘿在最初的羞慚後,給自己鼓鼓氣,咬咬牙,又抬起頭來,勇敢地用眼神迎接他的審視。
哼,誰怕誰啊!
而蕭敬遠最初是惱恨的,沒有來由,也沒有道理,就算明知道自己沒那個立場惱怒什麽,不過看著她和牛千鈞眼神交融的情境,還是氣得幾乎想狠狠地把她揪走。
胸口有一股無法扼住的占有欲胡亂衝撞著,他知道自己寧願去忍刮骨療傷之痛,也不能忍這個。
看著她在牛思成面前柔順乖巧的模樣,他不由露出冷笑。
這是見到心儀人的父親,知道這是未來公爹,便做出這般模樣?平日裡他怎麽都沒見過,她還可以這麽溫柔乖巧大家閨秀模樣!
看著她在自己面前低下的腦袋,他便心痛,想著這是知道自己勾搭情郎被自己看到,不好意思了?
誰知道正想著,她却昂起頭來,像個驕傲的小公鶏一般,梗著那細白的小脖子,一臉挑釁地望著自己。
他……
他頓時不知道說什麽好了。
可憐旁邊的葉青萱,目瞪口呆地看著眼前一切。
她一直覺得蕭敬遠是那種高冷嚴厲,對晚輩分外疏遠的人,這樣的人,對親人和自己嚴苛要求,對外人反而會透出一種頗有距離感的禮讓。
她所記憶中的蕭敬遠,是那種不苟言笑,讓人輕易無法從那張嚴肅的臉上辨別出任何情緒的。
可是現在呢,蕭敬遠,蕭七爺,竟仿佛用一種譴責冷漠的目光,毫不客氣地盯著阿蘿。
仿佛阿蘿挖了他家祖墳!
「蕭,蕭七爺……」她戰戰兢兢地上前行禮,心裡却有些怕了。
這蕭七爺,今日這是怎麽了?還是說阿蘿得罪了他?
蕭敬遠看了眼旁邊的葉青萱,平時的時候或許還避讓一下,但是現在,他咬牙,冷聲道:「蕭某和三姑娘有些話說,可否請表姑娘回避下?」
「啊——」葉青萱那雙驚詫不已的眼睛,在阿蘿和蕭敬遠之間滴溜溜地轉悠。
一個是蕭家最出色的年已二十六還沒娶妻的老單身,一個是皇后娘娘好像都相中了想當兒媳婦的葉家年僅十四歲的小美人兒,這,這有可能嗎?
八竿子打不到一處的關係啊!
葉青萱本還猶豫,誰知道蕭敬遠直接冷掃她一眼,她嚇得再不敢說什麽,一轉身,屁滾尿流地就要跑。
阿蘿心裡不舒坦極了,她一把就要拽住葉青萱:「阿萱別走……」
誰知道葉青萱哪裡聽她的,她連袖子都沒抓住一片,葉青萱就直接跑走了。
楊柳拂面,柳絮飄飛,春風襲來,藍綠色的湖水蕩起一層層波瀾。
阿蘿緊咬小細牙,心裡是一鼓一鼓無處發泄的氣悶。
她連看都不想看那蕭敬遠,別過臉去,盯著那動蕩的湖水,小小聲,帶著極度的不滿,沒好氣地道:「蕭七爺,這是什麽意思,我和你有什麽好說的?」
有什麽好說的?要說的事可多了。
蕭敬遠盯著她側過去的小臉,從她的角度,恰看到那精緻猶如小貝殼般的粉紅耳垂,小小的,頗爲可人。
因上面幷不像尋常女兒家有耳洞,反而越發晶瑩剔透地完美。
而耳垂旁,還有些許碎發,軟軟地服帖在臉頰旁,風一吹那細碎鬢髮,顫巍巍地拂動在耳旁。
他久久不言,投射過來的目光却是如此灼人,阿蘿只覺得自己要被他看得著火了,於是她終於受不住,跺了跺脚,恨聲道:「蕭七爺,有話你就說,若是無話,容小女子不能奉陪!」
孤男寡女的,她才不要和他說什麽!
「你生我的氣?」蕭敬遠在沉默許久後,終於出聲了。
阿蘿聽了,冷笑一聲,昂起頭望著他:「無緣無故的,我爲何要生蕭七爺的氣?」
「是我不好。」
此時的蕭敬遠,竟然忽而輕嘆了口氣。
「蕭七爺乃朝廷重臣,國家棟梁,戰功赫赫彪炳史册,怎麽可能哪裡不好?阿蘿一小小女子,更不敢說蕭七爺哪裡不好,七爺實在是誤會了。」
阿蘿的言語間滿是嘲諷。、
蕭敬遠聽她這話語,不免苦笑了聲,微壓低了聲音,柔聲道:「阿蘿,我這輩子,最大的遺憾,怕是當年不該就那麽離開了。」
他總是喚她三姑娘,這是第一次,亦或者是第二次,直接叫了她的名字。
他的聲音醇厚仿若陳年美酒,溫柔至極,因那溫柔是從男人素日低沉的聲音中滲出,越發讓人心醉。
阿蘿心中微顫,沒來由地竟兩手陣陣發麻,她握緊了小拳頭,咬著下唇:「這和小女子又有何干係!」
「我本來有許多話要和你說,你或許懂,或許不懂,可是如今看你生我氣,我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