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張嘉年深感無奈， 他心知楚楚並不是完全忽略楚董的感受，只是表達的方式有誤。用她自己的話來講，她沒有那麼閒，不會在無關緊要的人身上花費時間。然而，楚董同樣是不善言辭之人，才會屢屢被楚楚的言語激怒， 致使父女互懟至今。

　　熊孩子和大領導的腦回路完全不同， 導致一直沒法正常溝通。

　　下車後， 張嘉年見四下無人， 才遲疑地向楚楚發問：「……您過去的父親是什麼樣的人呢？」

　　張嘉年沒法再勸的另一個原因，就是他知道她不是真正的楚楚，確實沒理由非逼她跟楚董搞好關係。但他覺得找到參照物，或許可以從中發現解決問題的辦法。

　　楚楚隨口道：「我不知道。」

　　張嘉年一愣，面露詫異。

　　楚楚瞟他一眼， 大大咧咧道：「沒跟你說過嗎？我父母早亡， 所以都沒印象。」

　　張嘉年一時不知該說什麼，愧疚道：「對不起，我不知道你……」

　　「沒關係， 這也不是什麼大事？」楚楚看他露出複雜而憐惜的眼神， 當即吐槽道，「別這種奇怪的眼神，我還有其他親人，父母雙亡又不代表很慘……」

　　她甚至現在覺得這樣也好，因為沒有家人， 所以就不用擔心原本的生活。她可以無拘無束、自由自在，即使她消失到書裡，也不會影響到其他人。

　　如果擁有父母，便自然產生血親的約束，很難真正分清兩者的關係，要是碰到不合格的監護人，似乎麻煩會更多。

　　張嘉年好奇道：「那你小時候跟誰一起生活？」

　　「我奶奶。」楚楚露出懷念的神色，好像回憶起童年的快樂生活，又慢悠悠道，「她現在也走了。」

　　楚楚沒說出來的是，其實她奶奶的性格跟張雅芳有些像，都是風風火火的性子和熟悉的鄉音。奶奶從來不會被困在過去的苦痛中，她會以坦然而輕鬆的態度邁過一個個坎，雖然文化水準不高，但她有自己的處世智慧。

　　楚楚見張嘉年臉上再次浮現心疼的表情，立馬補充道：「這叫做喜喪，請別瞎腦補。」

　　楚楚的性格有一半都來源於奶奶，包括她對死亡的認知與理解。每天努力開心地活著，但也沒必要恐懼死亡。奶奶在世時，從來不避諱談及後事，甚至連「喜喪」的概念都是她告訴楚楚，她是個豁達的老人。

　　張嘉年看她語氣輕鬆，確實沒有半分傷感，心裡也軟下來，問道：「你們感情很好？」

　　楚楚點點頭：「是啊，我三歲時她有次不小心摔下樓梯，嚇得我哇哇大哭。她問我哭什麼，我說怕她沒了，沒人能給我做飯。」

　　張嘉年聽著前面還是溫馨故事，殊不知瞬間轉換畫風，頗感無語地說道：「……後來呢？」

　　楚楚：「後來她說我們互換身份一周，她做孫女，我做奶奶，讓我給她做飯，體會什麼叫做奶奶的愛。」

　　張嘉年：很好，果然是家學淵源、一脈相承。

　　張嘉年：「……您會感到自己對奶奶的話很殘忍麼？」

　　楚楚：「還好吧？她也常說不聽話就把我丟大雪地裡凍死，要是沒我就不會被耽誤打麻將之類的，但總歸是一家人。」

　　張嘉年：「……」

　　張嘉年突然發覺，他通過家人採訪沒找到緩和大小楚關係的方法，卻莫名懂得楚楚和張雅芳聊得來的原因？這話怕不是出自張雅芳之口的原句吧？

　　張嘉年感覺推動父女和解之事任重而道遠，想讓兩人處於同頻道就很難。他思索片刻，問道：「您是對楚董有點不滿麼？」

　　「談不上不滿。」楚楚想了想，又答道，「但我以後大概不會要小孩，我沒我奶奶強，估計不是合格監護人。」

　　張嘉年若有所思，他突然讀懂父女倆的症結與矛盾，一時陷入沉默。對於楚楚來說，如果她沒能力和時間好好養育子女，便不會嘗試為人父母。

　　楚楚見張嘉年不語，誤解對方的默然，她撓撓頭，遲疑道：「不過你要是實在喜歡小孩，我現在開始學習如何做好父母？」

　　張嘉年一愣，他反應過來後耳根泛紅，惱羞成怒道：「您想太多了！」

　　楚楚嘖嘖道：「領導總要深謀遠慮，你記得提前透個底，別讓我毫無準備地上崗，那可就翻車了。」

　　張嘉年：為什麼這話聽得像是我能生孩子一樣！？

　　楚楚既然知道，楚彥印想要加快拿回齊盛電影的步伐，便不敢再耽誤，週一就向姚興等高管公佈自己的計畫。

　　會議室內，楚楚坐在會議桌邊，讓張嘉年配合播放ppt，闡述道：「我打算通過帳號互通綁定的方式，將各個平臺的用戶打通，刺激齊盛電影線上票務的增長……」

　　「目前齊盛旗下的app數量繁多，卻沒有統一的帳號，導致用戶的注冊繁瑣、操作麻煩。齊盛電影票務目前單靠票補，很難再擴大用戶量，但將其他平臺的已有帳戶導入，便能使怕麻煩的用戶有意識地使用齊盛票務……」

　　「光界系遊戲和微眼那邊由我負責，但齊盛集團內的其他互聯網app，則需要由姚總溝通，必要時還要請楚董出面。」楚楚有條有理地彙報完，抬眼望向姚興，補充道，「各平臺的帳戶互通，不但能增加線上票務，甚至可以影響集團未來的聯動發展，比燒錢票補強得多。」

　　楚楚這段時間查閱不少資料，也諮詢張嘉年集團內的情況，才產出這份提案。實際上，她覺得等微眼再發展一段時間，實施起來會更有力。楚楚沒有否決微夜ceo劉賢對於「社交軟體」的堅持，便是看中未來龐大的用戶群。

　　如果她手上握有一款國民級社交軟體，擁有豐富的使用者量，帳戶互通後便可以在任何領域產生奇效。這就像是鵝家或傑克馬家，可以使用兩家的帳號登錄任何平臺。可惜微眼還沒發展到那步，她和老楚的三月之約就要結束，只能硬著頭皮先靠光界。

　　姚興聽完心動不已，然而他又面露難色，說道：「楚總，您的想法很好，但實際帳戶互通起來有很多困難……」

　　雖然大家同是齊盛產業，但憑什麼幫忙帳戶互通？齊盛內部各有小團體，只是現在礙於楚彥印的強勢，沒有顯露水面。姚興還真沒如此大的面子說動各懷鬼胎的小頭目們，楚彥印處理此事都會有點棘手。

　　楚楚臉上並未露出失望的神色，反而漫不經心道：「沒關係，我理解，大集團都愛忙著撕逼。」

　　畢竟是實業起家的老牌大集團，內部架構非常複雜，很多改革沒法立刻實施，估計都要考慮自身利益搞政治鬥爭。

　　「那就先從光界系遊戲和微眼入手，單靠這兩家的用戶量也足夠，可以在做些跨平臺合作。」楚楚淡淡道，「文娛大三家聯合投入的資金有限，一旦花錢超過上限，三家很快就會瓦解。」

　　她早想到齊盛系app有可能沒法配合，便也沒抱太大希望，提前跟梁禪和劉賢聯繫好。光界和微夜都是銀達占股較高的企業，關係自然非常緊密，加上老總們的年紀都不算大，合作溝通也容易。

　　姚興沒想到楚總如此大方，要知道風靡全國的《贏戰》受無數玩家追捧，用戶活躍量很高，現在合作對齊盛票務有利無害。

　　散會後，張嘉年還有其他財報上的事務，便先行離開。楚楚和姚興結伴坐電梯下樓，姚興難得跟楚總有單獨聊天的機會，忍不住道：「我其實很意外，您會願意讓三家帳戶互通。」

　　齊盛系app沒法加入，現在就是光靠光界和微眼帶齊盛票務上分，對楚總並沒太大作用。

　　楚楚古怪地看他一眼，說道：「我的三月任期就要結束，總不能拿出份不及格的成績單。」

　　這事得怪胡達慶，要不是他非在此時跑出來燒錢競爭，楚楚不會被逼到這地步。她也是倒楣，在任期間碰上最大對手，齊盛電影本來從不用燒錢，偏偏她趕上了。互聯網燒錢競爭是常態，然而她和老楚有約在先，必須得在三月期間做出盈利，否則不但賭約失敗，估計還會被老楚嘲死。

　　老楚當初喊「你行你上」，她要打賭失敗證明不行，豈不是啪啪打臉。

　　姚興猶豫地吐露真心話：「我還以為您只想……賺錢。」

　　而且是往自己私庫賺錢，誰讓她剝削奇跡影業的往事歷歷在目？

　　楚楚倒沒生氣，誠實道：「我是想賺錢，不過還是面子更重要。」常言道，不蒸饅頭爭口氣。

　　姚興：「？」

　　他不知道大小楚私下的對峙，並不太理解此話。

　　電梯終於抵達一樓，楚楚率先邁出電梯門，回頭跟姚興道別：「姚總不用送，我下月起就不再過來了，張嘉年會將本季度財報的剩餘事務掃尾。」

　　姚興聞言，怔怔道：「好的，您路上小心。」

　　楚楚懶洋洋地擺擺手，算作跟他告別，便大步往外走去，奔赴下一家公司。姚興看她的舉止談吐，其實並不像印象中的大家閨秀，但又偶爾會給人信服的感覺，有點像年輕的楚董。

　　「她真得什麼都沒要？」楚彥印聽姚興彙報完，神色莫名道，「該不會有後手吧？」

　　楚楚將光界和微眼的帳戶庫拱手相讓卻沒提條件，絕對算破天荒的舉動。

　　「楚董，其實我覺得小楚總並不是您想得那樣，現在齊盛票務面對都慶胡董那邊的競爭，她是知道輕重緩急的。」姚興的聲音從電話中傳來，他還是出言幫楚總說兩句好話，認為她有一致對外的精神。

　　「好，我知道了。」楚彥印沉默片刻，沉聲道，「你先去做集團內老幫菜的思想工作，能說動幾家就說動幾家，要是不夠配合，我再出面。」

　　齊盛集團內同樣有互聯網公司，只是持股的主要資方都是元老級別，他們的思維方式並不太互聯網。楚楚都能呼朋喚友撐場面，楚董要是叫不動人，豈不是很沒面子！

　　「好的。」姚興了然地應道，他今日在會上沒敢將話說絕，便是要等楚董的決策。

　　楚彥印掛斷電話，在屋裡徘徊一圈，他下月起便要回歸集團工作，停止休養的日子。然而，那天家宴過後，孽女的影子就像沒有散去，越來越多的人替她說話，似乎她真得改變了。

　　楚彥印剩餘的休息時間不太多，他獨自思考許久，最終還是給張嘉年撥通電話，對方幾乎是秒接。

　　「楚董，您有什麼吩咐？」

　　「你把電話給她，我有話跟她說。」

　　張嘉年轉頭看向楚楚辦公室的方向，強壓內心的詫異，回復道：「好的，您稍等。」

　　他直接前往總裁辦，將手機遞給疑惑的楚楚。她有點茫然，最終還是接過電話，問道：「有事麼？」

　　她明明還沒搞完齊盛電影本季度財報，難道姚興告小狀了？

　　楚彥印冷哼道：「你不是要互換父女身份？我只有下周有空，你最好抓緊時間。」

　　既然她信誓旦旦地說真正的父愛，他就看看她能搞什麼鬼！

　　楚楚：「！！？」

　　她該不是一語成讖，擔心為人父母毫無準備地上崗，便真得實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