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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來無恙》第39章
第39章 兄弟,你知道我愛你吧?

  和上次不一樣,陸文這回是拖著行李箱來的。

  顧拙言和莊凡心俱是一愣,趕忙走過去,原本鬧騰的性子蹤跡全無,陸文靜靜看著他們,聲調也格外的沉:“兄弟,小鄰居,我又來了。”

  幾天前在群裏聊天就沒出聲,還有那條似是而非的好友圈,顧拙言問:“你出什麼事兒了?怎麼傷的?”

  陸文說:“和我樂隊那幾個打了一架。”

  顧拙言登時火了:“你他媽好吃好喝供著他們,他們跟你來這個?然後呢,你就直接跑過來了?”

  陸文答非所問:“我沒訂酒店。”

  顧拙言攬著人回家,也不放心讓這貨自己住酒店。莊凡心幫忙拖行李箱,怪忐忑的,他的朋友裏數齊楠不靠譜,但也就是沉迷氪金,哪像顧拙言他們,公開出櫃,打群架,一個個都那麼生猛。

  安置在客房,陸文靠著床頭像個敗家兒子,顧拙言和莊凡心坐在旁邊像二位高堂。“說說吧。”顧拙言開口,“到底怎麼回事兒?”

  陸文說:“我跟我爸翻臉了,我下午翹了課離家出走了。”

  顧拙言有點懵:“不是和樂隊打架麼,關你爸什麼事兒?”難得犯怵,“兄弟,我爸都打不過你爸,你為什麼要以卵擊石?”

  陸文要哭似的:“這不是期中考試了麼,沒考好,我爸抽了我一頓。”他撩起衣服,身上也有些青紫,“挨揍我忍,逼我學習,我也忍,可他居然解散了我的樂隊。”

  “然後你就和他翻臉了?”

  “廢話,他完全不尊重我的夢想。”陸文咬著牙,“他說有我的樂隊在,我就不可能考上大學,他以為把樂隊解散我就能考上嗎?我看還是夠嗆。”

  莊凡心差點笑出來,怕自己繃不住便撕一包薯片占住嘴,顧拙言說:“這事兒還真是一個巴掌拍不響,你那樂隊如果堅固,你爸怎麼拆?”

  陸文好委屈:“他把我的卡停了,我沒錢了,不用拆就他媽散了。”一直以來人家圖他的錢才陪他折騰,他都明白,大家也都明白,但真到這麼一天還是很難受。

  莊凡心剛才想笑,這就想陪著哭,他拍拍陸文的肩膀,陸文的身形和顧拙言差不多,腦袋一紮就要枕他的肩。

  顧拙言瞧著,大概懂了莊凡心發現他和裴知私聯的感覺。他問:“那打架是怎麼回事兒?”

  “我氣不過去找他們,掰扯兩句就動了手。”一對三,要不是身上有傷受影響,陸文不至於掛彩,“我爸開家長會呢,我就跑了。”

  顧拙言愁眉不展:“學校怎麼辦,週一不就曝光了?”

  蘇望他爸的秘書的妹妹是外科大夫,幫忙開了請假條,十天,週一蘇望會交給老師。連奕銘給訂的機票,陸文說:“但在榕城這邊,兄弟,小鄰居,就打擾你們兩口子了。”

  顧拙言歎一聲:“鼻青臉腫的,你還跑這麼遠。”

  陸文笑起來:“你給我點贊,我尋思你也挺想我的,就來了。”

  大致交代完情況,顧拙言給擊劍部的同學打電話,托他們找一下樂隊那幾個人,報仇就算了,要是陸文他爸再問起什麼,別把打架這事兒抖出來。

  “疼麼?”莊凡心幫陸文擦藥,“你爸下手這麼重?”

  陸文他爸年輕時在俄羅斯念的軍校,結婚後紮在部隊,陸文他媽生產時都沒能回來。陸文的媽媽是難產走的,他爸後來退伍經商,再也不當兵了,這些年也沒有再娶。

  擦過藥,陸文從行李箱拿出一盒點心:“蘇望托我捎的鳳凰酥,老字型大小,釣魚臺特供,他說祝你們鳳凰來儀。”

  顧拙言打完電話進來:“銘子隨999,蘇望送喜餅,你呢?”

  “我這不是親自上門祝賀了嘛。”陸文抓住莊凡心的手,“小鄰居,拙言交給你我放心,他如果欺負你……我也打不過他,實在不行你自己報警吧。”

  仨人圍成一圈吃鳳凰酥,掉了一床餅渣,天晚後莊凡心回家了,顧拙言和陸文並排躺在床上。陸文舉起手機自拍一張合照,發群裏,算報個平安。

  蘇望囑咐:“你自己旅旅遊,別給人家當電燈泡。”

  陸文翻身抱住顧拙言,倆一米八幾的大高個相互依偎,肌肉貼著貼肉,說出的話卻很輕:“拙言,我來找你還有個原因。”

  “說。”

  “你和你爸翻臉來榕城,然後收穫愛情了,那我和我爸翻臉也來榕城,萬一呢。”

  顧拙言愁死了:“連副卡都被停了,咱就甭惦記愛情了行嗎?”

  陸文迅速垮掉,鬆開手,他相信低谷只是暫時的,他遲早要死灰復燃。

  週末兩天沒出太陽,天色灰藍,陸文怕他爸殺過來,提心吊膽得哪兒也不敢去。和顧拙言悶在房間打遊戲,他們四個人之中陸文打遊戲最厲害,因為別人玩兒的時候他也玩兒,別人去學習了他還玩兒。

  “明天我上學,你怎麼著?”顧拙言問。

  陸文說:“寫歌。”

  “……”顧拙言歎口氣,作文都經常跑題,還寫歌。

  當然了,陸文就是那麼一說,他寫的歌十句詞有一半是“噢……耶……”。禮拜一顧拙言和莊凡心去上學,他便跟著薛茂琛在榕城旅遊,將大小景點、好吃的館子全招呼一遍。

  有連奕銘和蘇望打掩護,這一周風平浪靜,家裏連個電話都沒打。飽覽榕城的美景後,週五晚上,仨人並排擠在花園的秋千椅上吹風。

  滿打滿算七天了,但凡陸文他爸去蘇望或連奕銘家看看,就知道他跑了,說明他爸這些天根本沒找過他。

  氣氛有些沉悶,顧拙言本想勸陸文早點回去上學,此刻也不好開口。莊凡心先主動問:“你還想去哪兒逛,我明天陪你。”

  陸文興致不高:“榕城已經逛遍了,沒有了。”

  顧拙言提議:“那咱們打遊戲?”

  “都快通關了,沒勁。”陸文望著夜空,“我沒見過我媽,小時候我爸抱著我看星星,說最亮的那一顆就是我媽變的。”

  他低下頭:“我不看了,我媽知道我瞎折騰,估計氣得都不亮了。”

  顧拙言說:“咱不想那些了,明天出去散散心,我們倆都陪著你。榕城逛遍了……還有廈門?那什麼嶼?”

  “鼓浪嶼!”莊凡心說,“我訂火車和輪渡的票,咱們明天一早就去。”

  陸文感激地看看他們,很識相,藉口收拾東西進樓了。顧拙言和莊凡心靠在一起看星星,手機響了,裴知發消息問莊凡心明天幾點見面,他外婆從上海回來帶了禮物。

  莊凡心把這茬忘了,告訴裴知明天去廈門玩兒,顧拙言的朋友來了。裴知回復個“流汗”的表情:“你們濃情蜜意的,那位朋友為什麼想不開和你們一起玩兒?”

  顧拙言和莊凡心相視一眼,還真是,莊凡心回復:“要不你也去吧?”

  怕裴知不情願,莊凡心添油加醋地將陸文的情況描述一遍,顧拙言在旁邊煽情,這才哄得裴知點頭答應。

  翌日天還沒亮,司機送他們到榕城南站,人齊後,莊凡心介紹裴知和陸文認識。裴知沾著困意,從口袋裏伸出手,嗓音有一絲如夢方醒的黏糊。

  “你好,裴知。”

  “你好,我是陸文。”

  陸文伸手回握,他的手彈吉他留下很厚的繭,便輕輕的,一抬眼見裴知漫不經心地笑起來,睫毛撩動著淡淡的日光。他生出幾分局促,臉上的青紫還沒消乾淨,不樂意碰見陌生卻過分好看的人。

  列車啟動,晃過的皆是好景,下火車又登船,輪渡上沒搶到座位,四個人扶著欄杆望海吹風。

  鼓浪嶼很小,但有三百多條路,比北方的胡同串子更能繞。莊凡心和裴知兩年前來過,寫生,各自曬得紅撲撲,回去後蛻了一層皮。顧拙言和陸文是第一次來,看見挑擔子賣桑葚的,一人買一盒,還視頻,全程為蘇望和連奕銘直播鼓浪嶼之行。

  島上坡路很多,莊凡心爬得腿酸蹲在牆根兒,一隻黑白相間的貓過來躺在腳下,他摸得貓咿呀亂叫,又招來兩條散養的狗。

  這裏曬了就躲在樹下,倦了就歇,什麼功課考試和疑難雜症都拋諸腦後,建築和海,成片的花,來來去去拍婚紗照的年輕夫婦,哪都是亮色。

  從菽莊花園出來已是午後,沿途有熱鬧的小酒吧,他們找卡座吃東西喝啤酒,台上空著,誰想上去表演都行。陸文蠢蠢欲動,上去嚎了一首《白天不懂夜的黑》。

  調起高了,破音了,跟被人掐著蛋似的。

  莊凡心想起在洛杉磯比賽時和顧拙言視頻,對方挎著吉他登臺給他看,回頭想想真他媽浪漫。他在桌下撞顧拙言的腿:“對象,我想看你上去。”

  顧拙言吃得正香:“我不愛唱歌。”

  莊凡心沒有強人所難,畢竟他也不愛,低頭吃牛排,身旁一空,顧拙言擦擦嘴站起身:“那我給你來點別的吧。”

  陸文回來,顧拙言空著兩手到台前去,單手將話筒架挪到角落的鋼琴旁邊,坐下了。莊凡心握著刀叉呆住,吃驚道:“顧拙言會彈鋼琴?!”

  陸文說:“就會一首,高一學校組織演出,硬練的。”

  鋼琴聲響起,顧拙言筆挺地坐在前方,微微頷首,十指熟練地按在琴鍵上。他就會這一首,當時練得想輟學,是久石讓的《菊次郎的夏天》。

  不小心彈錯一個音,顧拙言抱歉地笑笑,偏頭對著麥克風推卸責任:“這鋼琴不太好使。”

  莊凡心目不轉睛地望著,有股子癡勁兒,旋律,顧拙言的笑,顧拙言埋怨鋼琴的理直氣壯,顧拙言抬頭朝他回看……如同身置漩渦,一切都恍然到不真實。

  鋼琴上放著一瓶小雛菊,這首輕快的曲子彈完,顧拙言順手抽出一朵下臺,所有人看著他,他便在矚目中走回卡座,將花向莊凡心遞上。

  有人起哄,有人拍掌,他們作為一對同性情侶已經曝光了。

  莊凡心接住那朵花,頭腦是熱的,心肝肺都是熱的,他膽子小臉皮薄,但沒什麼能敵得過此刻的悸動。不等顧拙言落座,他站起來,捧住顧拙言的臉頰吻了上去。

  酒吧內沸騰了,裴知舉著相機哢嚓哢嚓狂拍,陸文的香腸咣當掉盤子裏:“操……你們gay真他媽牛逼……”

  裴知聽見,小聲說:“我們gay也不都這樣……”畢竟茶水間沒人嘛。

  熱鬧過後,莊凡心終於臊得無地自容,牛排也不吃了,啤酒也不喝了,戴上路邊買到草帽和墨鏡,遮著臉,掏出卷子做英語閱讀。

  顧拙言撩起帽檐兒,湊到那耳朵邊:“寶寶,我有句話想對你說。”

  莊凡心渾身繃緊,毛孔都收縮起來,寶寶,他爸媽都沒這麼叫過他。淚水要激動得打濕墨鏡時,顧拙言說:“第三題應該選C。”

  ……毛孔又張開了,人生實在是大起大落。

  從小酒吧離開,慢慢晃悠到遊客最多的地方,許多網上很火的小店都聚在這兒。顧拙言和陸文去買鳳梨酥,買完看不到莊凡心和裴知了,進旁邊的店找,陸文被店裏的二手專輯吸引住。

  他拿了幾張,漸漸走到收銀台旁邊,桌上放著一筐安全套。

  出門在外的,不注意安全可不行。

  顧拙言在外面逡巡,正準備給莊凡心打電話,這時陸文過來摟住他的肩,往他包裏抓了一下。“幹什麼?”他撥號。

  陸文說:“兄弟,你知道我愛你吧?”

  “我靠……”顧拙言掙開,“我不給莊凡心打了,我給你爸打。”

  陸文笑得意味深長,哼著歌去買甜筒了。

  在鼓浪嶼逛了整整一天,日暮將晚時經過一幢紅色尖頂別墅,四個人進去,定下了僅剩的兩間空房。

  最普通的標間,勝在乾淨,開窗能遠遠地望見大海。莊凡心累癱在窗邊,叼著片海苔,拍廣告似的說海的味道他知道。

  顧拙言失笑,掏出相機充電,打開包看到裏面有一盒東西。

  岡本0.01。

  還赫然寫著——激情迸發,愛到迷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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