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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斂財人生》第1309章
滾滾紅塵(4)

  耳邊像是有人說話,但四爺沒抬頭, 更不能左顧右盼。這州試跟以後的縣試也差不多, 都是在衙門的正堂舉行。正堂放不下那麼多人, 連外面的走廊裡都安排上了。主考官坐在主位上,幾位副考連同州學的學政教諭等人, 滿場的轉悠。平均下來, 差不多十個考生就有一個監考官員。

  進來倒是沒人搜身,可這沒人搜身並不等於你有機會作弊。這麼多人人多嘴雜, 真有人想如何, 寧肯在閱卷的時候調換卷子放水, 也不會在這種大庭廣眾之下叫人抓住了把柄。

  這次進來是可以帶著護身符這些符籙的,下次只怕就不行了。四爺還尋思著,既然這符籙能畫, 不知道刻出來刻在簪子一類的東西還沒有作用, 他覺得這很值得試試。

  儘量的忽視念叨聲,可那念叨聲還是斷斷續續的傳到四爺的耳朵裡,有人在說:「……什麼破文章……狗屁不通……」

  隨即聲音又低下去了,像是在推敲詞句的樣子。

  他不管了, 他答他的卷子, 面不改色。

  但除了四爺,好些人都聽見了。有些人以為是別的考生在自言自語, 但考試嘛, 人家該考試考試, 只當聽不見。可有些人, 就坐不住了,想這邊看看,那邊扭扭,心說這哪位仁兄這麼那什麼,這種場合也敢這樣,還沒被趕出去也是奇跡。左顧右盼看著的人多了,上面的驚堂木就拍響了:「……再不遵守考場規矩,休怪本官無情。」

  考場頓時一驚,除了那個念叨聲,再沒有別的聲音了。

  好些人都把這位神神叨叨的仁兄當成了後臺很硬的那一類。

  不過四爺看看來回走動的這些監考,好似他們壓根就聽不到這些聲音一樣。

  四爺正答卷了,就聽耳邊有人說:「好文章!可惜了可惜了!可惜這麼好的文章應付州試!」很是惋惜的樣子。

  看來,這是個待在考場出不去的老鬼了。見過的考卷多了,自有他的判斷。

  而坐在四爺側面的許宣,正答題呢,就聽耳邊有人說:「破題平平,不見亮色。若是文章不見起伏,注定是要落榜的……」

  許宣一聽『落榜』兩個字,手下一抖,險些就有墨點落在文章上。

  誰在說話,許宣徹底的慌了,這邊看那邊看的,看到的都是低頭答題的人,並不見誰說話。

  他疑惑的皺眉,剛要提筆落下,就聽那個聲音又說:「答什麼啊?不說你這文章不行,就說……你這樣的考不上的。坐在最後的幾位相公,都是提前知道考題的,你說你這樣的……何必費這心思呢?像我一樣,學到老考到老,最後還是什麼都沒考出來。不如我的早就做官了,可我呢?這時運不濟,怎麼考都不行,不是我說啊,小相公,你這人命裡真的一點官運都沒有,反倒是有好幾次牢獄之災。回去吧!回去就別來了!」

  這些話跟蚊子哼哼似的,在耳邊一遍一遍的念叨,帶著某種回音。

  正心煩氣躁呢,這人又說:「算了,你這會子肯定是恨死我了,回去之後,只怕會越想越恨。來來往往的,我見了那麼多人,也就你能靜下心來聽我說說話了,我補償你,給你指點指點。看你的右手邊……那個人你看見了嗎?」

  右手邊?

  許宣扭臉,右邊是買了他家祖宅的那位金相公。這人挺好的,姐姐姐夫也說看著就很有本事。他也認識的。還是同窗呢。不由的他就點點頭,表示看見了。

  那個聲音又說了:「這是個貴人。你千萬別得罪他,最好能交好他。他能幫你遇難成祥,保你平安的做一輩子富家翁……」

  許宣從四爺身上收回視線,不由的左右再看看,低聲問了一句:「你是誰?我怎麼看不見你?」

  才問出來,邊上的監考就呵斥了:「不要說話。這是一次警告,再有第二次,取消資格。」

  許宣縮了縮脖子,就聽見那個聲音長歎了一聲:「你這樣的要錢沒錢,要權沒權。要文采吧,也沒有文采。那些出身貧寒但確實是有才的,早就傳出名聲了。他們別說是小聲說句話,就是幹點別的,這些人也不會說的。你生的這樣文弱,脾氣又老實敦厚,還這麼容易輕信人。連我這做鬼的,都不忍心跟你說鬼話……」

  「啊!」許宣不由的捂住嘴,「鬼?你是鬼?」他左右的看看,頭上的汗一下子就下來了。

  他受驚過度,聲音一點也不小。

  這一出聲,一個個的都朝他看過來。

  許宣看著考官們鐵青的臉色,忙拱手:「不是……是有鬼!有鬼啊!他……他……他剛才還跟我說話……跟我說話呢……他一直嘀嘀咕咕的,你們都沒聽到嗎?沒聽到嗎?」

  之前聽到聲音的人心裡都發毛了,是啊!真有誰說話了。這麼一想也對,不能一個人小聲說話,這麼多人都聽見了吧。

  「妖言惑眾,簡直豈有此理。」上面的考官發話了:「這是哪個縣的考生,趕出去!趕出去。」

  這畢竟是在錢塘縣的地盤上呢,李公甫那人別管怎麼說,很有幾分義氣,也交好了一些人。他的小舅子出了這事了,就有伺候茶水的差役趕緊說:「大人,往年這樣的考生也多了。有些出了門就瘋了呢。還有小人年輕的時候見過的一個老考生,硬是在考完了心一鬆直接咽氣了……這位小相公還算是好的,小人們立馬把他送去讓坐堂的大夫給瞧瞧……」

  寧肯說成是有病,也不能叫降下罪來。考場上妖言惑眾,就是一頓板子打死了也是白死。

  林雨桐在外面等著四爺,正聽小青說:「……這地方我壓根就進不去,你這培元丹……」

  然後話沒說完,大門就打開了。

  林雨桐蹭一下站起來,因為許宣被人拉扯著出來了。

  那些差役都是李公甫相熟的人,早奔過去找李公甫去了。其他人就奔著對面的茶館來了。

  林雨桐就喊小二哥:「快給幾位差大哥上茶,記我賬上。」

  「喲!是金家娘子啊。娘子有禮了。」幾個人就進來說話,小青就看倒楣蛋許宣:「他這是怎麼了?」

  許宣驚魂未定,看見林雨桐趕緊就道:「金兄這一場出來,千萬別叫金兄進去了,裡面……裡面……裡面鬧鬼啊!」

  「鬼?」小青看他:「什麼鬼?」

  「就是囉嗦鬼。」許宣端著上來的茶,一口給幹了,「就是鬼……」他看向差役:「你們也聽到了對吧?」

  幾個差役你看我我看你的:「許相公啊,這話千萬別亂說。官老爺坐鎮,哪裡有什麼鬼怪!有鬼怪,那不是說老爺們不清明,科考不公道嗎?」

  「就是不公道啊!」許宣忙道:「那個鬼可都說了……」

  「說什麼了?」一個年長的差役趕緊打岔:「說什麼我們可沒聽到,這公甫怎麼還不見?」

  其他人忙打岔,又問起林雨桐,怎麼在這裡等著呢?考完一場就回家了。大家都是鄉里鄉親的,又不是去外鄉,不用擔心等等。沒話找話。

  然後李公甫是一路跑著來的,氣喘吁吁的,估計是聽說了,對著大家一圈的作揖:「內弟不懂事,多謝諸位了。明兒喜慶樓擺酒,答謝各位。」行了一圈的禮,這些人把人情賺到了,麻溜的走了。不想再聽許宣說話了。

  李公甫又跟林雨桐尷尬的笑笑,那邊許宣還要說話,就被李公甫揪住就走,林雨桐在裡面還能聽見李公甫的聲音:「……聽你說……我什麼也不想聽你說……你知道不知道這個舉薦……得來不容易啊!你說你不好好考試,有誰說話沒誰說話的關你什麼事……」

  小青噗嗤一笑:「這個書呆子,還挺有意思的。」

  林雨桐搖頭:「你瞧著有趣,可他的家人得愁死。這般不知道人情世故,要在這世上立足,豈不是處處碰壁?」

  小青一愣:「有就是有,沒有就是沒有。那書呆子一看就不是在說謊,反倒是那些差役,個個都知道這裡面有貓膩,可就是沒一個敢說真話。哼!人就是虛偽。」

  林雨桐就看她:「你要做你,怎麼都行。可你要做人,太太平平的做個人,可就不那麼容易了。」

  小青撇嘴,不知道有沒有明白這話,隻把那瓶培元丹遞過去:「你要我做的事,我也做不到。東西還你……」

  「拿著吧。」林雨桐遞過去:「就當我付給你的定金。以後……說不定還要用到你。」

  小青看了那瓶培元丹一眼,到底拿了。又遞給林雨桐一個玉瓶,「這東西你拿著,不用多照管,需要找我的時候給裡面的東西說一聲,我隨叫隨到。」

  裡面是一條小青蟲,本體只怕不是那麼大吧。

  林雨桐收起來裝了,那邊小青就告辭。

  四爺出來的時候,林雨桐都沒敢急著問。還是到家之後,才問的:「不安寧?」

  「沒事,那地方出不了惡鬼。」那傢伙跟許宣說的話,四爺都聽見了,就是死在考場的考生因為執念而不消散的魂魄而已。

  這件事對四爺的影響微乎其微,但卻直接影響到了許宣的人生。

  「念書也考不出來什麼。」許大娘子見了林雨桐的時候跟她嘮嗑:「我如今也是死了心了。」

  林雨桐知道,這許大娘子這次是真怕了。這都不是學問的好壞的問題。不說學問稀鬆平常,就真是學問好,將來坐了官了,就那性子,真成了惹禍的根苗了。

  「別的都是以後的事了……主要是他……回來就嚇病了,現在還下不了床呢。」許大娘子覺得愁人的不行,花錢送給太爺姨奶奶那五十兩銀子還不敢跟人說。轉眼過年就都二十了,啥也沒有。以後可怎麼辦?

  李公甫呢,先在縣衙裡,想著找太爺說說情,不行的話,這當個書吏,抄抄寫寫,也是個營生。可人家哪裡敢要這樣的愣頭青?

  這邊沒找見,又去書店,看看這裡要不要抄抄寫寫的人,哪怕是在店裡學學呢。人家也答應了:「行!能過來的時候叫過來也行啊。」

  卻不想這許宣因著這一病,在家養病的工夫倒是把醫書給翻了幾遍。他祖上本就是做生藥生意的,小時候跟著父親對藥材的藥性也頗為瞭解。這一看,倒是給看進去了。李公甫說:「去書肆吧,那裡來來往往的都是讀書人。」

  跟許大娘子說的時候,又說了一些不能對許宣說的話:「那書肆的李掌櫃,三十歲上才得了一個閨女,愛若掌珠。那姑娘今年都已經十八了,一直沒找到合適的……」

  「那必然是有什麼不好的地方。」不怪許娘子這麼想,一般耽擱到這麼大的姑娘,肯定都覺得是這姑娘有問題。

  這話把李公甫給氣的:「你懂什麼?人家要產業有產業,要家當要家當,可就是有一樣兒不稱心,那就是沒個兒子。這姑娘大了,想找個斯文的讀書人,老實本分肯聽話。可這樣的讀書人,人家也不願意招贅……」

  「你什麼意思?你想叫我弟弟招贅?」許大娘子不幹了,眼淚就下來了:「我就知道,你那時候是說不嫌棄,都是哄我的話。我們許家,就剩下漢文這一根獨苗了。你叫他招贅,豈不是要斷了我們許家的根?李公甫,你……你……你到底是安的什麼心。」說著,手就不由的拍到李公甫的身上。

  李公甫更氣了,站起來躲了兩下:「什麼招贅不招贅的?只要成親了,將來有了孩子,一個跟著李家的姓,一個跟著許家的姓,這不就得了。答應把長子給李家承嗣,李家的閨女都那般大了,人家會答應的。你說李掌櫃兩口子都快五十歲的人了,還能當家理事幾年?那麼大的鋪子,鋪子後面兩進的院子,還有城外幾十畝的水田,不都是女兒女婿的。要不然呢?你說怎麼辦?上哪給漢文找個不嫌棄他無家無業,連個立足之地都沒有的文弱書生去?」

  這話自然也不算是沒有道理。

  等四爺州試的成績出來了,以第三的成績過了,那邊李公甫就來請了,叫四爺去陪客。

  林雨桐正在家生氣,為啥四爺的卷子只得了第三名呢。

  四爺也勸呢:「要真是得了第一,那裡面也就沒鬼了不是?」

  是!好像有點道理。

  沒那麼清廉,就鬧鬼了。

  李公甫不光來請四爺,還請林雨桐:「請相公和相公娘子過去,幫我們陪陪客。今兒請了書肆掌櫃和娘子,咱們也想請個體面人去幫著咱們待客。」

  那這就去吧。

  為了體面,兩人出門還專門帶了下人。

  因為過了州試,這身份上就有點不一樣了。進去之後,那位李太太可很客氣,後面跟著的姑娘也靦腆的朝林雨桐笑。

  林雨桐就明白了,這是要說親。

  她陪著這李太太和李姑娘坐著閒話,隔著簾子能看見外面的男客。這姑娘一看許宣就紅了臉,低著頭扯著她娘的袖子不停的搖,看的出來,是極為滿意的。

  李太太拍拍閨女的手,跟林雨桐道:「叫相公娘子笑話了。」

  外面的男人也在說話,四爺順道叫李掌櫃幫忙搜集各類雜書,李掌櫃卻說:「相公州試過了,這以後的前程不可限量。只怕找了雜書來,耽擱了相公的時間……」

  「是內子閒來打發時間的,無礙。」四爺直接往桐桐身上一推。

  別人不好說人家的媳婦,泛泛的誇了桐桐幾句,就順著剛才的州試的話題說起來。

  李掌櫃心裡不安穩,就問許宣說:「許相公還准備考下去嗎?」要是還想考下去,這婚事就得琢磨了。別等到人家出人頭地的時候翻臉了,那才真是害了自家孩子。

  許宣搖頭:「不考了。」

  李掌櫃的心剛放下,就聽見許宣說:「如今這科考,考上的都是些汲汲營營之輩。那有真才實學的,不一定出頭。但有錢有勢的,一定能出頭。這樣的世道,考上為官也沒有什麼意思。倒不如……」

  不如什麼,話還沒說出口,李掌櫃的臉都變了,他乾笑兩聲,小心的看了看四爺的臉色。

  四爺無所謂的擺擺手:「許兄說的是。」

  李公甫也後知後覺意識到自家內弟的話打擊面好像有點大,忙道:「這裡面肯定不包括金兄。」

  還不如不解釋呢。

  李掌櫃的呵呵笑了兩聲,再不說科考的事。隻談一些走南闖北的的見聞。

  飯菜倒是豐盛的很,許大娘子親自下廚的。可沒出門,林雨桐和四爺都知道,這婚事不成。李掌櫃那麼大年紀了,萬萬不會把閨女連同產業交給一個不通世事的人。

  李公甫失望的很,但許大娘子是一方面失望,一方面又鬆了一口氣,「不成就不成!不成是緣分沒到,我還就不信了,漢文這麼好的孩子,會碰不到一個好姑娘。」

  這些事,犯不上林雨桐操心。許宣好歹還有白娘子兜底,跟其他人其他事沒關係。她現在忙的是,一邊學著畫符籙,一邊試著煉丹。而四爺呢,除了準備省試,他還試著把符籙刻在木牌上,刻在玉牌上,看看放在其它載體上有沒有什麼效果。

  忙著這些的時候,時間就過的飛快。印象裡,好像還沒怎麼在南邊過過年。

  杭州的冬天,並不會叫人覺得舒適。常在北邊待慣的人,到了南邊,反倒是受不了它的冷。這種冷是那種濕冷。一進入冬天,三天兩頭的雨,潮濕冰冷,好像骨頭縫都是冷的。這種時候,林雨桐就特別想北方的暖炕,都不敢奢望燒地龍的屋子的,有一鋪暖炕也是好的。

  可就是一床暖炕,也輕易不能得。

  天氣太冷了,打出來砌炕的泥坯子壓根就幹不了,而且這玩意特別容易受潮。要是照著原樣搬過來,肯定是不行的。

  怎麼辦呢?

  炭盆。

  這是唯一一個取暖的方式了。

  當然了,被窩是塞湯婆子的辦法實在也算不得好,這種溫度是不均勻的。於是,一入冬,本來分被子睡的兩個人又合成一個被窩了,得相互依偎著取暖啊。

  這段時間,林雨桐是不打擾小青的,因為按照蛇的習性,這個月份,是她最懶怠的月份,正該冬眠的時候了。就是小鯉,也是吃的少了。一天到外的,是動不了幾下的。

  期間杏花想要靠近過幾次,不過好似她對小鯉還挺忌憚了。也或許是她看到了小鯉的下場,竟是再沒出現在林雨桐的視線裡。

  日子一下子就愜意了起來,幾乎都要忘了這個世界還有那些亂七八糟的糟心生物了。

  過年了,家裡只有兩個主子四個下人,年也過的簡單。

  兩人都沒有宗親,也就是街坊四鄰要拜年,像是交情比較好的李公甫家,備的禮物稍微好一些也就是了。另外,夫子家得正式拜訪,再就是縣太爺,再怎麼說人家也有推舉之恩嘛。

  帶著東西上門了,四爺去前面,林雨桐去後面見太爺的夫人。在剛入二門的地方,先碰到那位姨奶奶,林雨桐塞了一個小匣子過去:「才說要拜訪,今兒見到了,就順道給您拜年了,您別見怪。」

  這姨奶奶笑的更真誠了:「跟你說一句要緊的話。夫人的娘家嫂子的妹夫,是學政林大人。」說著,就笑盈盈的往前面去了。

  這是說叫自己走太爺夫人的路子?

  還是算了。推薦是敲門磚,這一步走了也就行了,剩下的……不用。

  只要是文章好,只要不直接淘汰,名次這些都無所謂的。推薦只是獲得一個機會,州試可是實打實的考出來的,省試必然也能考出來。

  因此,就是平常的見了禮。林雨桐不熱情,不想這位夫人倒是熱情的很:「……不知道金家娘子,娘家姓甚?」

  「姓林。」林雨桐笑了一下:「聽說夫人是京都人。」

  「是!是京都人。」太爺夫人看著林雨桐又打量:「娘子可有親眷在京都,不瞞你說,我總覺得娘子有些面善。」

  「我娘家也是京都人。」林雨桐泛泛的說了:「許是在哪裡跟夫人碰過面也不一定。」

  「敢問娘子娘家是……」她這麼一問,林雨桐就趕緊說:「小戶人家,不值當夫人動問。」

  這夫人倒是不問了,也不知道信了還是沒信。

  不管信沒信,林雨桐都覺得,現在不是替原身找娘家的好時機。

  過了正月,許大娘子又上門了。這次上門是想要林雨桐要花樣子的,「給我那弟弟做了一套春衫,我們家那口子給漢文在藥鋪找了個活計,先幹著吧。」

  「那是好事啊。」故事還是原定的軌跡在走的,林雨桐就說:「聽說祖上是做生藥生意的,許相公在藥鋪歷練兩年,定是能重操祖業……」

  這是好話。

  明明就是出門給人家做活的,愣是被說成是為了祖業出門歷練的。這話說的好,聽在人的耳朵裡就是叫人覺得舒服。

  許大娘子心情明媚的離開了,到家的時候還跟李公甫說:「要是漢文能找個像是金家娘子那樣的,我就沒什麼可操心的了。」

  李公甫一耳朵進一耳朵出,出了門才說了一聲:「做夢!」

  人家的事,林雨桐沒關注。隻跟四爺商量著,說找個時間,去寺裡找大和尚問問,這些練氣法門的事。

  四爺就說:「二月二十九吧。」

  二月二十九是觀世音菩薩的聖誕之日,那一日去寺裡上香,也是那麼一個意思。

  這次,兩人都很正式。提前三天就齋戒,去之前特意沐浴,準備上永福寺找大和尚去。

  如今,禮佛的風氣格外的濃重,往城外的人絡繹不絕。光是等船就等了好半天。

  往上山走的時候,四爺就後悔了,「時間選的還是不對。」

  香客這麼多,大和尚忙著呢。且沒那麼工夫指點什麼練氣法門呢。

  不過上了山之後,倒是叫人意外了。還是那個小沙彌,在門口等著:「兩位貴人來了,師傅在禪房等著……」

  還真忽略了人家能掐會算的本事,什麼人來什麼人不來,人家都知道。

  推開禪房,卻不是大和尚一個人,跟大和尚相對而坐的,還有另外一個看起來倒是年輕些的和尚,不過從這個和尚的氣勢上看,修為大概不低吧。

  大和尚笑著起身行禮:「兩位施主遠道而來,有失遠迎。」

  林雨桐笑著回禮,將食盒遞過去:「這是素點心,自己做的,您嘗嘗看。」

  大和尚還沒說話,那個年輕的和尚猛地站起來看向四爺:「這位施主,可願捨身出家……」

  嗯?

  林雨桐猛地就變了臉色,只看向大和尚:「您這是什麼意思?寺裡的僧人都這般無禮嗎?一句話還沒說,倒是當著人家娘子的面叫相公出家的。這是何道理?」

  大和尚一臉的尷尬:「誤會!都是誤會!」說著就看向年輕的和尚:「這是貧僧的師弟法海,在金山寺……」

  「法海?」林雨桐跟四爺對視了一眼,「這還是真是……」怎麼那麼愛叫人當和尚呢?

  法海看向兩人,隨後又盯住四爺的眼睛:「施主一身龍氣,乃是君臨天下之帝王之氣……俗話說,天無二主……天下橫出第二個擁有帝王之氣之人,這是要霍亂天下之兆……為了天下生民不受戰亂荼毒,還望施主放下心中執念,皈依佛門……」

  皈依佛門?

  放你娘的羅圈屁!

  什麼心中執念!

  四爺想做皇帝嗎?又不是沒做過!至於有狗屁的執念嗎?自己見識不夠,偏說人家有野心。

  林雨桐剛要說話,被四爺一把給拽住了。就見他笑了,嘴角的弧度越來越大:「大師說的是……最近心裡總是煩躁,要是有機會能跟大師講經論道,想來,總是該有些裨益……」

  法海大概沒想到四爺會這麼說,臉上的神情一下子就緩和了起來:「施主知道回頭是岸的道理便好。」說著又看林雨桐,「女施主年紀輕輕卻功德無限,想來是幾輩子的善人修來的,還望女施主……」

  「好了!」大和尚直接打斷法海的話:「師弟不是還要開壇講法嗎?時間差不多了……」

  法海這次沒有違逆,出去的時候還跟四爺道:「貧僧靜候施主……」

  四爺還禮,客氣的送他出門。

  這邊大和尚見林雨桐的面色不好,就帶著幾分歉意的道:「我那師弟……已是犯了癡了,卻不自知……」話沒說話,他一下子就頓住了,右手抬起來,拇指在食指中指無名指小拇指上點來點去,然後猛的朝天上看去,緊跟著就歎了一聲:「……劫數啊……劫數……」他擺擺手,朝四爺和林雨桐道:「二位請回吧。咱們的緣分到這裡就算是盡了……施主不用再來了……」說著,不等四爺和林雨桐再說什麼,大和尚已經叫外面的小沙彌:「送客!」

  這就被送出來了。

  連為什麼的都不知道,簡直莫名其妙。

  先是法海要渡四爺出家,緊跟著大和尚又說什麼劫數。

  這劫數是誰的劫數?

  等二人離開了,大和尚就閉關了,吩咐小沙彌:「若是法海師傅來了,告訴他,貧僧閉關了,誰來也不見。」

  「師傅!」小沙彌不明所以:「為什麼啊?」

  「為什麼?」大和尚閉上眼睛:「以為是契機,卻不想……變成了劫數,法海他……可惜了……」

  「什麼劫數?」小沙彌聽的糊裡糊塗的,追問了一句。

  大和尚搖頭,卻像是沒聽到小沙彌的話一般:「……也對,佛家尚有金剛,更何況一人間帝王……」

  再說什麼,小沙彌就聽不見了。他輕輕的起身,給大和尚收拾禪房,突然,他的視線落到了金缽上,一時好奇,不由的多看了兩眼。可這一看,他不由的驚叫出聲。只見原本黑漆漆的看不到底的金缽,裡面倒影出一副畫面來。一個通體瑩白的巨大的蛇身在裡面盤旋,然後一層層一層層的蛇皮褪盡,露出個人形來。

  「師傅……師傅……」他驚慌一直朝後退:「妖怪……妖怪……」

  大和尚一揮手,就要朝那金缽打過去,卻不想外面一股勁風呼嘯而來,將金缽奪了去:「師兄這是何必?」

  大和尚歎了一聲:「罷了罷了!天意如此。」他一揮手把小沙彌推了出去,然後禪房的門緊緊關上了,還真就閉關了。

  卻說林雨桐一路上回去還帶著幾分氣憤,四爺卻笑她:「怕我出家?」

  林雨桐看他:「你敢扔下我試試?」

  四爺哈哈就笑:「捨不得呢!」說著,就摸了摸她的頭。

  瞬間,晴空萬里。

  林雨桐雀躍了起來:「回去就打聽金山寺。」

  「不用!」四爺說著就朝後指了指:「打聽就太刻意了……你且等著看吧。」

  本來不想搭理的,誰知道這法海屬狗的,逮誰咬誰。四爺滿身龍氣,這沒法解釋,但是武斷的說人家有野心,想造反這就過分了。這話要是傳出去,還了得?大江大浪都闖過來了,不能栽在法海這個陰溝裡吧。畢竟,別的世界怎麼走向,兩人是沒有劇本的。可這次不一樣啊,提前要是知道劇本還給玩崩了,那真是……死的冤枉了。

  因此,本來不怎麼關注主線的林雨桐,默默的觀察起來了。

  先是許宣,這傢伙被他姐姐跟姐夫塞到藥鋪當學徒去了。他讀書不行,但學醫還是有些天分的。他性子不要強,人品也確實沒有什麼瑕疵,性格上的缺陷就先不說了。只說他這脾性,當夥計當徒弟都合適。特別聽話,叫幹什麼就幹什麼,一點也不會偷奸耍滑。所以,差事做的,師傅滿意,他自己也滿意。

  而小青呢?也不知道冬眠醒了沒有?

  小青不光冬眠醒了,還因為手裡的培元丹,引來了大麻煩。

  此時,小青變回了本體,急速的朝西湖逃竄。會水是蛇的本性,但是這道士,在水裡只怕是不靈了。

  「想跑?」一白髮道士緊追其後:「孽畜,你手裡的丹藥,不知道是殘害了貧道多少同門得來的……今兒不除掉你這妖孽給同門報仇……」

  「說是不是搶的,是有人送我的,你這臭道士偏不信……」小青化為人形當空而站,「你要不信……」

  「貧僧當然不信。」老道輕哼一聲:「孽畜,還不受死?」說著,手裡的佛塵就朝著小青打了過去,小青口吐鮮血直接摔了下去。她恨恨的道:「好個道貌岸然的道士,想要我手裡的丹藥,只管來搶便是,偏還說出一堆的理由……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你濫殺無辜……」

  「還敢嘴硬?」老道手裡的拂塵脫手而出,對著小青刺了出去。

  小青瞪大了眼睛,心道:數百年的道行,要完了嗎?

  心中正不知道是何種的滋味,就見眼前白光一閃,一條白練將她托起,險險的躲過那一擊。

  是誰?

  她扭臉去看,只見一美貌和善的白衣女子站在她的邊上,眼裡盛滿了悲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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