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陸恒再度醒來之時,體內的月之精華已經將他神魂之上的損傷悉數修復。雖說還是不如全盛時期那般圓潤無暇,但那時刻折磨著他的劇痛已經消失。
只是有一件事,他昨夜因神魂損傷一事並未想太多,現在才覺出不對來。
昨夜怎麼會是帝流漿之夜?
帝流漿之夜是所有生靈特別是妖族的狂歡之夜。
即便是身為妖王的陸恒,如無特殊情況,都不會錯過一甲子一遇的帝流漿。
因此,上次帝流漿的時間,陸恒記得清清楚楚。他渡劫之時,距離帝流漿之夜過去僅有二十年。
帝流漿出現的時間,不可能有誤。
那麼,現在距離自己渡劫之時,究竟是過去了多久,是四十年還是百年?這麼長的時間,自己的神魂怎麼會既無意識,又未入輪回。
下意識的,陸恒就想找現在自己身邊唯一瞭解情況的釋空詢問。
他抬頭向窗外望去,卻沒有見到人影。此時陸恒又回過神來,自己現在喉頭橫骨未化,即使是釋空在這,也無法與對方交流。
至於神識溝通什麼的,還是那句話,在熟悉的老對頭面前用神識溝通,那不是主動暴露身份找死嗎?
一隻小小的紙鶴,似是察覺到陸恒動靜,自桌上扇動翅膀飛到了陸恒眼前。
“我有事下山,竹屋周邊有結界護持,勿離。”紙鶴說完釋空留下話語之後,便收了翅膀,跌落在竹床之上,重新變回一隻普通紙鶴。
釋空不在此處倒是正好,陸恒覺得現下當務之急是化去喉頭橫骨,才能與此人交流,打探一下現在到底是何情況。
昨夜吞食的帝流漿已為陸恒開闢出氣海,剩餘的那部分正盤踞在氣海之上,只需陸恒運轉功法,就能迅速流入他的經脈之中,打磨這具脆弱不堪的小菜蛇妖軀。
陸恒在自己身側布下一個小小的隔絕陣法,雖說他現在要去不堪一擊,碰上個強壯點的凡人都有性命之危。但是境界和腦中的萬千傳承還在,動用一點靈氣布下個隔絕外界探測的陣法不是什麼難事。
確保萬無一失後,陸恒便開始運氣修行。如今氣海已開,只需以凝出虛丹,再不斷加以打磨凝實就可將虛丹變為妖丹。妖丹成型那日,便是陸恒化形之時。
凝虛丹,第一步是打通經脈,排出開靈識之前吸入身體的污穢雜物。
陸恒的意識沉入氣海之中,望向上方那一團一團散發這微光軟綿綿的帝流漿。這竹屋出於靈眼之上,靈氣催化之下,帝流漿的密集程度也遠勝其餘地方。
陸恒昨夜的戰略方針就是盡可能多的吞食帝流漿,囫圇吞棗般先儲存在身體裡再說。
帝流漿乃是天地給予大陸生靈的饋贈,能量溫和。即使是一時之間吞食的帝流漿遠遠大於身體的承受能力,也不會撐爆經脈,只是會盤踞在體內,以原本的形態存在,等待被化為月之精華。
陸恒修復神魂消耗了大半帝流漿,如今剩下的這些不算太多,但是凝出虛丹應該還是夠的。
只是不知這具妖軀的承受能力如何,太過莽撞只會導致全身經脈爆裂,要重新修煉還需徐徐圖之。
他心念一動,從帝流漿之中分出一縷細如髮絲的月之精華,隨後就輕巧探如經脈之中。
一探之下,陸恒心中一驚,這看起來灰撲撲不起眼的小菜蛇,經脈竟是寬廣無比。不要說這細如頭髮絲的一縷月之精華,即使是將氣海之中的帝流漿悉數化用,也是夠的。
如此寬廣的經脈,不應當是弱小妖類所有。
陸恒又把尾巴尖放於眼前仔細端詳,依舊還是沒能自上看出什麼妖紋。妖族之中,強大的血統本體之上,都會有特殊妖紋銘刻其上,代表這同一種族的傳承和血統。
當初陸恒的那具巴蛇妖軀,乃是妖族之中最為強大的一族,每一流光溢彩的黑色鱗片之上,都有金色妖紋顯現。
那是力量和血統的象徵。而這小菜蛇,既無妖紋,那定是低等妖族。
可是這寬廣的經脈又作何解釋?
思忖半晌,陸恒也沒能得出個答案,便按下不管。萬事萬物,順心自然,莫要強求,方為逍遙。
想罷,陸恒將氣海之中所有帝流漿悉數化用。那些軟綿綿如雲朵一般的帝流漿,彙聚成一道波濤洶湧的長河,在氣海之上倒懸而掛。
如九天銀河,匯入氣海之中,又奔湧至全身經脈,蘊養著這不堪一擊的脆弱妖軀。
一道旋渦在氣海之中成型,慢慢匯成球狀虛影。
虛丹,成。
然而,虛丹成型的瞬間,異變陡生!那些在經脈之中的月之精華,竟被悉數扯回氣海之內。這些巨大的能量,向著虛丹方向彙聚而去。
如此強大的能量,如悉數進入虛丹,怕是要將這堪堪成形的虛丹撐得碎裂開來。只是無論陸恒如何努力,這些月之精華都不聽指揮,一頭就紮入氣海的虛丹之中。
正當陸恒準備承受虛丹碎裂之苦時,卻發現那些能量一入虛丹,就憑空消失,不知去往何方。
陸恒猛地睜開眼睛。
他本想借此機會,將這具妖軀打磨一番,至少在遇到危險之時能有自保之力,不料卻被這意外擾亂了計畫。
如今剩下的帝流漿悉數化用,但陸恒除了化去喉頭橫骨,能口吐人言之外,依舊是不堪一擊。
“這是為何……”陸恒喃喃自語。
只是這出口的聲音,又是把陸恒嚇了一跳。這奶聲奶氣的是怎麼回事?這小菜蛇的年齡到底是多少,聽這聲線難道才破殼沒幾日嗎?
妖族的化形之後的年齡,跟人類的年齡階段是對應的。也只有初生的妖族,才會是這種奶聲奶氣的聲線。
不過也好,這樣更能掩飾身份,陸恒向來心態很好。
此刻有人推門而入,陸恒抬眼望去,果是釋空歸來。
見室內留著尚未散去的靈氣痕跡,釋空溫聲問道:“修行可有成效?你神魂損傷初愈,萬不可太過莽撞。”
陸恒覺得釋空此人挺有意思,明知道自己還是條橫骨未化的小菜蛇,問出的話不會有什麼回應,卻總是如常地與自己交談。
“橫骨已化。”陸恒開口說到。
釋空停頓片刻,才回答:“甚好。”
陸恒覺得,方才釋空的眼中閃過了笑意,對方這是在嘲笑自己的聲線?
“這位恩人,敢問名號如何?”陸恒又問。
釋空聽到這話,沉默了片刻,不知在想些什麼。
“貧僧釋空。”
陸恒再觀對方神情,依舊是平淡無波,方才的那片刻失神仿佛只是陸恒的錯覺。
“你叫我小九就行。”陸恒是妖族第九任王,離開妖族之時,他向來以這個化名在外行走。
“我神魂受損,有些渾渾噩噩地,現在是什麼年月了?”陸恒又開口直接問道,他的理由很是簡單粗暴,卻又無懈可擊。
釋空的回答,證實了陸恒心中猜想。現在距離他渡劫那日,已是百年過去。
這百年來,到底發生了什麼。神魂沒有意識,卻又不入輪回,這情況太不正常。
又是過去數日。
陸恒的修為依舊沒有什麼進展,他也不敢在釋空面前太暴露功法,只能用最初階的吐納之法吸收靈氣,進展極慢。並且納入體內的靈氣,完全被虛丹吸收至不知何處,根本沒有留下分毫來。
好在釋空無意之中,倒是解了陸恒之窘境。
這日一早,陸恒就見釋空立於門外。
“我觀你神魂已是無礙,當是道別之日。此處靈氣充沛,你可留下修行。”
“恩人,待我化形那人,去找你報恩。”陸恒開口說到。
釋空卻是雙手合十,行了一禮:“這本就是貧僧的修行,說不上什麼恩情。有緣再會。”
說罷,便推門而去。
釋空的身影消失得很快,儘管他的步伐不緊不慢,但每踏出一步,身影就遠上數分。
“縮地成寸。”陸恒盤踞在窗臺之上,看著對方背影,“他修為也至臻境,不知何時成佛。他們佛修,渡得好像是心魔劫,已此人心境,大概不會像我這麼倒楣吧。”
看著釋空離去的背影,陸恒心中竟有幾絲不舍。
下次再見,也許與他又是立場相對了。釋空大概也不會知道,他隨手救起的一條小菜蛇,竟是自己的死對頭吧。
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雛鳥情節,陸恒搖了搖頭。現在自己實力變弱,心境竟也是變差幾分。這離別情景竟是讓自己生出悵然若失之意來。
不過有緣自會相見,他與釋空有沒有緣不得而知,這救命之恩卻是結下了因果。
雖說釋空並不把這事放在心上,但這段因果,總是要了斷的。待到自己回到招搖山,回到巴蛇之軀後,再想辦法報答他便是。
陸恒的心緒來得快,去得倒是也快。
現在這小菜蛇的妖軀不知道出了什麼問題,所有靈氣一入體內,就立刻被虛丹吸收,沒有留下絲毫。這樣下去,修為絲毫不能寸進,待在此處也是浪費時間,不如先回妖族去看看現在究竟是何情況。
雖然這竹屋建在在靈眼之上,靈氣充沛,但終究只是一條小小的靈脈罷了,比之招搖山,那是天差地別。
想到此處,陸恒也不想再做耽擱,決定即刻啟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