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亭子內,兩人一前一後進去。
玉氏先聲奪人, 「你想說什麼?」
林蔚然淡淡地道, 「晚輩在此托大說道您一兩句。」
玉氏冷笑,雙手環胸, 防備地看著她,她倒要聽聽這小妖精能說出個啥來。
「如果我沒記錯,容夫人應該是禦封的淑人吧?可你瞧瞧, 你的做為, 失禮得很,有哪點符合淑人的身份的?」
玉氏的娘一聽就炸了, 「我符不符合淑人的身份,也輪不到你一個晚輩來評價!你以為你現在的行為就恰當嗎?」
「不恰當, 所以我才事先說托大。」
「你——」
林蔚然打斷她, 「隨意跑到你女兒夫家來指手畫腳,你以為國公府是什麼地方?也就老太君和大伯娘寬宏大量沒與你計較。但你自己身為容韻的母親, 難道就沒想過,你走之後, 在你狂風過境般地肆虐過後, 阿韻該如何自處?」
玉氏這樣的人, 你全程跟她好言好語是不行的,她壓根就聽不進去。她活在自己的世界裡,用自己的一套規範自己, 約束別人。
玉氏不是在乎女兒嗎?林蔚然抓住這一點來展開談話。
玉氏強辯, 「我也是為了阿韻好, 老太君和親家母一定會理解的。」
林蔚然輕扯嘴角,「是啊,您總是這樣,讓老太君和大伯母多理解多包含你以及阿韻。您不覺得您這樣,對阿韻在國公府生存來說是一種負累嗎?一個女子要融入夫家,有多麼的不容易,您也是做過人家兒媳婦的人,想必更能感同身受才對。」
玉氏瞪著她,不肯相信自己的一腔好意,會給女兒帶來麻煩。
見她還不肯面對事實,林蔚然乾脆道,「撇開這點不談,不知您和祭酒大人現在的感情如何?」
這話一問,玉氏如同被踩到尾巴了一般,「關你什麼事?你一個晚輩,不覺得管太寬了嗎?」
呵呵,林蔚然輕笑,還真當她願意管她的破事了?如果不是容韻,誰認識你啊。
「想必容夫人之前和祭酒大人一定有過甜蜜和樂的時光,為什麼後來卻漸行漸遠?」
玉氏的控制欲太強了,什麼都想放在自己眼皮底下,人與人一點邊界感都沒有。或許她沒有什麼壞心,但邊界感是人的本能需要,她強制性地干涉控制,就是侵犯別人的邊界,是製造他人的痛苦的來源。
「你想一想吧,你需要認真反省一下了,否則總有一天,你女兒會離你越來越越遠,一如你丈夫。」
聽她這樣說,玉氏簡直要瘋了。
突然,玉氏注意到她衣著寬鬆,想到上次見也是如此,她的衣服似乎都是腰放寬了一寸兩寸的。
玉氏懷疑地看著她,少女少婦愛俏,又正值新婚新年,鮮少有人喜歡穿這種寬鬆沒有腰身的衣裳的。
她這樣,疑似已有身孕啊。如果這是真的,從她嫁進來到現在,也就堪堪一個月,如果說上次見她的話,便不足一月了。
當即,玉氏眼睛一亮,像是抓住了林蔚然的把柄一樣,「你還是擔心你自己吧,阿韻如何自處,處境肯定會比你好!」
從玉氏的視線專注在她身上,臉上的表情又是懷疑又是探究,接著就像明白過來什麼一樣眼睛一亮的時候,林蔚然就隱約猜到了她的想法。而她打量完人之後的第一句話,果然就證實了自己猜測沒錯。
猜到了又如何,林蔚然不忤她,「我有什麼可擔心的?我是國公府明媒正娶的嫡妻。」
「自打我進門,老太君和大伯娘待我和阿韻一般,並無差別。娘家門楣雖低,但省心啊,至今娘家人都沒給我添過什麼麻煩。」
從她們雙方開始談話,因為長期的宅鬥經驗,讓玉氏一下子進入了狀態,出乎意料的,她完全聽懂了林蔚然的話。
第一句就是隱晦地告訴她,即使她的猜測是真的又如何,國公府願意明媒正娶地迎她進門,這說明了什麼,難道國公府是傻的嗎?第二句,說老太君和宮大夫人待她很好,其實又何嘗不是在反問她『你以為在國公府有什麼事能瞞得過老太君和宮大夫人的嗎?』。最後一句更是氣得她吐血,赤、裸裸地說她給阿韻拖後腿了。
被她這樣質疑,林蔚然還能如此鎮定,還不是力持鎮定,並且對她的猜測不否認。
玉氏此刻難得的頭腦清醒,這小妖精怕是在那兩位跟前報備過此事了。
鬥不過這小妖精,一時間,玉氏心亂如麻。
林蔚然注意到容韻不斷地往這邊探頭,她活動了一下站得有些麻木的雙腿,也覺得是時候結束這一場談話了。該說的也說得差不多了,能聽進去的自然就能聽進去,聽不進去的,便如同朽木一般不可雕也。
「容夫人。」林蔚然喚她。
玉氏抬眼看了過來。
「剛剛我說你那番話,你是不是深感被冒犯了?所以感到很痛苦很不悅?如果是這樣,那就對了,你的行為,也給你女兒阿韻帶來了一模一樣的痛苦。」
玉氏:是這樣嗎?
「多的我也不說了,容夫人,我和你說這一番話,如果你只覺得我是在批判你,那您就錯了。阿韻很好,我不希望你自以為的好意給她帶來了那麼多的痛苦,而你卻不自知。」
「您好好想一想吧,想要將日子過好過舒心,管好你自己就行了。」林蔚然勸她不要管太多,她就是管別人的事情管得太多了,管自己太少了,才將日子過成那樣。
「兒孫自有兒孫福,你自己的人生都沒過明白呢,就不要用自己失敗的經驗來指導女兒走自己的老路了。我瞧現在琨瑤和韻兒夫妻二人挺好的,您老可別把阿韻琨瑤兩人的夫妻感情給折騰沒了。」
亭子外不遠處,容韻並暖房的眾人都在關注著林蔚然與玉氏的談話。
「大少奶奶氣勢好盛啊。」容韻身邊的小丫環阿滿語氣驚歎,滿眼的星星。
他們雖然站得遠,沒有聽見她們具體在說什麼,但是眼睛可以看到他們二少奶奶的娘親從一開始的氣勢逼人,到後來的想發飆,最後的無措
而他們大少奶奶呢,從頭到尾都是淡定的,似乎所有的情況都在把握之中,不曾脫離掌控一般。
容韻咬著唇,對這樣的結果也不知道該慶倖還是該為她娘感到心疼。
林蔚然先回來的,她回到這邊後,衝容韻點了點頭,「我進暖房摘菜了。」將究竟留給她們母女。
林蔚然如此,暖房的下人們也一哄而散,各找了藉口忙去了。
玉氏回來了,神情萎靡,顯然這回被打擊得有些焉巴了。
「娘,琳琅我是留不得了,你帶回去容府吧。」
看著女兒冷起來的臉,玉氏突然就想起方才林蔚然的話,她說的,她再這樣下去,連女兒都會與她越走越遠。
這話震耳發饋,玉氏只覺得心神失守。
噗通,琳琅跪下了,「夫人,二少奶奶——」
琳琅這次知道怕了,她不想回容府,容府哪有國公府好啊。而且她被二少奶奶送回去,夫人可不會因此而愧疚,如何能妥善安置她?況且容府姨奶奶多,丫環之間也鬥得厲害,她回去的話哪有她的位置啊。她也是到了此刻才發現,自己之前鬼迷心竅一心只聽夫人的話呢?
「二少奶奶,求你再給奴婢一個機會吧,奴婢下次絕不再犯了。」說著,琳琅就磕起頭來。
玉氏沒說話,她看向女兒。
這一幕恰好落入林蔚然眼中,光看著,她都能猜到在說什麼。她就在一旁看著,並不出聲,這次是阿韻該立威的時候了,如果她這次再縱容琳琅,這威立不起來,端看她怎麼選擇了。
而對她娘的沉默以及琳琅的哭求,容韻卻肅著一張小臉,輕嘲,「我記得我上次已經明確警告過你的。琳琅,你起來吧。我想告訴你的是:我們不能奢望有人在我們犯錯的時候一而再再而三地原諒我們,有時候,坦然地接受懲罰,也是通往成熟更完善自己的一種方式。所以,抱歉,琳琅,我不會收回我的決定,也希望你能記住這次的教訓,引以為戒。」
這番話其實已經憋在她心裡很久了,借著這個機會,她終於說了出來。
玉氏心神一震,女兒這話,和林蔚然方才的那番話何其相似?如果她做的事一而再再而三地超過女兒的容忍度,這番話是不是有一天也會從她口中對她這做母親的說出來?
松鶴院
老太君和宮大夫人在商量著宮令箴的二姑姑宮曦即將帶著孩子回國公府省親一事。
就有大丫環挑了簾子進來報,「老太君,大夫人,聽暖房那邊的小丫環來報,說大少奶奶將容夫人給削了一頓。」
宮老太君與宮大夫人對視一眼,都在對方眼中看到了驚異,她們都知道容氏有時候不著調,但她們也知道林蔚然決不是一個沒有忍耐性輕易發飆的人。
「這是怎麼回事?」宮大夫人連忙問。
大丫環忙將方才來報信的小丫環叫了進來,等小丫環連比帶劃地將經過一說。
婆媳二人再次對視,接著默默地移開眼,然後極有默契地你一言我一語地說起來了。
「孩子還小,難免年輕氣盛。」
「還有懷著孕呢,氣性大一些也是有的。」
「確實是的,這事咱們只做不知,要是說教令箴媳婦,讓她多想了,傷著了肚子裡的孩子就不好了。」
如果是之前的容夫人在此,聽到二人的話,指定要氣暈過去了.這都偏心到哪了,晚輩教訓長輩的事,一句年輕氣盛就揭過去了。
幾句話說完,婆媳二人極有默契地轉移了話題,將話題回到方才他二姑姑宮曦即將回京的事上。
容夫人的某些行為,確實欠妥,可她們還不能說,她們說了,性質可就不一樣了。但容夫人那人,又是聽不大進去委婉之言的。
這次離開國公府的時候,玉氏整個人都是恍惚的,而琳琅更是背著小包袱抹著淚跟在她身後。
容韻有些怏怏地回到暖房,此時林蔚然已經將菜都摘好了,將七個精巧的籃子都裝滿了。
林蔚然遞給她一籃,容韻愣了一下,「怎麼摘了那麼多?」
「不多啊,每個院子一籃。別想那麼多,今晚回去好好吃一頓,都是咱們種出來的呢,滋味一定很好。」
好吧,容韻接過之後,看著這綠油油的青菜,心情莫名地好了一些。
林蔚然拍拍她的肩膀,一切盡在不言中,她這是不習慣拒絕她母親的要求吧,第一次,難免心裡不是滋味,她都能理解。
林蔚然安排了人往各個院子送菜之後,兩人分道,各回各院。
德馨院
宮大奶奶看了一眼天色,讓人去書房請國公爺出來吃飯。
國公爺來到飯廳,卻發現菜還沒上齊,有些訝異,「不是說可以用膳了嗎?」
宮大夫人神秘一笑,「再等一會。」
等廚房那邊端上來一道油亮青翠的青菜時,國公爺先是驚訝,然後失笑,「沒想到這青菜真被那兩孩子折騰出來了。」
「可不是嗎?蔚然說要拔兩三籃子菜來孝敬我們這些長輩,阿韻那丫頭心疼得跟什麼似的。」一想到這,宮大夫人就樂不可吱。
國公爺思索了一會,自己都搖搖頭,否定了心中的某些想法,太費炭火,終究不適合普通人家,有這想法的國公爺尚不知道林蔚然已經在修建地熱溫泉溫室了。
宮大夫人一邊給國公爺挾菜,一邊說,「先前我讓令箴媳婦分去府中一半的管家權時,還擔心二人會不合,現在看來是我想多了。」
國公爺就著她挾的菜吃了一口,「你和令箴的眼光都是極好的。」
多年的夫妻,宮大夫人自然知道他話裡的意思,容韻是她當初瞧上選為兒媳婦的,蔚然呢,則是令箴自己瞧上的。如今兩人能相處融洽,不正好證明了他們的目光都不錯嘛。
宮大夫人歎道,「還是令箴的眼光更好一些,這兩孩子能相處融洽,我看著倒像是蔚然更主動積極一些。當初在林家看到她家家庭和睦,就知道她在與人相處方面很不錯了。」
國公爺默默地吃飯默默地聽著。
景鑠院這邊,宮令箴和林蔚然這對小夫妻也正在吃飯。
林蔚然主動報備了今日之事。
宮令箴點了點頭,「不錯不錯,看來這段時間你管理內宅管理出心得來了?」
此事確實是她出面比較合適。二弟妹性子太軟了,對她娘也順從慣了,一時間對她娘很難做出很大的改變。老太君和他大伯娘是不方便說的。
林蔚然眉毛一挑,略帶得意地道,「沒辦法,誰叫人家腦袋瓜聰明呢,學啥會啥。哎呀,你說以後孩子要是隨了我,那麼聰明交不到朋友咋辦喲。」
宮令箴笑著搖頭,「你還真是不謙虛。」
趁他不注意,林蔚然眨了眨眼睛,插科打諢,又混過去了一關。
內宅這一塊,說好管也好管,說不好管也不管。
它只是負責侯府日常的運行,並不創收,相當於一個服務公司。
她接手之後,將之劃分了幾個獨立的部門。設立了公平公正的獎懲制度,讓下面的履行義務完成責任的同時,給予下面的人一定的權力。再者就是,大範圍的負責人要相互牽制。
恰好,夫妻二人又聊到這些,林蔚然就大致說了一下。
宮令箴對妻子的讚美是毫不吝嗇的,「不錯,你能想到這些已經很不錯了。你之前扔出表格的記帳方式,鎮住了廚房那邊的刺頭劉採辦,加上有了肖總帳房那邊隱隱的支持,還有老太君和大伯母的放權與支持,你才能大刀闊斧地做這些。不過不管如何,你算是做成功了,值得獎勵!」
林蔚然好奇,「什麼獎勵啊?」
宮令箴拿筷子的手頓了頓,清了清嗓子,故作神秘,「晚上你就知道了。」
這話惹得林蔚然嗔了他一眼,然後順手給他挾了一筷子青菜,「這青菜可是我和阿韻種出來的,不能浪費。」
宮令箴吃完那筷子青菜,想了想,道,「你百花山那邊的計畫,跟我說一說。」
「怎麼,咱這點小事終於能入咱們諫議大人的眼啦?」林蔚然開著玩笑。
又調皮了,宮令箴無奈,「這多久能出成果?」
林蔚然想了想道,「一個月吧,不過因為這是青菜,半個月看起來都很壯觀了。」
青菜的生長很快的,比糧食作物快多了,畢竟青菜葉子根莖都能吃。有些速生的更快,比如菠菜,照料得好,那是見光見水就長。
「我知道了。」
宮令箴沒再往下說,林蔚然也不追問,如果他想說的話自然會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