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科普課上完了， 宗琰拉住了顧嘉南，“我有話要和你說。”

　顧嘉南一臉茫然地看著嚴肅的宗琰，點了點頭， 一旁的楊爍辰嗤笑一聲，“毛病！”他指了指顧淵北， “既然要說， 他也來吧。”

　宗琰點了點頭。

　四個人回到宿舍， 在沙發上坐下來，楊爍辰繼續一臉懶散地打遊戲，宗琰本也看不上他，直接看著顧嘉南開口， “我這個人幾乎不交朋友， 可一旦承認了誰是我的朋友， 就不喜歡有所隱瞞，之前是不能說， 現在既然已經公開了靈地碎片的事，有些過往想要告訴你……若是因此你不想再繼續和我往來也沒關係。”

　宗琰的態度太認真了， 顧嘉南坐直了笑起來， “不管怎樣宗琰你都是我朋友呀。”

　就知道是這樣……宗琰心中歎氣。

　這些日子以來她和顧嘉南朝夕相處， 基本上對她的性格也摸了個透， 簡而言之，顧嘉南與她記憶中那個小師妹很有些相像， 赤誠坦率， 比起同齡的女孩兒其實要成熟一些， 卻也仍有些稚嫩的孩子氣。

　可是宗琰是真的想交她這個朋友的。

　楊爍辰在一旁說，“有必要嗎？我覺得顧嘉南不知道反倒好一些，反正我們是同學。”

　“還是同伴和戰友。”一起做任務自然是要相信自己的小夥伴的，顧淵北說。

　不過，不論是他還是顧嘉南多半都感覺到了宗琰和楊爍辰的異樣，不坦誠一些的話確實會有些芥蒂。

　不過顧淵北能理解大家都有自己的秘密，也知道他們倆很多東西不是不想說而是不能說。

　“現在可以說了嗎，會不會有問題？”顧嘉南還是擔心宗琰把不能告訴別人的事告訴他們。

　宗琰笑起來，“沒關係的，我們的事在上面也掛了號，知道的人還是有一些的，並沒有你們想的那樣絕密。”

　“你們……是不是和那個天元大陸有關係。”顧淵北語出驚人，顧嘉南驚愕地瞪著他。

　宗琰點點頭，“是！應當說我和楊爍辰，都得到了來自天元大陸的一縷殘魂。”

　“一縷殘魂？”

　“是的，所以獲得了一些他們的記憶，多少人也有些受這縷殘魂的影響。”宗琰無奈地說。

　比如她和楊爍辰本來無冤無仇，見面卻情不自禁地產生敵對情緒。

　顧淵北遲疑了一下，“難道不是……”

　楊爍辰懶洋洋地說，“你想說什麼，奪舍還是重生？”

　顧淵北閉了嘴。

　宗琰微笑著，“國安九處的徐副處長一雙眼睛能看過去未來，能看穿一切事物的本質和因緣，他知道我們倆其實本質上還是宗琰和楊爍辰，只是那殘魂某種方面上來說太過強大，我們自從五年前吸收了那兩人的魂魄之後，難免性格變化，一開始，我家人也以為我被奪舍了。”

　後來徐副處長來了，自然解除了誤會。

　“所以上頭才會對天元大陸瞭解那麼多對嗎？還知道什麼乾坤天鏡陣的。”顧嘉南說。

　“是乾坤挪移天鏡大陣。”宗琰糾正說，“王教導員沒有講，但是你知道為什麼有些宗門佈置了這個陣法最後卻失敗了嗎？”

　顧嘉南搖頭。

　“因為無法啟動陣法，”宗琰的聲音冷下來，“這陣法雖然神異，但佈置的條件、材料和開啟方法都十分苛刻。我吸收的那縷殘魂本來叫蘇紅姒，是青嶺山龍元宗的一名修士，本來也算是年輕一輩中的佼佼者，天賦出眾前途似錦。龍元宗是天元大陸三大宗之一，是很有聲望的名門正派。在布下大陣之後，因龍元宗太大，布下的大陣之後，被抓來的一萬八千名散修竟然不夠用……”

　楊爍辰冷笑一聲，“沒錯，我吸收的那縷殘魂就是一名散修，準確來說是一位妖修的魂魄，他好好在自家修煉，即便是天劫要來世界將傾也不過是一條命拿去。龍元門將他抓了之後，卻是要拿來生祭好開啟陣法，被生祭的人連靈魂都會被鎖在陣內日日忍受折磨直至魂飛魄散，這就是所謂的名門正派！”

　宗琰沒去理他，只是平靜地開口，“最後，蘇紅姒師祖這一峰上下三千余名弟子被強行犧牲一同生祭了，蘇紅姒的師祖和師父拼了命才在龍元宗在的那片靈地碎片掉落地球時打開一條微小的縫隙，讓蘇紅姒的一縷殘魂逃了出來，想不到那妖修圖戚也趁機一塊兒逃了一縷魂魄。”

　顧嘉南恍然大悟，“怪不得你們這麼厲害。”

　宗琰點點頭，“即便是蘇紅姒和圖戚，也是不可能站到天元大陸那一邊去的，所以上頭知道我們被那兩人的殘魂影響也沒什麼。”

　蘇紅姒和圖戚，和天元大陸那些倖存者可是有深仇大恨來著。

　“那個龍元宗所在的靈地碎片，難道就在我們北通嗎？”顧嘉南不安地說。

　宗琰點點頭，“沒錯。”

　所以她和楊爍辰才會那麼湊巧。

　顧嘉南心想，這可真是太危險了，她的親人朋友可都在北通呢。

　“我們之前碰到的那起連環殺人案件，挖了眼睛送到山林裡去的，是不是也和天元大陸有關？”顧淵北忽然開口。

　宗琰驚訝地看著他，“你發現了？”

　“只是覺得你們看到那個老人家的棒子還有後來犯人身上的木牌神情有些不對而已。”

　楊爍辰哼了一聲，“哭冥宗的武器和狗牌。”

　宗琰點頭，“是我打電話給九處的人的，哭冥宗所在的靈地碎片極大，陣法也很穩固，估計是逃出來了一個低級修士，哭冥宗的人向來喜歡吃眼睛……”

　顧嘉南很想嘔吐，這算是個什麼愛好哦，難道進了這個啥哭冥宗就會愛上吃人的眼睛？這也太噁心了吧。

　“如果不是他們來了恐怕沒那麼容易救回桑守業，也是恰好。”宗琰笑著說。

　顧嘉南心中得意，這就不對了，桑守業基本上可以說是顧道長救的呀，徐望津他們也就打打醬油。

　然後心中有有些愧疚，宗琰把這麼重要的秘密都告訴她了，她卻不能將自己的秘密告訴她，畢竟太過聳人聽聞了。

　“沒關係的宗琰，不管你是什麼人，總歸是我朋友。”顧嘉南拍著宗琰的肩膀笑嘻嘻地說。

　宗琰夠朋友，她決定了，以後宗琰的事就是她的事，不管怎樣這義氣是一定要講的！

　四人說開了各自休息了一會兒，下午據說基地還有課。

　宗琰轉過身去的時候卻有一瞬間的茫然，徐副處長確實確認了她和楊爍辰其實還是本人，只是吸收了殘魂，但是那殘魂是這樣強大……很多時候，連她自己也分不清，她到底是蘇紅姒，還是宗琰。

　楊爍辰恐怕也是一樣吧。

　很多時候，宗琰都覺得自己其實是蘇紅姒，那些過往如此清晰，恨意也始終在心底盤桓不去。

　低頭看了看手掌，她露出一絲苦笑來，反正，其實她自己很清楚，她早已不是那個簡單天真的十六歲的宗琰了。

　正因為這樣她一直防備著楊爍辰，沒有人比她更清楚身為妖修的圖戚有多殘忍嗜血陰沉可怕，她既然是這樣，那楊爍辰應該也一樣。

　她是宗琰，其實也是蘇紅姒。

　楊爍辰既是十六歲的少年楊爍辰，也是那個無情暴戾的妖修圖戚。

　下午一塊兒去上課時，顧嘉南忽然又想起來，“宗琰，天元大陸那邊，也有異能者嗎？”

　“有的，不過他們不叫異能者，”宗琰細細說給她聽，“他們那些宗門收人，一看根骨二看體質，這個體質和我們理解的體質其實不是一個意思。這麼說吧，我們這邊的元素系異能者，天元大陸叫五行體，再比如力量系異能者，他們叫巨力體，還有視覺嗅覺聽覺等等這方面的異能者，天元大陸叫七竅體……甚至還有一些比較奇怪的異能者，那邊統一叫變異體。其實現在我們這些修行班的人當初借著體檢測試資質，靠的是天元大陸那邊的根骨元晶，當時體檢大家在這邊體檢，隔著一道簾子就放著根骨元晶，一旦身具根骨的人靠近，元晶就會根據資質發亮的。”

　以前宗琰話很少，現在說開了，反倒似乎稍稍放開了一些。

　顧嘉南露出恍然的神色來，他們正要結伴去上課，忽然發現又有人到達了基地。

　3班的學生，終於來了。

　張元可也總算趕上了這一批，然而她還沒能夠和顧嘉南見面，1班的學生在下午的課上知道了他們的任務從今天開始變更了。

　“也就是說陵京附近的任務都交給2班了？”

　“是的。”吳鴻說著，“你們的app裡增加了很多內容，每個城市包括鄉鎮都有簽到點，記得，每天晚上12點前必須簽到。簽到點會提供你們需要的三餐，當然也是需要積分的。我們1班的學生是所有同學中的佼佼者，我希望大家能夠更好地完成任務，不要落在2班的後面了。大家都知道，他們從今天開始也已經能夠接取任務了。”

　同學們都竊竊私語起來，一個個臉上都有些興奮，因為……可以回家了啊。

　從今天開始，1班的同學能夠接取的任務從陵京市周邊擴展到了整個夙江省，基本上聽身邊同學的意思，大家都是想回到自己的家鄉的，只有陵京市的學生們在根據任務地點選擇去哪座城市，因為從今天開始他們必須要離開陵京了。

　於是，顧嘉南沒有能和張元可見面，她到了特訓基地，顧嘉南卻乘車回到了北通市。

　明明才過去兩個月，顧嘉南都有些恍如隔世的感覺了。

　“你們要不要回去看看？”顧嘉南看向身邊的三人。

　顧淵北其實無所謂，但是既然回來了肯定還是要回一趟家的，“那大家都會去一趟，晚上去附中簽到，也見一見羅老師。”

　每個城市的簽到點幾乎都是學校，這些開設了修行班的學校將會為來做任務的同學提供食宿。

　於是四人暫時分開，回到自己熟悉的城市，顧嘉南找到了乘公車的地方回了家。

　“齊奶奶！”恰好在樓下碰見來買東西的齊奶奶，顧嘉南高興地迎上去。

　齊奶奶一見是她也很高興，“嘉南回來了？這都兩個多月了吧……”

　“差不多兩個月。”顧嘉南上前扶住她，”六月初的時候去的，今天8月3號啦！”

　此時正是盛夏時節，即便是在顧嘉南家這裡，也可以時常看見放暑假的學生。

　每年寒暑假雖然作業多，但總歸還是很舒服的。顧嘉南他們就沒有這樣的運氣了，明天開始還要繼續做任務。

　“對了，我小姨在家嗎？”

　“呃，好像不在啊……”齊奶奶欲言又止。

　顧嘉南皺眉，“怎麼了，是發生什麼事了嗎？”

　“就前兩天，你姑姑來了一趟，和你小姨吵了一架，你小姨就收拾了行李似乎是回學校去住了。”

　現在正是暑假期間，照理程景歡應該是住家裡的，她去學校很可能也是住同學那兒。

　顧嘉南回來得突然，沒有事先和程景歡說，但是前兩天她姑姑來了一趟的事兒，程景歡也沒有打電話告訴她……

　想了想她沒回家，直奔程景歡的學校，反正也不算遠，到了地方才給程景歡打電話。

　“怎麼突然回來了？”程景歡十分驚訝。

　“我們現在可以做北通這裡的任務了。”顧嘉南說，她之前和程景歡講過在陵京周邊做任務的事。

　程景歡倒也乾脆，“那你等我一會兒，我們校門口的奶茶店見。”

　“好。”

　不一會兒程景歡就出來了，她拉著顧嘉南上下看了看，欣慰地說，“挺好，沒受傷。我看到網上那些視頻有人評論說你們這些修行班的學生經常受傷，我就很擔心你……姐姐說過你從小就怕疼。”

　顧嘉南：“……”其實已經被系統虐得沒那麼怕疼了，說起來都是淚。

　“現在在北通做任務的話可以回家住了嗎？”

　“不行，規定上是要住在學校的。”顧嘉南回答說，不管住的學校環境怎麼樣，他們甲級宿舍的每天兩點積分還是不會少的。

　程景歡點點頭，“這樣啊……”

　顧嘉南忍不住了，“小姨，前兩天是不是姑姑來找你了？”

　“嗯。”程景歡承認了，“她不知道從哪裡知道你進了修行班的事，跑過來想要要回你的監護權。”

　顧嘉南不可思議地說，“她是不是腦子被門夾了？”

　以他們當初對待自己的態度，難道就不怕掌握了超凡力量的她打擊報復？講道理，顧嘉南不去找他們的麻煩已經夠給面子了，他們居然還有臉找上門來。

　唔，估計她的姑姑一家壓根兒還不明白“修行者”到底有多強掌握的到底是怎樣可怕的力量。

　“不過是有利可圖。”程景歡譏諷地說，“現在網上修行班學生的待遇都公開了，其實大家都挺支持的，尤其是現在全國各地都有修行班的學生在抓犯人，受傷也是經常的，聽說山南省那裡有一個學生還不幸在抓罪犯的時候犧牲了……現在網上都在誇你們，大家心裡都有數，你們將來前途無量。”她說著說著就生氣起來，“你那個表弟真是氣死人，說什麼就算是你死了，烈士家屬也該是他們家而不是我，惡毒到這種程度，簡直太過分了！”

　也難怪程景歡這樣生氣，這不是明擺著盼顧嘉南死。

　顧嘉南看著程景歡，“放心吧小姨，這事交給我處理，保證以後他們不敢再來。”

　程景歡愣了一下，忽然覺得這短短的兩個月裡，顧嘉南似乎一下子長大了，比以前沉穩許多。

　現在都是什麼時候了，他們這些地球上的修行者努力保護的是什麼？是這千千萬萬的普通人，是他們幸福平安穩定寧靜的生活，是他們這些修行者們背後的這個世界，這安居樂業和平文明的盛世。

　然而，她那尖酸刻薄心胸狹隘的姑姑一家想的卻是她身上的那點兒利益，根本沒有意識到顧嘉南早已經不是以前那個任由他們欺負的小女孩了。

　顧嘉南看向外面酷暑夏日的街道，忽然覺得意興闌珊。

　到底是不一樣了，十六歲的她看到的世界，已經與以前截然不同。

　微微露出一絲笑，顧嘉南心思沉靜，波瀾不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