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護士小姐轉身離開之後，風荷並沒有急著去動桌上的食物和藥品，再次準備去找幸村手機的時候，電話的鈴聲，已經向他提醒了手機的存在。

　　有誰打電話過來了嗎？只希望，別是他不能接的電話。

　　從抽屜裏拿出幸村的手機，風荷從上面的來電顯示看到了熟悉的備註，那是自己的名字。

　　不知道到底算不算鬆了口氣，風荷按下接聽鍵，“喂。”

　　下一刻，手機的對面傳來熟悉的聲音，卻帶著不熟悉的溫和，“風？”往日沒有起伏的冷淡聲音，在加入溫和的音色後，如同平靜的湖面泛起的漣漪，清澈中帶著撩人心弦的波瀾，如同細小的波濤輕撫過人的心間。

　　原來自己的聲音，帶著溫和說話的時候是這個樣子啊。

　　在腦袋裏相當無關的感歎了句，風荷才用一個反問句算是回答了對方的問題，“幸村？”會打幸村的電話這麼叫他的，又是自己的聲音，也只有幸村了。

　　隨著風荷的問話，電話那頭響起輕笑聲，“果然是你在那邊。”

　　風荷沉默了下，他突然不知道該怎麼接下去，幸村的語氣那麼肯定的樣子，是上次使用心願卡的後遺症嗎？

　　不過，那邊也似乎並沒有等他回答的意思，幸村版風荷繼續問道，“知道是怎麼回事嗎？”

　　這一次，風荷答得斬釘截鐵，“不知道。”這次他真的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他是無辜的，好吧，上次他也是無辜的。

　　“嗯，”幸村意味不明的答應了聲，“你在那邊不好行動，等我來醫院再說。”電話裏也說不清楚，見面之後再詳談吧，幸村做事，還是一如既往的乾脆。

　　“好。”風荷也知道，現在也只能等幸村行動了，“幫我向真田和老師請假。”現在最重要的就是他們兩人交換身體的事，今天的晨練和課程，他必然要缺席了，老師那邊還好說，他是從來不請假的好孩子，老師肯定會通融，真田的話。在關東大賽馬上要進行准決賽的現在，三倍懲罰功能表是跑不了的，不過大概唯一值得慶倖的是，反正受罰的人也是幸村？

　　莫名有種想要給副部長點蠟的衝動不知道是不是錯覺。

　　“我知道了。”幸村版風荷的聲音裏帶著些許的笑意，知道確實是風在自己那邊，不用細想，幸村也安心了不少。

　　“出門的話，”風荷又想了想，“交通卡、錢包和鑰匙都在網球包裏，”手機不用說了，看來幸村已經找到了，“早飯在冰箱裏，熱一下就好，乾淨的校服在旁邊的衣櫃裏掛著。”他該慶倖，他家裏並沒有什麼奇怪的東西嗎？不然事情突然變成這樣，怎麼也該多幾分關心。不，或者說，該慶倖他昨晚忘記了調鬧鐘嗎，不然完全不敢想像幸村今早被真田的怒吼聲吵醒的模樣。

　　唔，等會兒幸村來的時候，重新設置下手機吧。

　　對於風荷的話，幸村一一答應下來，順便也叮囑了風荷幾句在醫院的事。

　　兩人說完，準備收線的時候，風荷突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幸村。”

　　“嗯？”幸村掛機的動作停下了，風還有什麼事嗎？

　　“……能不要笑了嗎？”他簡直不敢想像，幸村頂著他那張臉，笑著面對所有人的景象，這樣真的很可怕。

　　然後，一直到掛斷電話，風荷都能聽到電話那頭幸村止不住的笑聲。

　　是說，有那麼好笑嗎？

　　帶著幾分鬱悶，同樣也有些安心的心情，風荷洗漱之後，開始在醫院裏的第一頓病號餐。

　　不管怎麼說，雖然出現了這麼匪夷所思的事，現在似乎也不知道怎麼解決，但兩個人一起分擔，怎麼也好過一個人毫無頭緒。

　　在另一邊，幸村笑過之後，就按照風荷的提示開始行動了。

　　風的家，他來過不止一兩次，就算是臥室也進來過，所以也是熟悉得很。先找到衣櫃換下睡衣換上久違的校服，之前習慣的衣服，在長久的未穿之後，竟然也有了些懷念的感覺。

　　系好領帶，幸村對著鏡子整理著裝，微微翹起的嘴角顯示著鏡中人相當愉快的心情，都這種時候竟然還記得讓他不要笑，風有時候果然是太可愛了。

　　和第一次見面時那種冷漠的印象完全不同嘛，嗯，不過對外人的時候還是看起來冷淡一點的好。

　　將衣服理好之後，幸村看了看鏡子，鏡中藍眸的少年也予以回視，略微收斂了嘴角的笑意，鏡中人看起來仍舊是神色溫和而帶著些疏離的模樣。

　　手掩唇思考了片刻，幸村正對上鏡中那雙淺藍色的眼睛，慢慢的，化開如同春水般的眼睛在漸漸凍結凝固，然後幻化成熟悉的清冷模樣。

　　面無表情的樣子，拒人千里之外的神態，正是風荷平日的樣子。

　　“果然，還是這樣比較習慣呐。”看著鏡中的人，幸村喃喃了句，在他心中，這才是風的樣子吧。只是，連他也演繹不出，在冰冷外表下，那種獨有的內心深藏的溫柔。

　　果然和風荷所想的一樣，因為平日裏是資優生的關係，幸村在老師那邊的請假進行得很順利，只是真田那邊，嚴格的副部長肯定要過問請假的理由。

　　只要不出格，風荷請假的理由，真田也會同意，但在回答的時候，幸村想起暫時代替自己在醫院的某人，於是準備好的答案就變了味道，“出了點事，我要去一趟幸村那邊。”自己說自己的名字果然感覺有些奇怪。

　　“去幸村那邊？”真田皺眉，“出了什麼事？”

　　“現在還說不太清楚，”幸村的回答頗有平日裏風荷答話的簡約風格，“我在去醫院的路上了，就這樣。”說罷，也不等真田有所反應，就率先掛了電話。

　　真田瞪著被掛斷的電話，臉黑得像掛著霜，風竟然掛他電話。

　　不同于真田的黑臉，滿足了把惡趣味的立海大的主上，按照風荷說的，打開了他的網球包。

　　最先映入眼簾的是兩塊熟悉的球拍，是風常用的球拍，原本只是確認風所說的交通卡錢包等出門必備物品的幸村幾乎是下意識的拿起了其中一塊。

　　藍色的PRINCE比幸村自己常用的WING HEART略微要輕，揮拍速度也會更快，是很適合風的無拘無束打球風格的球拍。

　　修長有力的手握住球拍，久違的力量感湧了上來，用這雙手的話，一定能打出強勁有力的球。

　　有多久，他沒法像現在這樣握過球拍了？

　　片刻之後，幸村搖了搖頭，重新將球拍放了回去，開始查看起包裏的其他東西。

　　除了常備的球拍外，網球包的內層裏果然如風所說放著錢包，交通卡，鑰匙和一些零碎的東西。

　　除此之外，還有一個壓在下面的素描本。

　　作為關係很好的兩個人，幸村當然看過風荷使用素描本的樣子，風的水彩只能說略比普通水準好，但素描卻非常不錯，特別是速寫，是繪畫比賽老師也會推薦參賽的出色。

　　現在看到網球包夾層裏壓著的素描本，幸村笑了笑，重新關上網球包，既然所有重要物品都在裏面了，就背著網球包出門就好了，之前還未入院的時候，他也經常如此。

　　幸村版風荷到達醫院的時候，風荷版幸村正被一群孩子團團圍繞，他膝蓋上攤著本童話書，正用幸村熟悉的嗓音讀著毫無起伏的故事。

　　也難得孩子們沒有嫌棄他，仍舊是十分有興致的聽著。時不時還提出幾個天真的問題，他也用那種沒什麼音調的聲音耐心解答了。

　　這樣的景象，讓幸村偏頭笑了笑，他就知道，如果是風的話，多半也會是這樣的場景。

　　在看到護士小姐和探望幸村哥哥的朋友來之後，習慣插空來幸村哥哥病房裏的孩子們一哄而散，他們也是很聰明的，可不想登護士姐姐來趕人。

　　面對如鳥獸散的孩子們，護士小姐也只能無奈的叉腰，“你們……真是的！”要狠下心來教育這群年幼卻又生病的孩子們，誰都捨不得。

　　“趕走”那群孩子後，護士小姐把空間讓給了風荷和來探望他的風荷，只是臨走之前，有意無意多看了一眼“風荷”。

　　因為來的次數多了，護士小姐當然認識這位風君，氣質泠然的美少年，實在讓人印象深刻，但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總覺得今天風君感覺沒有平時那麼冷呢？

　　目光從“風荷”臉上移到與之對望的“幸村”臉上，護士小姐抿嘴笑了笑，是因為來探望幸村君的關係嗎？兩個人關係真好呢。

　　自認為找到理由的護士小姐心情愉快的離開了，還順便體貼的為兩人帶上了門。

　　安靜下來的病房內，一站一坐，兩個對望的少年多多少少都覺得有些異樣。

　　雖然是在鏡子裏看習慣的容貌，但從沒人能從這個角度看過自己，而且，因為靈魂的差異，就算是自己的樣貌，呈現出來的氣質也不盡相同。

　　甚至可以說，因為靈魂的不同，而大相徑庭。

　　四目相對，一時之間，似乎都有些不知道如何開口。

　　片刻之後，還是風荷率先移開了視線，他合上攤在膝蓋上的童話書，“從來沒聽你說過生病這麼難受。”自從那次暈倒在車站前之後，展現在他們面前的部長，總是不讓人擔心的模樣，就算臉色並不如往日健康，也精神尚可。風荷以為自己可以想像生病會有多痛苦，但真正在幸村的身體裏親身經歷，才知道想像的不及實際的萬一。

　　面對著周身縈繞著清冷氣息的自己，幸村聞言微微揚了揚唇角，話說得雲淡風輕的平常，“生病哪有不難受的。”只要能治好病，讓他回到球場上，不管什麼樣，他都可以忍受和堅持。只是，偶爾一個人在醫院裏，想到在球場上拼命努力的同伴們，還是會覺得……一點點的寂寞。就算再堅韌，是人都會失望痛苦難過的。

　　風荷默然，就像他之前說過的，他能為幸村做的，實在不多，這是一場註定孤獨到底的戰役。

　　風荷沒有開口，幸村卻沒有沉默，在病床邊坐了下來，幸村打量了下自己，或者說，打量了下這種狀態下的風，還是有些擔心，“覺得很難受嗎？”他是已經習慣了這種感覺，風就不一樣，他突然從正常人變成了病人，難免會不習慣。

　　風荷回過神來，微微搖了搖頭，“不會。”想了想又補充了句，“還好。”

　　他那種慎重的補充讓幸村彎了彎嘴角，這樣的說明，是一點都不想讓自己擔心吧。真是的，明明交換身體的話，是現在還生病的他占了便宜吧，為什麼風想到的還是他之前生病的痛苦，“如果特別難受的話，就告訴醫生。”幸村還是不放心的叮囑道。

　　“嗯，我會的。”風荷可沒有諱疾忌醫的想法，更何況現在這個身體是幸村的，更要好好愛惜。

　　還有就是……

　　風荷抬頭看向幸村，藍發少年神色柔和中帶著關切，同色的眼眸在晨光中晶瑩剔透，換了靈魂的身體，展現出完全不同的氣質，竟也是極為適合和好看的。

　　他突然有些慶倖，之前他一直覺得能為幸村做的不多，而現在就算情況再是不明，也不知道這種混亂的狀態會持續多久，但使用他的身體的話，幸村就可以回到他無比重視，絕不容捨棄的球場之上了。

　　哪怕，只是一場比賽也好，幸村會很高興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