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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師》第1章
  那是在紐卡索,我們聊起了天。忽然之間,一個男人對我們宣布他從來沒有愛過任何人。我和多莉很吃驚。我們是這群人裡頭唯一的麻瓜,而且我們知道自己看起來是什麼樣子。多莉把小提琴皮箱提在她的腳邊,裡面實際上裝的是她的換洗內衣,我的襯衫是昨天換的,而且樣式過時了。我們駕輕就熟地混進人群中間,打定主意不問對方任何問題,就像相識了很久的夫妻那樣。這樣一來,也不會有人對我們問太多的問題。確實,沒有人對我們感興趣,除了那個看上去像巫師的男人以外。他看上去時運不濟,身上除了車票以外一個多出來的子兒都沒有。他和那位女士聊起來的時候,我和多莉互相看了一眼。正如我們所預料的那樣,半小時還沒過去,他已經和所有人都熟識起來。話題在不知不覺之間牽扯到了愛情方面,主要是因為那個穿喪服的女士在哭,也許是為了安慰她,也許是為了讓我們大家驚訝,他說出了那句怪異的話。

  「從來沒有,先生?」多莉忍不住問道,並且多看了他兩眼。我明白她的意思,如果他是個年輕人,那麼說出這樣的話還情有可原,可是他已經老了。那張臉已經不可避免地露出了老練的皺紋,他的微笑彷彿塗了太多油的沙丁魚,他還有一根很不起眼的魔杖。

  「從來沒有。」那個男人回答。

  「可這是不可能的,」抽抽搭搭的女士說——她坐在多莉和我的對面,她的嘴唇隔著手帕在動。「一個人或多或少——可憐的帕特里克!——總愛過什麼人。」

  「從來沒有過。」聽到這句強調的話,多莉和我又禁不住互相對視了一眼。

  她的樣子好像是想笑,這引起了我的反感。在她用崇拜的目光望向那個連魔杖都握不好的男人以前,我忍不住要說點什麼。「我以為巫師都有很多風流韻事。」

  「那要看在什麼地方了,小子,」我既不喜歡這個男人那種滿不在乎的語氣,也不喜歡他叫我小子,論年齡,我比他小不了多少。「在芝加哥,也許。可我是從一個你從來沒聽說過的地方來的。我們那裡只有一間郵局,一個雜貨舖,一座加油站。機場只有兩條跑道,那還是在天氣好的情況下。我一點也不懷念那地方。如果你有志於做一個漁民的話,那裡當然不錯,否則就不怎麼樣了。」

  「那是什麼地方?」多莉問道。

  「桑迪角。你不會聽說過的。在阿拉斯加。」

  「那麼你現在住在哪?」她開始對他感興趣了,我看得出來。

  「洛杉磯。」

  我對這一切感到厭倦。這是何必?我問自己。我們會準時回到家,然後為了這個陌生的巫師——如果他給我們的是真名的話——大吵一架。多莉會重新提到錢,還有別的從七月起她就吵個不停的煩心事。「看來你並不甘於寂寞。」這話是我說的。我不知道我說這句話時的語氣哪裡有問題——穿黑裙子的那位女士哭得更響了。她的鼻翼一陣快速地翕動,並且用力吸著鼻子。多莉瞪著我。

  「魯迪!」

  「怎麼了,」我說,「如果他喜歡告訴別人他來自什麼地方,那就應該做好了被別人問長問短的準備。至少是對那些相信他的故事的人。而我不是其中的一個。」

  「看來,」那個巫師看了看我。他掏出一個玩具似的打火機,慢條斯理點著了火,但說完下一句話才吐煙圈。「你不相信我的話,先生?」

  「一個人不可能沒愛過什麼人,不管他如何努力想讓別人相信,」我其實沒生氣,儘管我的口氣聽起來像是在生自己的氣,「那麼,我想你也會說你不相信愛情了?」

  現在打火機的光芒熄滅,那張臉在黑暗中變得更為衰老了,只可惜光線沒能抹去上面的線條。他這時候才悠悠地吐出煙圈,並且把打火機的蓋子合上。他看著我,那種目光讓我感到一陣不舒服。過了一陣子我才意識到,他並不是在看我,而是在看向我的身後,彷彿是在透過我看著什麼東西。他用一種平穩而疲憊的語氣回答了我的話,似乎這種話已經有人問過他無數遍了,這一次他的答案也不會有什麼不同。「沒有這種東西。」他說。多莉驚呼一聲。「噢帕特里克!」穿喪服的女士喃喃,她在座位裡扭動了一下,就好像那句話戳碰到了一個傷口。

  我盯著那張臉,把目光慢慢地掃過這個男人的全身。我讓自己緩慢地露出笑容,一副把什麼事情琢磨明白了的樣子。「我懂了,」我轉向多莉,「他被女人甩了。」

  「聽我說,先生——」

  我沒有搭理他。我繼續轉向多莉,好像候車室裡其餘的兩個人全都不存在似的。我一字一句地,清晰完整地把我要說的話說完:「你最近過得很糟糕。你失去了信心,不知道該怎麼振作起來。你會魔法,可是你甚至不能找到一份像樣的工作。你年輕時喜歡過一個姑娘,她看透了你的本質。她離開了你,現在她過得很幸福。又或者,你根本從來沒有對她表達過你對她的感覺,因為你是個懦夫。後來你在洛杉磯的街頭重新遇到了她,可是她並沒有看見你。因為她早就把你忘了。」

  多莉咳嗽一聲,捏了捏手上的皮箱。「打那以後,」我繼續說,「你便決定你不相信愛情了。」我已經準備好勝利的表情,等我演完這齣獨角戲,向那個巫師回過頭去的時候,我便打算把這種表情——連同一個模仿對方的微笑——一起露出來。可是多莉倒吸了一口氣,好像我正在當著她的面謀殺一隻小動物。我轉頭看到那個男人的臉,就在這時我把我準備好的話全都忘光了。「我說對了多少?」

  他聳聳肩。「並不是像你想的那樣,」他說,「我不相信愛情只是因為我從來沒有見過它而已。我不相信它會使人變得更好。我能理解普通人為什麼相信它,可是巫師沒有做不到的事情,如果你特別精通魔法,並且知道你在幹什麼的話。因此,如果我對你承認我相信愛的話,你也許才應該真正開始擔心,而不是剛好相反。因為你不會知道我能幹出什麼事——靠著魔法和一點酒精的幫助,一個愛幻想的巫師能幹出很多普通人做夢也想不到的事情。這裡面基本上沒有界限,對於出色的巫師來說談論愛情是沒有意義的。你想看看愛情對我做了什麼事嗎?」

  我起初以為他是在開玩笑,可是我漸漸明白過來,他是相當認真的。從壓低的聲音和拿魔杖的某種手勢可以看出來,這個男人正在等待我的回答。多莉開始害怕起來了。「為什麼不呢?」我說,假裝沒有註意到多莉拽了我一把。

  「魯迪,」多莉用一種勸慰的口吻說——當她相信自己能掌控住局勢時她喜歡那樣,「我想這位先生一定有什麼地方要去。而且我們也看不懂魔法。 」

  她這話說得太遲了。那個男人已經站起來脫掉了外衣。他把袖子捲起以後回來了,站在我們跟前,就像馬戲團的領班那樣,高高地抬起了一隻手臂。他的手上握住魔杖,在這個頹敗破舊的小車站裡這一幕顯得尤其荒唐。我不得不承認這種荒謬的氛圍——在夜晚的光線下——確實讓我有些後悔了。我判斷出來,我激怒了他。我無意於在這裡與一個碰巧遇上的巫師來上一場競賽,何況我還不會魔法。「我並沒有什麼地方要去,」這個男人微笑,「沃德羅小姐。」

  我瞪著那張臉。我不知道他是怎麼知道多莉的姓的,並且知道我們並不是真正的夫妻。他知道,否則他會叫她霍爾布萊恩太太——那才是我的姓。我只差一秒就要起身去揍他了,可是那個男人臉上的某種表情阻止了我那麼做。那並不是警告,也不是威脅,他好像對一切都興致缺乏。隨著他疲倦地舉起那隻手臂,並且好玩地望著自己手中的魔杖的一端的時候,一個大膽的想法湧現在我的腦海:這是一個對魔法厭倦了的人。也許還是一個失意的巫師。帕特里克的遺孀停止用手帕按住半邊臉,低下頭來,對屋子裡緊張的氣氛充耳不聞,專心凝視著自己的手掌:手帕躺在掌心如同一隻死去的蝴蝶。多莉狠狠踩了我一腳,現在她真的生氣了。

  「是霍爾布萊恩太太。」多莉說,然後臉紅了。

  「媽的,」我說,「難道你看不出來他根本不在乎這些嗎?趕快開始吧。」

  他走到我跟前俯身瞧著我,好像我不過一丁點那麼大。我在他又湊近一些的時候跳起來,揪住他的領口。多莉只差一點就要尖叫起來,小提琴皮箱掉到了地上。所有的血液都湧向了我的腦袋,因為那個巫師在笑,他瞇起眼睛打量著我,手裡的魔杖繞了半圈又落下來。我看見他的嘴唇在動,也許他準備念出一個魔法,我已經捏緊拳頭往上抬,右勾拳會讓他好看。我絲毫不懷疑這會是一場混戰。就在我用力呼吸,告訴自己做好準備應付任何奇怪事情的時候,候車室的門從外面拉開。一個你能想像得到的最不起眼的男人走了進來。他走到房間裡的另一頭,站在那條長凳邊上。怪事發生了,那個要教訓我的巫師停下來,看著他。我不知道他看到了什麼,因為我正背對著那個人。在我身後發生的事情,讓眼前這個邋裡邋遢的巫師放下了魔杖。確切地來說,他是在幾分鐘以後才放下的。起先他不敢置信地盯著我的身後,鼻息粗重,嘴巴半張,一副傻相,就像看到了世界上最不可思議的事——同時也是最蠢的事。我不知道那個進來的男人幹了什麼。這個剛才還把魔杖對准我喉嚨的巫師甩開我的手,頹然坐了下來。

  他一坐下我便立刻回過頭去,可是並沒有看到什麼特別的。

  火車進站的時候,我再次看到了那個巫師。我讓多莉在原地等我,自己走過去問他,他究竟看到了什麼,以至於他剛才放開了我的手。他苦笑了一下,他的表情很猶豫。「你看到他坐下以前的那個動作了嗎?」我說看到了,可是我不明白這有什麼關係。我確實看見了:那個男人在坐下來以前掏出手帕,把旁邊的一個位置擦乾淨,再小心地用手指碰了碰,確保上面沒有灰塵,然後他卻並沒有在哪個位置坐下,而是坐在了那地方的旁邊。他把手帕疊好後掏出懷錶,並且把指針調慢了。

  那個巫師想說什麼,但最後還是拍拍我的肩膀,好像我們在這過去的三分鐘裡成為了朋友似的。而我訝異地發現,在外面的燈光下,這張臉並不如我記憶中那樣老,只是他的背已經開始有些佝僂了。「慢上一分鐘,」他把手按在我的胳膊上方,這樣對我解釋道,好像那本該說明什麼似的,「我的表也是這樣:它慢上一分鐘。」

  他轉身登上火車,把票交給檢票員,我對他的背影喊道:「那他媽是什麼意思?」

  他隔著窗口望向我。「麥克,」我沒問這混蛋他是怎麼知道我的真名的,「看這兒。我是一個人,對嗎?」我點點頭。「不對,」他語重心長地說,「現在去和多莉說對不起,因為你不值得,你不過是一個連兩美分都不值的雜種,把你的心丟在了上戰場前的什麼地方。我告訴你那個巫師的名字,你去喊他的名字試試看,然後你就會看到一個魔法——一個我本來要給你看的魔法。再見,麥克.道格。」

  我劇烈地喘著氣,我需要喝杯酒。「關於愛情又是怎麼回事?」我忍不住說道。

  他憐憫地看著我。好像在我這個歲數——二十出頭——他也問過自己這樣的問題。「從今天起你會看到不同尋常的事,麥克.道格,因為你侮辱了一個巫師。」緊接著,他喃喃地告訴了我那個巫師的名字。我轉身往回跑,多莉在喊我,可是我並沒有停下來。我喘息著跑過四五列車廂,找到了那個推門進來的陌生人。他正提著自己的箱子,站在其中一列車廂的外面,好像還在等著與他結伴而行的什麼人。我停住腳步,躲到一根柱子後面,然後我喊出了他的名字。

  他回過頭,我看到了那個魔法——它事實上算不上一個魔法,但它很可能是。

  那人上車以後,我加快腳步,回到多莉身邊。她看到了我臉上的表情,但她分外安靜。我們在登上車廂以後很久才重新開始說話,那時候火車已經距離那個簡陋的候車室很遠了。她的一隻手虛握在另一隻手上,兩手小心地攏在一起,如同護住一個秘密。

  「他叫什麼名字?」

  「紐特.斯卡曼德,」我說,「那個差點揍我一頓的巫師告訴我的。」

  「他是一個人嗎?」她問。

  我搖了搖頭。她沒有繼續問下去。「我有事要告訴你。」她說。

  「我也有事要告訴你。」我勉強笑笑,「你要告訴我什麼?」

  她打開那隻蓋住的手,一隻蝴蝶飛了出來。「帕特里克的遺孀是一個巫師。」她說。

  我想就是在那時,她已經決定要離開我了。可我當時並不知道這些,當列車有規律地朝前駛去的時候,我心裡想的是別的事情:撐在斯卡曼德頭頂的那把雨傘。

  一個男人走在他身邊,替他撐著傘,當斯卡曼德把傘推開的時候,那人抓住他的肩膀把他緊緊按在懷裡——那張面孔總是讓我想到多莉掌中的蝴蝶,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把兩件毫不相干的事情聯繫到一起的。我也不知道那是否算是愛情。有時候我把冰箱打開,把頭伸進去的時候會想起這一幕,然後想起那個巫師的話。

  「如果我對你承認我相信愛的話,你也許才應該真正開始擔心。」那傢伙說。

  我問自己,斯卡曼德究竟有沒有得到過那個傘下的吻,然後一個細小的聲音會催促我關上冰箱門,回沙發上去,忘掉這件事。幾個月以後,我打開報紙,看到那個男人——那個我在一個偏僻城市的小車站裡看到的替紐特.斯卡曼德撐傘的男人——的結婚啟事。不知道為什麼,我並沒有感到十分吃驚,好像本該如此。我合上報紙,但我的胃裡升起了一種怪異的不適感,一種空蕩蕩的冰冷感覺,好像我剛吞下了一大口冰糕。就在那天我決定離開這座城市,不再回來。

  那是四月份。多莉.伍德羅在五月完婚。一切都很完美,她寄來了卡片。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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