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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義姐》第37章
☆、第 37 章

  天氣雖冷得凍人,但回京的路上卻也沒遇上什麼大暴雪,連小雪都沒下。相較起以往的繁華,京城現在已經清淨了不少,不過小販商家卻還是多得擠滿了道路兩旁。

  皇上今日回京的消息早已經傳了回來,城門到皇宮的路上有整長排的帶刀侍衛,莊嚴肅穆,大臣們皆在皇宮殿門等待。

  宴卿卿繞了一段小路,先行回了宴家。

  進京之前,有人騎快馬急匆匆沖到車架前,讓整行車隊都停了下來,那人俐落下馬,跪在前面車架,低頭對裡面說了幾句話,之後聞琉讓他上了馬車。

  聞琉的表情宴卿卿看不見,他們說的話她也聽不清。可這都要到京城了,有什麼要緊事不能回去再說?而那侍衛的表情不太對勁,宴卿卿心中有種說不上的奇怪。

  王管家聽說她回來了,急忙小跑出來迎接。

  王管家長得胖,穿得又厚實,遠看著就像個球,他氣喘吁吁,跑到馬車前,跟宴卿卿說:「小姐可算回來了,您聽說了嗎?瑞王妃活了!」

  瑞王妃活了?初聽見管家這話時,宴卿卿怔了好一會兒,愣是沒想起瑞王妃是誰。

  她掀著車帷的動作突然停了下來,臉上有愕然。

  「太子妃?!」

  太子死後,被追封瑞王,瑞王妃可不就是先太子妃?

  可太子妃不是早就沒了嗎?

  「是那位曲家太子妃。」管家答她。

  宴卿卿滿頭霧水,搞不懂他在說什麼了:「什麼意思?什麼叫瑞王妃活了?」

  「遼東王前幾天遞了奏摺,自行請罪。」

  王管家話說得快,「說是當初二皇子趁安西王叛亂時對太子下手,太子妃身懷有孕,太子便派人保她出宮,本意暫住遠處好友的遼東王府。哪知路途遙遠,等太子妃到遼東時,事情已發生鬥轉,三皇子已經繼位,三皇子雖說沒有在叛亂中動手,但和太子也是素來不合,為保住皇嗣,遼東王就沒告知朝廷其中事宜……」

  管家所說之事實在匪夷所思,宴卿卿覺得腦子快要轉不過來。她覺得震驚,只得抬手打斷他:「進去再說。」

  皇后與太子寵愛宴卿卿,她與太子妃關係自然也不差。只是這死人復生,卻實在是不得不讓人震悚幾分。

  王管家立即住了口,臉憋得漲紅。

  他倒不是街邊那長舌婦,只是這事來得奇怪,外面的風向也不對,著實讓人靜不下來。

  王管家性情憨厚,也算看著聞琉長大,把聞琉當半個宴家少爺,見不得別人這麼說他。

  等進了宴府,他又忍不住開口說:「瑞王妃是一個人回來的,她還帶著瑞王的嫡長子!」

  太子嫡長子?宴卿卿腳步一頓,眸中有絲驚喜,太子哥哥竟然有後?

  宴卿卿又想起回京前來的侍衛,突然醒悟了什麼。

  所以當初那侍衛來傳的是這件事?

  「這事有誰知道?」宴卿卿問他,「太子妃又是幾時到的京城?」

  「幾天前到的,因為這事怪異,好多人都知道了。外面有人傳什麼真正的龍子回來了,又私下說咱們皇上遲早會害她們母子,說得難聽極了。」

  這是哪來的胡話?聞琉什麼才剛知道的這消息,哪可能去害人?誰又會那麼傻信這種莫名其妙的話?

  普通人即使真是這麼想,也不可能拿到明面上說。

  有人在背後搗鬼。

  「怎麼沒派人壓下去?」宴卿卿皺了皺眉,又問:「瑞王妃現在去了哪兒?」

  王管家回道:「當初三皇子沒給瑞王王府,太子妃現在無處可去,只能去了趙府。她帶著那位小皇孫,是趙郡王護送她過來的。」

  趙紊?!他不是才剛回遼東嗎?宴卿卿想到聞琉跟她說過話,心中頓時又是一驚,喜悅被澆滅了三分。

  他與叛黨相見,莫不是因為這個?

  「我去趙府一趟。」宴卿卿皺了皺眉,讓相然去叫住馬夫。

  瑞王妃怕是被騙了。

  「大小姐,」門外有個守衛跑過來,手裡拿著封信,「剛才有人遞了封拜貼過來。」

  宴卿卿怔愣片刻,「可說是誰?」

  「來人說有位貴人想邀您去醉仙茶樓。」

  宴卿卿伸手接過來這帖子,打開看了看,眉眼微蹙,又合了起來,收回素色袖中。

  「讓馬車夫備好車,我要去醉仙樓。」

  相然見宴卿卿臉色不對,問道:「是誰邀的小姐?我們才剛回來,怎麼這麼巧?」

  「或許是位故人。」宴卿卿道。

  醉仙樓離宴府不遠,這裡是達官貴人邀聚飲茶的地方,宴府旁邊大部分都是臣子官邸,有權之人時常路過,故而醉仙樓建得離這邊近。

  車夫剛從後門回到宴府,倒不用搭著再花時間備車,徑直就出去了。

  宴卿卿也沒帶幾個人,只有相然和兩個侍衛,但她已經交代好管家時辰,若自己酉時還沒回來,那他就差人去皇宮一趟。

  她在馬車上就一直緊皺著眉,纖嫩的手指搭在暖爐上,不自覺地摩擦著,指尖紅潤。

  宴卿卿想了許多,若瑞王妃回來是有那種打算……她心中閃過些許不知所措,卻也不知道該怎麼辦。

  良久之後她才嘆了口氣,揉著額頭心說算了,都沒見著瑞王妃呢,想那麼多爭鬥做什麼?

  等她到了醉仙樓時,天色已經微微暗了下來,冬天黑得早,可能沒多久這天就要變了。

  已經有人在外面迎接,是瑞王妃的貼身丫鬟夏書,她朝宴卿卿行了個禮,見了她之後,宴卿卿才真正確定瑞王妃是真活著。

  「太子……瑞王妃在哪?」宴卿卿下了馬車,她手攥住大氅前襟,問夏書,「是……真的嗎?」

  夏書搖頭只道:「她正在雅間等您,您要是有話要問,待會再問吧,我領您進去。」

  「勞煩。」宴卿卿抿著嘴,手有些輕抖。

  「宴小姐客氣。」夏書領著宴卿卿進了醉仙樓。

  醉仙樓清雅幽靜,大廳不算寬敞,有常青之樹。來者非富即貴,因而喝茶之處都在雅間中,廳內沒布桌椅。

  夏書在一間雅間前停了下來,她恭敬地朝裡說道:「娘娘,宴小姐來了。」

  「卿卿來了?」裡邊傳來一個輕柔的女子聲,「快快進來吧。」

  這突然出來的聲音十分熟悉,宴卿卿已經幾年沒聽過,如今再聽,竟然像恍如隔世般。

  夏書推開門,伸手做了個請的姿勢,宴卿卿頷首。

  「聽說你今天回京,所以早就在茶樓裡等著了,哪知道你回得這麼遲?我都等了好久。」

  瑞王妃名叫曲覓荷,是個溫婉女子,眼眸含水,素淨清淡,出身也高,比宴卿卿大四歲,是暉朝中數一數二的世家美人。在太子府流過兩個孩子,卻沒想到會在遼東王府生下孩子。

  隔著輕紗帷幔,宴卿卿見她正坐在紅木圓桌前。夏書撩開帷幔,宴卿卿腳步躊躇,走了過去。

  宴卿卿明顯沒料到剛剛才聽說曲覓荷活著的消息,下一刻就見了她。

  她卻沒忘了身份,行了個禮,恭敬地道了聲瑞王妃。

  曲覓荷身邊跟著幾個高壯侍衛,她見宴卿卿只帶了一個丫鬟,倒是先笑了笑。

  「你這人總是不聽勸,以前太子就時常跟我說你這壞性子,要是有人心懷不軌,你定是要被騙得團團轉。這種時候我還邀你出來,你就該多帶點侍衛,要不然出事了,連跑的機會都沒有。」

  曲覓荷擺手,待在裡面的侍衛丫鬟皆行禮下去,宴卿卿讓相然也出去等著。

  宴卿卿對親近之人素來是不設防,但她也不是什麼都沒準備就過來了。大庭廣眾,她也沒遮掩自己的行程,敢在這裡動手,除非是吃了熊心豹子膽。

  宴卿卿對曲覓荷道:「瑞王妃說笑了。」

  曲覓荷對她招招手,宴卿卿走過去,她親切拉住宴卿卿的手,說道:「你我之間哪用這樣生分?出去時是太子妃,回來時就成了瑞王妃,幸好早有預料……好不容易回來一趟,想著見到熟人開心,就讓侍衛在你家門前等著,等你一回來就讓你過來。」

  宴卿卿任她拉著手,也沒說別的話,她知道曲覓荷就是這個性子,還沒見人就已經是三分熟。

  「曲姐姐讓我過來,是不是有什麼事想要交代?」

  曲覓荷卻是輕輕搖了搖頭,她起身,去靠著牆邊的案桌上拿了茶葉,遞給宴卿卿說:「遼東那邊的東西,趙紊這個粗人,應該沒給你送過這個。」

  宴卿卿遲疑地接了下來,又說:「曲姐姐?」

  曲覓荷上前一步,身子貼近宴卿卿。

  宴卿卿被嚇了跳,後退一步,手觸到圓桌。

  曲覓荷卻只是拿出一隻玲瓏金簪,抬手輕輕插在宴卿卿頭上,她對宴卿卿說:「好妹妹啊,姐姐回來就已經是廢了半條命,可不敢說些別的。」

  她又說:「這簪子是剛選的,太過明豔,不太適合我,就送給你了。京城中我認識的人差不多都有了夫婿,去找人實在不方便。」

  宴卿卿嘴微微張開,正欲說些什麼,曲覓荷卻鬆了手,往後退了幾步。

  「幾年沒見,卿卿出落得愈發好看了,姐姐見了都要心動。」

  曲覓荷調笑說,「多來趙府玩玩,反正趙郡王不住那裡,軒兒也快要兩歲半,雖說話不清楚,多教教也會叫人,你明天去看看也好。」

  曲覓荷幼時就與她交好,後來進了東宮做太子妃,兩人也時常見面,關係倒沒生疏。

  宴卿卿問她:「軒兒?是太子那位?」

  「是的,他可愛得緊。只可惜世事難料,要不然自小在宮裡長大多好。」

  即便是特別受寵的王爺世子,也不可能在皇宮中長大。

  除了皇子。

  「曲姐姐,」宴卿卿皺了眉,「這話現在說,不妥。」

  太子已經沒了,現在的皇上是曾經的五皇子。

  就算宴卿卿知聞琉性子溫善,但他會不會較真,宴卿卿自己也不知道。

  「我既然來找你,那就是信你。」曲覓荷嘆口氣,「卿卿啊,我現在只敢信你了。他與我四處奔波,受的苦難不少,幸好年紀尚小,以後也什麼都不記得。」

  宴卿卿皺了皺眉:「曲姐姐,到底怎麼回事?你當初真去了遼東?」

  「是去了。」曲覓荷點點頭,「好了,我該回去了,以為你會回早點,哪知道是這個時間來了。軒兒一個人在趙府,我也不放心。這麼久沒見,記得明天去趙府坐坐。」

  「我不明白姐姐是想讓我做什麼,但若是涉及那些方面的事,姐姐也明白我性子。」

  皇后太子在世時,待宴卿卿極好,把她當親人樣。可皇位之爭,卻不是個簡單的玩笑,那位「小王爺」才兩歲多,現在就去爭鬥皇位,到最後就算贏了,權利也不知道是落入誰手。

  曲覓荷無奈笑道:「放心吧,不會讓你為難的,只是軒兒年紀尚小,最容易出事。如果可以,到時讓他去宴府住幾天吧。」

  「自然可以。」宴卿卿點頭。

  「你先回去吧,到時天黑了也危險。」

  曲覓荷都這麼說了,宴卿卿也不好再多說別的。

  宴卿卿進來得快,出去也極快,她至今還有種做夢一般的感覺,分不太清真與假。

  寒風冷冷吹來,吹散紛雜亂的心緒,宴卿卿攏了攏身上的大氅,心底就像涼透了一樣,冷得她身子如凍僵般。

  曲覓荷其人,宴卿卿最瞭解不過。

  她看似溫婉宜人,但性子卻是風風火火的,想到什麼便立即去做。偏她心又細,從沒鬧出過什麼大亂子。

  剛才進來說的那幾句話,恐怕也不是那麼簡單的。

  她是有孩子的先太子妃,而現在聞琉底下沒有子嗣,若他出了事,豈不是……宴卿卿沉默下來。

  相然看宴卿卿一語不發,也不知她心裡想什麼,上了馬車後才敢問:「瑞王妃和您說了什麼?小姐怎麼這幅樣子?」

  「沒說什麼,明日準備封拜貼,遞到趙府。」

  宴卿卿揉了揉額頭,今日曲覓荷的確什麼都沒說,模棱兩可,只是聽那些話的意思,怕是不太好。

  而那些莫名其妙,不知源頭的謠言,會不會也是他們弄出來的?宴卿卿心中搖搖頭,自己先給否決了。

  曲覓荷沒那麼傻。

  ……

  御書房的案桌上擺滿了各色奏章,素色帷幔用龍紋金鉤掛起,收在一邊,好些個官員安安靜靜立在一旁,李太傅正在給聞琉稟報最近發生的事。

  其中一件便是死而復生的瑞王妃。

  李太傅說:「臣見遼東王那摺子時,心中也十分驚奇,見了瑞王妃後更加震驚,老臣看著她長大,定是不會認錯人。」

  「幾天前朕便收到了這消息,聽了這不知從何起的謠言,沒放心上,結果丞相今日派人來說這謠言傳得愈發厲害,還把那麼大點歲數的孩子說得神乎其神。」

  聞琉連衣服都沒來得及換,淡淡問底下的人,「諸位愛卿有何見解?」

  大臣們互相望了一眼,一人出列道:「這話來得蹊蹺,先不論真假,單就那位太子遺腹子就讓人覺得不對勁,他到底是不是皇子皇孫,尚且還存疑。」

  李太傅說:「老臣見過那孩子,他與太子小時候是個模子裡印出來的,眉目間也有些像陛下,應當不是假的。」

  「李太傅是老眼昏花吧,畢竟這種事可不好說。」劉丞相說,「如果不是假的,那也一定心懷鬼胎,挑著陛下不在京城這時候回京,著實可疑,李太傅可別誤導皇上。」

  「右丞也是厲害,隨意一句話就給人家蓋了個誤導的帽子,可真是敏感,難怪尊夫人管得那麼嚴。」李太傅諷刺回去。

  李太傅年紀大,平日與人說話和善正經,和劉右丞見面卻只是吵吵吵。劉右丞雖然懼內,但言辭風趣,也不知怎麼的,遇上太傅就恨不得擼起袖子和人打一架。

  除了皇上能叫停他們,別人向來都是敬而遠之。

  「太傅與右丞還是好好歇歇吧,只不過是這點小事就吵起來,不成體統。」聞琉語氣平淡,「其他人有何意見?」

  皇上動了怒。

  大臣們低垂下頭,腦子裡不約而同閃過這想法,李太傅和劉右丞也閉了嘴。

  皇上這皇位來得輕而易舉,不爭不搶,只不過有個好運氣。現在小皇孫回來了,外邊還出了這種話語,任誰聽了都得氣,不摔東西就已經算不錯了。

  可皇上已經是皇上,就算瑞王妃領了個孩子回來,有通天的本事,也改不了這個事實。

  現在來這裡商議的目的是如何安置她們母子,而不是無謂的爭吵。

  「不如召趙郡王問問情況?」有人提議,「看看瑞王妃的態度?」

  趙郡王護送瑞王過來的,他又屬於遼東王府,肯定瞭解一些事情。借此試探瑞王妃的態度,看她是否有那種心思。

  聞琉開口:「朕會派人查此謠言源頭,其餘可疑事情,望諸位大臣多上點心。遼東王護皇嗣有功,主動請罪,本不應罰他,但讓皇嫂皇侄流落外面那麼久,卻是不得不罰一頓。」

  瑞王妃帶著位小皇子回來的,如此高調,鬧得人盡皆知。早不回來玩不回來,偏偏要等皇上從天子山回來後才露面,心思讓人捉摸不透。

  曲覓荷之事確實棘手,但也並非說解決不了,甚至說得更長遠點,這根本不算什麼大事。

  可聞琉似乎卻異常在乎此事,大臣們在御書房裡待了大半天,半夜才回到了家。

  等聞琉回到太極殿時,才有個暗衛出來向他稟報:「宴小姐回府後,瑞王妃留在宴府的人就立即送了帖子,之後宴小姐就去了醉仙樓,和瑞王妃見了面,不過她們並沒有說太久話。」

  聞琉點頭,應聲知道了。

  他臉上沒見任何意外,彷彿一切都在他意料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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