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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義姐》第88章
☆、第 88 章

  夜深幽暗,外室值夜的丫鬟掙扎著跪在地上,朝裡面大喊了幾聲,旁邊侍衛看守捂住她們的嘴。

  她們方才不懂聞琉怎會突然前來,倒是被他臉上的面無表情嚇得不敢出聲,讓他徑直進了屋內。後來驚覺不對,要起身進去時,卻又被聞琉帶過來的侍衛按住。

  聞琉慢慢低垂下頭,誰也看不清他的神色,漆黑的環境下寂靜無聲。

  宴卿卿轉過頭,她心下還是怕被聞琉發現怪異的,只能緊緊咬著唇,攥住散開的衣襟。

  她不能留在京城,萬萬不能。立後之事已經不少人知道,孩子要是出生過早,旁人的說法宴卿卿已經不敢想。有人曾私下說她過於豔麗,娶回家定是個不安分的,宴卿卿不怕這種,她在乎的是宴家的名聲。

  孩子或許可以生下來,但若是在京城出世絕對不行。

  聞琉御駕親征的時候,宴卿卿便要準備著離京。

  他想要這個孩子,所以她讓相然出去找墮子藥材。聞琉的人在哪她不知道,宴卿卿不得不做得狠一些。

  她寵了聞琉這麼多年,並不想這樣冷漠對他。可聞琉做得著實過分,他不把他們這些年的情誼放在眼裡,強辱她身子,換了誰也受不了。

  「是朕的錯,」聞琉突然直起身子,「義姐說得沒錯,是朕考慮不周,往後不會了。」

  聞琉的語氣淡淡,可他身上的那抹戾氣卻沒怎麼散,甚至還讓人覺得可怕。

  宴卿卿心跳如打鼓般,怕他發現了什麼,最後還是試探地問了句:「你想做什麼?」

  「朕不該讓義姐擔心這件事,」聞琉低頭說,「朕會解決,你只要把孩子生下來就行。」

  宴卿卿輕咬住唇,沉默著。

  他的聲音有些低沉,卻仍然如玉石撞擊般清悅,是個年輕的少年郎。面容也是清雋俊秀,常有溫潤之色,薄唇挺鼻,是最得人喜歡的類型。

  即使宴卿卿再怎樣恨他做這種事,也不得不承認他這張臉合她心意。

  聞琉不再說別的,起身離去。

  「你不必在我面前玩這些虛的,我還不傻。」宴卿卿的手用力了幾分,開口道,「宴家若真有你想要的,直接同我說清便行,父親和兄長不會留害你的東西。」

  他平素硬氣強勢,怎可能突然這樣軟下態度?不過是等著她心軟叫住他,宴卿卿覺得聞琉著實令她害怕,他彷彿什麼都算到了樣。

  聞琉腳步停住不動,他輕道:「義姐既然不傻,那該知道我這些日子最想要什麼。你總在騙自己,或許還在一遍遍地說服自己,可追根究底,你比誰都要清楚不是嗎?」

  他表現得像別有目的,讓宴卿卿護著孩子,不敢輕舉妄動,但聞琉心底對她的慾望卻未壓制過,直白濃烈。

  宴卿卿默不作聲,圓潤的指尖因用力而變得蒼白,聞琉沒有在她面前說「朕」,他約莫是想跟她攤開了。

  她慢慢抬眸回道:「我從未虧欠過你。」

  聞琉淡淡道:「所以我不會為難姐姐,自始至終,我也只想要姐姐而已。如果姐姐說你未對我有過心意,從前沒有,現在也沒有,那我便不再糾纏。」

  宴卿卿小口微張,聞琉便再次道:「倘若姐姐撒了謊,那便入宮日夜與我歡愛,為我生兒育女。」

  一句沒有深深卡在了宴卿卿喉嚨裡,她竟發現自己根本說不出那兩個字。明明就算她說了,這些事也會照常發生,聞琉的話信不了,說與不說,並沒什麼太大的區別。

  可宴卿卿就是發不出半點聲音,她不想同聞琉說了之後被他戳穿,也不願承認心中所想,岔開話題道:「相然呢?事情是我吩咐去做的,與她無關。」

  天色如此漆黑,宴卿卿只能看見聞琉的一個背影,她看不清聞琉攥緊的拳頭慢慢鬆開,也不知道他提在胸口的氣全都沒了。

  聞琉轉過身,走到木架子旁更衣,他以前沒什麼人伺候,事事都是自己動手,在這兒也不拘謹。

  「帶回來了。知道你在擔心什麼,但立後之事會照常進行,不管有沒有這孩子,我再做些別的就行了。」他手上的動作沒停,語氣平靜,大有所有事情一筆勾銷的樣子,就像是在和宴卿卿話家常樣,「相然出去做什麼我可以不管,但事不過三,你要想保她,該明白需要做什麼。」

  宴卿卿低眸道:「把相然放回來,我知道該做什麼。」

  相然該做的都已經做了,剩下的就該是她自己的事了,宴卿卿深吸了口氣,按下了性子。

  不知道為什麼,宴卿卿現在怕極了同聞琉一起,就彷彿她會做出和往常不一樣的事樣,未知的迷茫讓宴卿卿恐懼

  而聞琉說是聰明,其實也傻,至少不會有哪個帝王像他這樣對一個女人用盡謀略,卻又因她的一個反應而壓不下嘴角的弧度。

  他做事狠毒至極,但凡宴卿卿能查到的東西,皆已經做過粉飾,再深一些便無人可知。

  聞琉高興過了頭,斷沒想到宴卿卿日後會做得那麼絕。

  他坐在床沿邊上,抬手摸了摸宴卿卿白皙的手,宴卿卿避開他。

  聞琉沒在乎,只道:「今天若不是手下的人見她奇怪,跟著她出去,或許就要出事。我來的路上快要被她氣死,心中想要她的命,果然誰都沒姐姐會哄人。」

  最後一句話來得莫名其妙,宴卿卿今夜沒哄過他,細算起來,也只有剛才岔開話題的樣子。

  他與來時完全不同,方才還是全身戾氣,現在卻什麼也看不出,宴卿卿輕輕抿嘴,僅是自己一句沒出口的話,何必高興成這樣?

  ……

  第二天大早,天還沒完全亮,一輛馬車從宴家駛出去,而另一輛在不久之後,也慢慢出了宴府。

  宴卿卿昨夜被聞琉半夜鬧了場,又被他摟著睡了一覺,說不疲倦是假的。但精氣神倒是好上了許多,也不知道為什麼,春獵那時鬱結心中悶氣竟給散了不少。

  她並不想知道自己這是怎麼了,宴卿卿揉著額頭,在馬車上輕輕打了個哈欠。

  旁邊丫鬟問:「小姐沒睡好嗎?要不再睡一覺?」

  宴卿卿搖了搖頭,說不打緊。

  相然昨夜就跟著聞琉回來了,聞琉雖是氣著了,但終究沒捨得傷她的人,只是給了個教訓,讓她在外面跪了一夜,相然膝蓋腫了,宴卿卿只好多賞賜些東西,讓相然這幾天都不用上來伺候。

  她心中想著事情,只覺得馬車立馬就到了。太子所在的院子偏僻也安全,門前空無一人,唯有棵樹木孤零零地站著,她朝四周望了幾眼,隨後收回了視線。

  聞琉心思多,這四周佈置的人不會少春獵那時她便已經猜到。若不經同意貿然前來找太子,害的是他們兩個人。

  彷彿是早有所料,宴卿卿的丫鬟剛去敲門,門就由內而開,賀端風伸出頭,走了出來。

  她臉色淡淡,朝宴卿卿行禮道:「宴小姐安好。」

  宴卿卿微微頷首,她把丫鬟馬車都留在外面,獨自進了院內。

  賀端風領著她去太子房間,說道:「陛下派人同我說過你要來,也吩咐我跟你多說幾句——他仍然生你的氣,請你不要多說那件事有關的東西。」

  她的一句陛下讓宴卿卿心驚膽戰,而賀端風則是因為宴卿卿送東西過來的事從未與太子說過,怕太子生自己的氣,所以多囑咐了宴卿卿幾句。

  賀端風推開門,朝裡道了句宴小姐前來拜訪,裡邊沒有回話,賀端風面不改色,請她進去。宴卿卿嘆了口氣,慢慢走了進去。

  她跟在宴卿卿後面,進去之後又像是想起了什麼,轉身出去。

  宴卿卿進屋便嗅到了一種奇怪的甜膩,像是什麼藥的味道,裡面似乎還隱隱夾雜著一些別的熟悉感,當宴卿卿並沒有想起來。

  太子坐在書案旁看書,硬朗的面孔虛弱蒼白,修長的手指握著書卷,他已經能站起身。賀端風上次用了猛藥,惹怒了他,她實在受不了他的冷淡,只能用心幫太子治腿。

  而宴卿卿一句未言,慢慢走近,跪在他面前。太子低頭看了她一眼,同樣不語。案几上有盆青嫩的文竹,旁邊擺著乾淨的硯臺與紙筆。

  太子從小對宴卿卿的那份寵愛不是假的,猜到她和賀端風設計他,只覺自己寵了白眼狼,可見她伏低做小,心也硬不起來。

  「你還來做什麼?」太子聲線沒有起伏,「孤的熱鬧還沒看夠,還想替聞琉再來看一眼?」

  「太子殿下多想了,」宴卿卿低著頭道,「卿卿並不覺自己有錯,陛下手段了得,我也幫不上多少。」

  太子呵了一聲,放下手中的書,書碰到桌面,有絲輕響。

  「那位置本就是孤的,你倒還有理了?」太子道,「宴卿卿,孤當真是看錯了人。」

  宴卿卿的頭低得更下,她道:「暫且不論陛下是否能擔當大責,您也該知道現在的情況,外邊的人虎視眈眈,稍不注意便會鬧起事端。」

  她大概是聽出了太子的語氣中並無太大怒意,連這種話也敢說出來。

  「強詞奪理。」太子的背往後一靠,「朝中兵馬尚足,就算真鬧起來又能怎樣?孤不比他差。」

  太子與趙紊謀劃已久,結果所有的一切都像個笑話樣,即使傷了聞琉,也並不值得拿出來說。他心中有氣,卻還是有皇族該有的氣度和修養。

  皇上和皇后的驚心教導,旁人還是難比的。

  宴卿卿沉默了會,開口道:「卿卿此行想問您一個問題,當年安西王叛亂時,我因兄長出事傷心過度,沒多想陛下為什麼會冒險來宴府。現在回想起來,又覺得自己想得太多,怕他是在借著宴家避嫌。」

  即便聞琉因她放過不少人,她也不敢再相信聞琉。

  她問:「當初害您和兄長的,可有他一份?」

  太子倒沒想到宴卿卿會問出這種問題,微微怔愣了一下,他還以為宴卿卿和聞琉兩個的關係已經好到誰也比不了。

  「什麼意思?」太子皺眉問,「你發現了什麼?」

  聞琉害他和宴小將軍?太子有些不太明白宴卿卿要問什麼,即使他謀劃了這麼多年,也從沒未想過。

  宴卿卿搖頭道:「只是覺得時間太巧,所以想得多了。」

  太子抿了口茶,將茶杯端在手心,看著宴卿卿問:「旁人不瞭解你,孤卻是懂得的,他對你做了什麼?」

  宴卿卿的手攥緊了衣裳,隨後又慢慢鬆開,她說道:「沒什麼,發生了些小事,所以起了疑心。」

  她不可能把自己有身孕的事情告訴太子,於她而言,太子是長輩,這種事情說出去,就如同要她命樣。如果這時候讓太子知道她有了聞琉的孩子,怕是會想得更多。

  「孤不知道,大約是沒有。」太子回道,他頓了一會兒,「你當初要是不背叛孤,說不定就沒這個問題了。」

  宴卿卿不知道該說什麼,心卻鬆了口氣,她這幾日一直被這個念頭纏身,睡著了也會驚醒,見了聞琉更是不想說話,她怕這事是真的。

  如果是真的,那她即便去抱養個外姓孩子,也不會生下腹中這個。

  太子和聞琉不同,他素來不屑於說謊,要麼乾脆不說瞞下,說的也絕對是實話。

  她說道:「您爭不過他,即使沒有我,他也早就知道。」

  太子再次抿了口茶,他非執拗之人,倒也知道光憑宴卿卿是不可能讓他們落到這種地步。

  這樣氣宴卿卿,不過是她如同背叛的做法。太子甚至想過宴卿卿是為了討聞琉開心所以從不過來過問他消息。

  「起來吧,」他輕嘆口氣,「以後別來找孤。」

  聞琉的人佈滿四周,他早有察覺,既然出不去,也不想連累宴卿卿受牽連。說到底,宴卿卿為了救他,也冒了大險。他落魄至此,還被賀端風擺佈,自不想宴卿卿看見。

  太子的話說得絕,宴卿卿往日最親近他,身子僵了僵,心中難免難受。

  她輕輕應了一聲,從地上站起來,要從懷裡拿出東西給太子,這是宴家的信物。卻不料猛然一陣暈眩,她眼前漆黑,後退幾步,手中的東西落在地上碎成兩節,宴卿卿扶著旁邊桌椅,倒了下去。

  ……

  宴卿卿受了房內催情藥味的影響,加上昨夜未休息好,所以腦子暈了些,她也沒睡多久,畢竟賀端風這個神醫之女在這。

  當宴卿卿醒來的時候,太子正坐在床榻旁邊,他的手按住她的細肩,肅然問她:「是誰?」

  太子瞭解宴卿卿,她那樣要臉面,旁人敢行出格事,她卻是半點不敢留人口舌。

  「到底是誰?」太子狠厲道,「孤要他性命!」

  宴卿卿方才還不太清醒,現在卻是被下出了冷汗,她要起身,卻被太子緊緊按在床上。乾淨的錦被蓋在她身上,宴卿卿身子有些怪異的熱。

  「宴卿卿!」太子臉色鐵青,「兩個月的孩子,哪裡來的?聞琉?他怎能如此噁心人?」

  難怪宴卿卿突然過來問莫名其妙的事!太子怒極,東宮之時他覺江沐配不上宴卿卿,卻礙著她這從小的婚約沒多說別的。聞琉這等狼心狗肺之人,又怎麼入他眼?

  宴卿卿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賀端風突然皺眉說道:「宴小姐是不是喝過不少安胎藥?孩子現在很穩,你與陛下未成親,以後怎麼辦?莫不成要做他嬪妾?」

  「冷宮出來的低賤人,竟敢如此辱你!」太子聽了更是怒,手上勁力讓宴卿卿疼得皺了眉,「你是他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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