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入使用能幫助您收藏更多喜歡的好書,
希望大家都能多多登入,管理員在此感激不盡啦!
《謀殺始於夏日》第8章
第七章

  雖然是靠做凶險生意起家,但時家註冊的產業眾多,在南灣區的「小硅谷」有棟專門的科技大廈用來辦公,平時也對外合法銷售針對民間用途的裝備產品。

  已經是夜裡兩點多了,整棟大樓都是黑的,邱十里仰頭估算,至少30層,他想。果然,電梯裡的按鈕一直延伸到36,但時湛陽的辦公室卻在12層。

  「樓層太高消防不好營救,」時湛陽解釋道,「以後買房子,也要選5-13層的,安全性最高。」

  邱十里盯著上行的數字昏昏欲睡,「我不買房子。」

  「哈哈,也對,」時湛陽笑道,「但你總會長大的呀,長大就在我這層工作。」他把邱十里領出了電梯,指紋刷開一道道防爆門,進到了自己平時常待的地界。

  那是個套間,辦公室、待客室、小廚房,配上一個臥房一間浴室,或許是面積太大而雜物太少的緣故,顯得空曠。時湛陽倒是覺得此處比較自在,留在舊金山卻又不想回家的時候,他就會住下來。

  看小弟實在太困,時湛陽就要他先洗個澡,然後直接睡覺。原本的衣裳髒得不能要了,方才也只在24小時商店買到了換洗內褲,時湛陽只得在自己的衣櫃裡翻。他找了件質地比較柔軟的純白襯衫,放在床尾搭好,又給一個馬仔發了條信息,要他早上送衣服過來。

  隨後他放下手機,從枕頭下面翻出本小說來讀。《The Great GATSBY》,很經典的一本書,也很薄,不知道為什麼小時候的書單遺漏了它。

  書頁折角在一多半的位置上,上次讀它,還是時湛陽去沙特之前,瓦藍天空下的沙漠、綠洲裡的玻璃城市、昏沉寂寞的午後,那位當地皇室的買家居然要求在自家遊艇上曬著日光浴談,想想也是小半個月以前的事了。當時弄得他草木皆兵,做了好幾手準備,最後一手也沒用上。

  沒用上是好事。時湛陽很慶幸沒有節外生枝,自己迅速簽好了那單生意,在邱十里的生日前趕了回來。

  淋浴聲模模糊糊的,把此夜襯得更靜,時湛陽一目十行,大段大段偷情的情節被描寫得旖旎又細緻,充斥著目空一切的絕望。說實話,他並不能理解蓋茨比對黛西執迷的愛,他把這個精明男人的一切愚蠢看在眼裡,但又好像有些許的羨慕,這種莫名的情緒令人煩躁,他又想抽煙了。

  浴室突然傳來「咚」的一聲。

  時湛陽放下雪茄剪,「?」

  「……我摔了一跤。」邱十里的聲音悶悶的,聽得出來他在努力把話說清楚,「我喝多了。」

  「有沒有受傷?」時湛陽站在門口,嘩啦啦的水聲更近了。如果邱十里年紀再小上五歲,他就會直接推門進去,早年他們經常在瘋跑、打架、滾作一團過後,一塊髒兮兮地泡澡,邱十里最喜歡趁他不注意拿水潑他,他也就次次裝出心不在焉的樣子等著被潑。但放到現在,就是不可行。好像有什麼東西在他們之間消失了,又有什麼東西長了出來。

  也許是身高吧,雖然邱十里對169這個高度耿耿於懷,但對於時湛陽來說,這已經足夠證明成長,不可逆的成長。

  「,你還好嗎?」他又問道。

  「我沒事,」邱十里終於回答了,「我站起來了,馬上出來。」

  時湛陽哭笑不得,看來摔得並不輕,他先前就不該讓一個十五歲的孩子喝那麼多酒,現在後勁上來了,他又什麼都做不了。

  他坐回床頭,繼續掃視那些露骨的念白,「卡嗒」一聲,浴室門開了,溫熱濕潤的氣體飄散過來,邱十里在他身後問,「我能穿這件嗎?」

  「嗯,就是給你的。」時湛陽沒回頭。他想,是不是應該去檢查一下傷到了哪兒?又想算了吧,男孩子本就不用這麼嬌氣,更何況自己這個天天爬牆上樹的弟弟。

  邱十里倒是非常開心的樣子,「哎,太大了,這個料子,好舒服啊。」酒意一旦上來,口舌磕磕巴巴,連嗓音都輕飄飄的,他好像在扣扣子,又好像在擦頭髮,隨後他爬上了床,時湛陽一轉臉,正看見這人在往被子裡鑽,蜷著躺下,半長的髮絲一綹一綹地散開在白枕頭上,「你去洗吧,哥哥。」

  像是為了要時湛陽放心,邱十里還乖乖給自己掖了被角,老實地閉上眼。

  時湛陽則想,不熱嗎?

  「晚安。」他輕聲道,放下書本,把空調溫度降了兩度,拎著睡衣進了浴室。

  血污是種很難洗乾淨的東西,時湛陽每次都會覺得越洗越髒,泡沫衝下去,再衝一遍,皮膚都搓紅了,粘膩的觸感彷彿還在。他明白,這是錯覺,是用意志和習慣可以克服的症狀,他都已經錯覺多少年了,也沒怎麼樣,所以他洗得也不算慢。

  十幾分鐘後,時湛陽穿得整整齊齊,從浴室走出來。

  沒有吹頭髮,覺得太吵。

  邱十里似乎的確是睡著了,趴著躺,嫌熱似的,把腿從被子裡伸出來,兩條還分得很開,這就把床佔了一大半。時湛陽也的確困得要命,發愁地想了想,拎著他腳踝,小心翼翼地把他往邊上挪了一下。

  比預想中輕了不少,那截腳腕,也細得好像一折就能斷。時湛陽本以為自己對人體的份量手感很準,或許,他該讓邱十里再多吃點肉了。

  邱十里立刻醒了,迷糊著揉眼,腿往被子裡縮了縮,「兄上?」

  「睡吧,,已經三點了。」時湛陽擰滅床頭燈,掀開一點被子,自己躺進去,他覺得自己闔上眼就能開始做夢。

  「我忘記做禱告了。」邱十里側過身子,靠近了些。

  「主會原諒你的。」時湛陽其實已經很久沒管睡前祈禱這茬事,連教堂他都很少再去,說實在的,他認為父親當年把還是嬰兒的自己帶去受洗就是件極其可笑的事。

  他注定沒法當一個合格的教徒。

  雖然當與不當,也都不是他自己的選擇。

  「好吧,」邱十里聲音低下去,旋即,又興奮起來,「四年了!四年三個月。」

  「什麼四年?」

  邱十里把腦袋靠在時湛陽肩上,「上次,我們兩個一起睡覺,還是四年之前啊,二月份,過春節,在帳篷裡。」

  時湛陽忍不住笑了,這事兒他都快沒什麼印象了,當時大概是突發奇想,大冷天的,他在庭院裡紮了個帳篷非要在這裡面守夜,邱十里當然要跟著往裡擠。

  想不到現在醉醺醺的,他這個弟弟,還能把日子記得這麼清楚。

  「我以為你會嫌我煩啊,」時湛陽笑道,「青春期不都喜歡一個人睡覺嗎?」

  邱十里安靜了好一會兒,「不知道,我有時候,喜歡,有時候又不,」他的呼吸急促了,挨在時湛陽肩側的額頭,也是若即若離的,「兄上,你……能不能抱一抱我?」

  時湛陽愣了一下,他琢磨著其中因果,忽然意識到,今天流了太多的血,人類的血,伴隨著人類的慘叫。這是邱十里不曾見過的。

  某些切身的經歷湧上時湛陽的心頭,曾經的某一天,他可能也期盼過能被信任的長輩抱著睡上一宿,期盼有人在他耳邊說,你是安全的,不是你的錯。

  到底期盼過嗎?不記得了。

  「抱歉啊,,」黑暗中,他抬手摸了摸邱十里半干的發頂,「今天是大哥沒有準備好。」

  「不是的,你怎麼又道歉,」邱十里很執著,把臉埋得很深,一字一句地問,「我是問,你能不能,抱著我睡?」

  時湛陽還是猶豫,這種猶豫讓他自己都感到疑惑,但他最終還是張開手臂,側過身子,用力抱了邱十里一下,之後就那麼虛虛地圈著,讓邱十里枕在自己大臂上,「不會做噩夢的,有哥哥在。」

  邱十里終於睡著了。

  他睡得並不老實,還是亂踢,後來一條腿搭在時湛陽大腿上面,像是找到了依托似的,這才安靜了一點。時湛陽卻早已睡意全無,他猜測,邱十里的確在做夢,他希望是好的,比如乘著熱氣球越過非洲草原,看到自己的倒影,看到奔騰的河流與角馬。

  時湛陽試圖通過想像夢境來給自己催眠,他想自己就是那個氣球,正載著歡笑的小弟,往天上飄。但他很快就催眠不下去了,原因是,邱十里居然開始說夢話。

  只有一個內容,「兄上,兄——上——哥哥。」他斷斷續續地叫。叫得很急,很低,有幾聲甚至帶著噥噥的哭腔。

  看來做的不是角馬的好夢。

  時湛陽心裡不怎麼好受,他忽然煩透了這一切,幾十公里外的那座本家,散落在幾百公里外的那幾個軍工廠,還有幾千公里外的那些無休無止的生意和算計。他開始可能是無辜的,但現在又是何其有罪,並且他正把這看似無奈的罪過擴散到另一片無辜上。

  「好了,好了。」時湛陽沉聲道,把懷裡那個抱得更緊了些,邱十里好像感覺得到,摸索著把雙手環在他頸側,整個人小小的,就這麼縮在這個僵硬的懷抱之中。

  時湛陽下巴被什麼蹭了一下,濕潤的呼吸就打在上面,應該是鼻尖,而後,什麼軟軟的東西落在時湛陽的頸側,那是嘴唇,喉結下面,貼上來的那片皮膚……那是臉頰。

  邱十里不動彈了,停止了夢話。連呼吸都變得平緩。

  時湛陽卻空白一片,他不是沒有把人抱在懷裡睡的經驗,他也接觸過女人的嘴唇,鮮紅的,嬌艷的,那些嘴唇一開一合,流出火辣赤裸的情話,他則笑著和她們接吻,擁抱,游刃有餘地消磨難得清閒的時光,輕輕鬆鬆地談情說愛。

  他的生活其實沒多少空餘精力用來戀愛,但也不是完全沒有,大汗淋漓過,迷三道四過,但時湛陽只空白過這一次。

  只有這一次。

  為什麼?

  因為自己弟弟的嘴唇?臉頰?擁抱中的顫抖?

  因為夢話?夢話裡的脆弱?

  因為酒?

  還是因為……那種沉重的、直白的、全心全意的依賴?

  時湛陽認為自己不可理喻,他並不是什麼英雄主義者,也無意探討人性的若乾麵,他堅信人際關係越簡單越好。此刻,他幾乎是不知所措的,就這麼堅持一動不動,等了大概半個多小時,邱十里看起來完全睡熟了,才極輕極慢地把他在枕上放好,自己緩緩抽身而出,去到浴室,打開水龍頭。

  「老天……」時湛陽把冷水潑在臉上,潑了好幾把,也不擦,盯著鏡中滴水的自己。

  你是不是最近太閒,還是終於瘋了。他默問這個眼底青黑,雙目通紅的男人。

  你瘋可以,別帶壞別人啊。他又警告。你的朋友,你的親人,你剛剛十五歲的堂弟,你要傷害他嗎?

  待到收拾好思緒,時湛陽認為自己已經完全冷靜下來了,這才回到臥房。他沒有再上床,隨手找了條毯子,坐在沙發上,準備挨過這一夜。然而,當眼睛又適應了黑暗,他才發覺,邱十里居然已經靠著床頭坐了起來。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從小的訓練導致他們這種人已經很難睡得多沉,對風吹草動的敏感反而是必備品。時湛陽最清楚不過了。

  「吵醒你了?」他問。

  「明天我們去哪裡玩?」邱十里反問。

  「去海灘吧,有一片白色的,很漂亮,」時湛陽乾巴巴道,「或者我們開車去聖莫妮卡,可以路過沙漠。」

  「我想去看電影。吃披薩。」邱十里抱起雙膝。

  「好。看兩場吧,最近大片很多。」

  「看完電影,兄上會回家住嗎?」

  「當然,」時湛陽笑了一下,「這麼長時間不回家,媽媽已經想扒我的皮了吧。」

  「我是在想,」邱十里頓了頓,稍有遲緩地說,「你總是在外面待著,是不是在外面……又有了一個家。媽媽總說你立業太早,該成家了。」

  時湛陽在黑暗裡看清一雙眼睛,他望著它們,認真地說,「我是在工作。沒有成家的打算,,你看爸爸現在的樣子,不覺得拖家帶口很麻煩嗎?」

  邱十里花了幾秒才把這話聽明白,酒氣還在上泛,他頭很痛,思維亂糟糟的,卻快活地笑起來,「那你就沒有女朋友?還說,要給我介紹,大哥,你是工作狂嗎,你好慘啊。」

  「有過。」時湛陽道。

  邱十里猛地怔了怔,才道,「可是,你沒有帶回家,給我們看過。」

  「哈哈,還沒到這種地步嘛。」

  「那她……現在呢?」

  「死了。去世了。」

  邱十里惶然閉上嘴巴。

  時湛陽卻突然有了傾訴的想法,他不想拿酒當借口,但他也確實無法解釋,今夜他甚至是魂不附體的。

  「我沒有和誰說過呢。」他垂眼笑了笑,「,你想聽?」

  「……你說吧。」邱十里把被子往上扯了扯。

  「其實很簡單,她是中國人,也是道上的,和我們有過合作,我到最後也不知道她本名是什麼,年齡應該比我大吧,我當時二十歲,」時湛陽十分平靜,「都太忙了,見面也不多,這段關係持續了不到一年,她死在俄羅斯,一個多月後我知道消息,所以就斷了。」

  「你很傷心。」邱十里用力把指甲掐入虎口。他努力回想時湛陽在二十歲左右的消沉期,可是沒想起任何跡象。

  「還好吧,」時湛陽回憶道,「不過,後來我又知道,她騙過我很多,也暗算過不少,那個時候我比較傷心,只能怪我自己太蠢,和死人也不能計較什麼,所以忘了就好,戀愛只是生活中太小的一部分。」

  他顯得十分無情,彷彿在剖析一場簡單的欺詐,邱十里心中升出一股悲哀,可同時,也有一股狂喜,的確,和死人不能計較什麼,他方才剎那之間對那女人產生的怪異感覺也消散了。

  「我不會告訴別人的。」他舉手起誓。

  時湛陽一愣,倏然由衷地笑了,「好。這是我們兩個的秘密。」

  「嗯!」邱十里猛點頭,「兄上,你躺回來睡。」他自覺讓出半邊床鋪。

  時湛陽頭皮有點發緊,說實在的,他覺得自己坐著會睡得更放鬆,可他又不能跟邱十里解釋什麼,「抱著睡很熱啊。」他坐上床沿。

  「那就不抱了。我保證不亂動。」為了表決心,邱十里往邊上繼續挪。

  時湛陽有點怕他頭昏腦漲滾到床底下去,於是立刻上床躺好,拿出一點兄長的威嚴來,「行了,乖乖睡覺。」

  「晚安。」邱十里認真閉上眼。

  後來的那一夜,他的確遵守了承諾,沒有再亂踢亂滾,時湛陽也看不出他到底睡沒睡著。等自己的困意襲來,時湛陽目光掃過窗簾,隱隱的青光已經透了進來,天快亮了。
鍵盤左右鍵 ← → 可以切換章節
章節問題回報:
翻譯有問題
章節內容不符
章節內容空白
章節內容殘缺
上下章節連動錯誤
小說很久沒更新了
章節顯示『本章節內容更新中』
其他訊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