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六
姑娘道:“多了,三天三夜也聽不完,沒我的話你就別想走,幹什麼這麼急呀!有誰等你了,還是怕我吃了你呀!”
李玉翎道:“一沒人等我,二也不怕誰吃了我,只是我出來太久……”
姑娘道:“怕什麼,你是在這兒陪我,是我叫你來的別說就這麼一會兒,就是三天三夜也沒人敢說什麼!”
李玉翎道:“姑娘,話不是這麼說,場主留下我是要我替牧場幹活兒的,並不是要我陪姑娘談心聊天的。”
一句話頂了姑娘,傷了姑娘的心,姑娘的臉上變了色,但怪的是她沒發作,頭一偏,悄聲問道:“要是呢?”
李玉翎淡然說道:“世上不乏富家公子,江湖俊彥,也正如姑娘所說,姑娘認識的貴公子不少,那絕輪不到我。”
姑娘臉色又一變,但她仍悄聲笑問道:“為什麼輪不到,說個理由我聽聽。”
李玉翎道:“姑娘知道,李玉翎出身鄉隅,貧寒無立錐之地,從小到處流離,無親無故,是個人人瞧不起的孤兒,至今更瞭然一身,只能幹些賣力氣的粗活兒,這輩子能有多大出息……”
“夠了!”姑娘身子發抖,臉發白,顫聲說道:“你,你,你,李玉翎,你就看我是那種人麼?我要是那種人,大可找那些富家公子、貴官、俊彥去,用不著千方百計,厚著臉皮的接近你……”
李玉翎道:“姑娘錯愛,我只有感激……”
姑娘淒然搖頭道:“沒人讓你感激……”
目光忽地一凝,道:“這麼說,你知道我的心意?”
李玉翎苦笑說道:“姑娘,我並不是塊木頭。”
姑娘道:“那你為什麼跟我裝傻?”
李玉翎道:“姑娘應該已經明白了。”
姑娘道:“我明白,我明白你只會傷人的心!”
李玉翎道:“姑娘,事非得已……”
姑娘道:“有什麼不得已的!”
李玉翎道:“我一無可取,對姑娘大不相宜。”
姑娘道:“要怎樣才相宜,你以為非得家大業大,非得江湖上出了名,非得沾上個官家才相宜,我不說了麼,我要是那種人……”
李玉翎道:“姑娘或許不是那種人,可是我……”
姑娘道:“你怎麼樣?”
李玉翎道:“我不敢誤人。”
姑娘道:“你可知道在我眼裡你是個怎麼樣的人麼?”
李玉翎道:“姑娘,你我相識日淺……”
姑娘道:“我剛才怎麼說的,非得十年八年不成麼!”
李玉翎搖頭說道:“十年八年固然不必,真要十年八年,大好年華已逝,至少也得個長時間……”
姑娘道:“我認為有一眼已經是夠了,我認識的人不少,也都不是一天兩天,可是我看他們才真正一無可取……”
李玉翎道:“姑娘,像我這麼個人,又有什麼可取之處?”
姑娘道:“多了,你的談吐,你的氣質,你的見解,你的為人,你的做事,你的性格……還有,也許我跟你有緣……”她低下了頭。
李玉翎苦笑一聲,沒說話。
姑娘低著頭低低說道:“你聽見了麼?”
李玉翎道:“姑娘,我聽見了。”
姑娘道:“你怎麼說?”
李玉翎道:“姑娘日後會懊悔的……”
姑娘道:“那是我的事,如今你怎麼說?”
李玉翎道:“也許姑娘還不知道,我已經訂了親……”
“怎麼?”姑娘一怔,道:“你已經訂了親了,是誰家的姑娘?”
李玉翎道:“就是那位羅老人家的女兒……”
姑娘訝然說道:“就是羅老頭兒的女兒……”
李玉翎點點頭說道:“是的,姑娘。”
姑娘瞪著美目道:“我不信,你可別騙我。”
李玉翎強笑說道:“這是什麼事,能隨便說麼!”
姑娘沉默了,緩緩地低下頭去,半晌才聽她問道:“這是什麼時的事?”
李玉翎道:“前不久,才二天。”
“才兩天!”姑娘猛然揚起螓首,道:“玉翎,你沒有騙我?”
“怎麼會,姑娘。”
李玉翎道:“姑娘要是不信,盡可以派個人到羅家問問去!”
姑娘搖頭說道:“我倒不是不信……才兩天,怎麼這麼巧,我只不過遲了兩天,要是早兩天……這麼說你我相見晚了……”
李玉翎想說些什麼,但他口齒啟動了一下,始終還是沒說話。
姑娘卻問了他這麼一句:“你說,是不是晚了?”
李玉翎遲疑了一下道:“該是,姑娘。”
姑娘眼圈兒一紅,美目中倏現淚光,道:“我的命實在夠苦的。”
李玉翎心中大感不忍,在這時候,他的心夠軟的,何況他還沒碰見過這等陣仗,他忙道:“姑娘……”
姑娘搖了頭,道:“有些事你不知道,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天生的命薄、命苦……”
李玉翎道:“姑娘,這不能就算命苦……”
“怎麼不能算?”姑娘道:“要怎麼才能算命苦,你別以為我是‘天威牧場’場主的女兒,家大業大,嬌生慣養,想要什麼有什麼,日子過得一定很愜意,很舒服。我知道,凡知道我的人,沒一個不這麼看的,其實,我的日子過得並不舒服,並不快樂,我寧願生長在尋常人家,做個平平凡凡的女兒家。”
李玉翎腦中盤算了一下,道:“姑娘還有什麼不快樂,不如意的事麼?”
“怎麼沒有!”姑娘道:“我沒有一天快樂,沒有一天如意,像……你不知道,我也不能說,我只能告訴你,自從你來了之後,我才知道什麼叫快樂,說了你也許不信,要是你叫我跟你走,天涯海角我都願意去,過再苦的日子,那怕是喝涼水我都心甘情願,可是誰知道已經遲了……”
李玉翎暗中好不詫異,心想:難道說她不滿意她爹的作為,還是故意作態哄騙他的,當下他詫聲問道:“姑娘,這是為什麼?’
姑娘搖頭悲笑道:“你不知道……”
李玉翎道:“我就是不知道才問!”
姑娘道:“那當然,要知道你就不問了,可是……”
淒然一笑接道:“我不能說……”
李玉翎道:“我記得剛才姑娘曾許我為知己。”
“不錯!”姑娘點頭說道:“我把你當做我的知己,可是……”
微一搖頭道:“別問了,就是知己也不能說。”李玉翎還想再試探,再問,可是他還沒張嘴,姑娘已然搖頭說道:“好了,玉翎,你我相見恨晚,這也許是我的命,也許是你我的緣份僅止於此,從今後不再提這件事了,萬般皆天定,半點不由人,就讓我憂愁、鬱悶、命苦一輩子吧!我只恨,恨我為什麼生在官家…”
李玉翎還想問,姑娘又搖了頭,幽怨地說道:“我求你,玉翎,別問,現在別問,只要你在牧場待久之後你就會知道了,不過也難說,也許你永遠不會明白,希望你還是別明白的好,這些事沒什麼好知道的,不知道心裡還淨些……”
李玉翎道:“姑娘,我在牧場也待不久的。”
姑娘訝然說道:“你在這兒也待不久?為什麼!”
李玉翎揚了揚眉道:“男子漢,大丈夫,志在四方,姑娘以為我能老在牧場裡待下去,居人下,幹粗活終一生麼?”
姑娘美目微睜,凝視著玉翎老半天才道:“我沒有看錯你,有多少人巴不得進‘天威牧場’,只能進‘天威牧場’,那怕讓他幹最下等的活他都願意,只憑你這句話,就知道你跟一般人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