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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夜》第80章
獨裁者•喪夫的皇后

  一點廢話:估計了龍篇的長度,是個大長篇。合集中兩個短篇壓在龍篇之後更估計是遙遙無期,所以想儘快把剩餘兩個短篇安排了,再慢慢填龍蘿莉的深坑,相當於把兩個坑在一個合集裡填,如果造成什麼閱讀不便非常對不起。

  ―

  冬至祭一過雪就成團滾了下來,禮拜的鐘敲響。這個早晨,神聖以迪亞帝國死了皇帝。

  整個首都城披掛黑白飄帶,哀悼的喪歌將氣派的建築裹成一隻隻密不透風的大繭子。市民們面色凝重悲傷地採來一束束白玫瑰,合約國紛紛派來使者弔唁,牧師和神父們晝夜不停地伏在神像腳下祈禱,「願主帶領陛下前往天堂,再無傷病與痛苦。」

  死的是帝國第三十四任皇帝耶加得二世,他在位早期也算一位勤懇的皇帝,步入中年後卻逐漸放縱。三年前皇帝娶了一個不知從哪兒流亡來的異國女人,還封她當了皇后。此後皇帝整日在皇宮裡與皇后淫樂,為她大舉宴會,大興土木,政事全落在參政院一幫大臣身上。全憑多年的聚斂,帝國才沒有被這皇帝徹底搞垮。

  有幾個人為昏君的死真心悲傷呢?可那是被神授以君權的皇帝,若對其心懷不敬,神必降罪以懲。

  葬禮在一個大雪稍霽的早晨舉行。

  斐迪南進入端放著皇帝棺槨的聖堂,他穿著挺括的純黑禮服,胸前別了一枝白薔薇。銀穗垂過肩胛,裝飾用的雕花細劍支出衣擺,真正具有殺傷力的燧發槍則藏在外衣深處――這讓他看上去像塊未經打磨棱角嶙峋的黑曜石。

  聖堂很大,穹頂高吊,雪花塑封狹窗,走進去時有種一步步蹚入地下湖的潮膩感。帶路人走在前頭,腳步輕得像隻貓,「外交官的位置在那裡。」他恭敬地說。

  斐迪南頷了頷首,「謝謝。」

  「您不用……如此客氣!」帶路人誠惶誠恐。上位者們頤指氣使的模樣似乎才是他要面對的常態,斐迪南禮貌的態度反而讓他無所適從。

  衣著肅穆的參加者在長毯邊分開站成兩排,待視著盡頭棺槨,時不時竊語幾句,就如兩排被凜風修剪過的枯樹在為凍死的野豬悲傷。他國使者的位子挨著幾個貴族,斐迪南攏了攏沾了點雪花的衣袖,狀似無意地聽著他們湊在一起進行的竊竊私語。

  他原以為會聽到「繼承人安排」「安撫附屬國」之類的內容,可他想錯了,貴族們口中咀嚼著的,唇舌間翻炒著的,全關於一個人――

  他們在咒駡那位皇后。

  有人說她是心懷不軌的異教徒,她帶著異端而來,為的就是在神聖以迪亞帝國境內傳播野蠻墮落的瘟疫,讓延續千年的輝煌帝國史蒙塵,讓罪惡發酵,讓王冠無光。

  有人說她其實是個雌性夢魔(――雖然這東西幾百年前就滅絕了),有石楠花種子和罌粟粒種出來最能代表淫欲與享樂的身子,每一處吻上去都如密林金湖上空纏綿的濕霧。她在夜晚潛入男性的夢境,然後……有哪個男人能拒絕那被緋紅倦意修飾得恰到好處的眼神呢?

  有人說她看上去端莊文雅,卻是個十足的蕩婦,用她迷人的胸脯和細嫩的脖頸兒讓皇帝神魂顛倒。她的情人不止一個,她的外袍裡從不配內衣。她在花園裡散步時,常常毫無徵兆地取下配飾解開衣扣,赤裸著胸脯擁抱玫瑰。

  有人說她心腸惡毒,又有著鳩鳥那樣陰險的智慧。她換著花樣拷打奴僕,蠱惑皇帝處死重臣,大肆揮霍著皇庭的財富――「像蛹結在樹幹上吸噬樹汁」「那個魔鬼的娼妓」「她使皇族蒙塵」,貴族們討論得熱烈,終於在喪鐘敲響之際得出了統一的結論――

  皇后害死了皇帝。准是這樣。

  害死?斐迪南摩挲著劍柄。他無意參與這種誇張成分居多的討論會,也不會相信那些閒言碎語,他隻忍不住是好奇,那位皇后到底是怎樣的人?她的名字在人們口中翻來覆去,可憐的老皇帝還未下葬,就已被全然遺忘。

  儀式有條不紊地進行,幾乎所有參加者都到了,那位神秘的皇后遲遲沒有現身。喪歌悲慟壯闊的高潮已經過去,暮氣沉沉的尾調如拄著拐杖的老人蹣跚追趕,與神父拖長的哀悼詞混在一起,帶來催人欲睡的乏味。周圍人百無聊賴,斐迪南還維持著規整的禮儀。

  噠,噠,噠。

  喪歌的曲調在轉過一個低谷後,一點點攀高。斐迪南聽到輕柔整齊的腳步聲注入悠揚的喪歌,那似乎是鞋跟敲擊地面而發出的,當它從容逼近時,竊竊私語聲消失了,所有人都屏住息,望向大門。

  喪歌陡然拐上高潮,斐迪南看到搖曳的黑色裙擺沒過大理石磚面。

  女人,一個女人走了進來。

  她裹著絲絨黑裙與細羊毛小披肩,踩著喪歌行走的姿態是那樣從容自然,雙手疊在小腹上,頸肩向下伸展開柔和韻致的雪坡。仿佛鋼琴譜線上黑色的起止符,仿佛一片飄落在教堂窗櫺上的花瓣。

  她細細的鞋跟踏入絨毯如落雪無聲,人們誠惶誠恐地將呼吸放輕――仿佛在鞋底下彎折的雜草。

  斐迪南原以為自己能保持鎮定,可他看到皇后,她很……柔軟的金髮在黑色披紗下堆成蛋捲,眼神潮濕慵懶,側頰熏了層濕紅,似乎剛經歷過一場酣暢淋漓的性愛。她的輪廓如裁紙刀裁出來般清晰動人,一點點切進映著曦光的長窗,讓斐迪南想到古典刻板畫,他覺得她……

  他猛地握住槍管,完全無意識。

  美麗而具有誘惑力的事物常常與罪惡相連,讓他本能地警惕。

  神父停止了誦詞。

  皇后站在皇帝的遺體前,隨行侍女替她脫下披肩。斐迪南聽到一位貴族輕輕的抽氣聲,只因皇后的披肩下是一件開口極低的禮裙,幾塊簡單的黑色天鵝絨緊貼白嫩的胸脯和纖細的雙肩,再加上籠罩金髮的黑紗,她就像位黑色的新娘。

  皇后彎下腰親吻丈夫的面頰,撫摸他的額頭,從侍女手中接過紅玫瑰放在他胸前。

  人群左側傳來私語聲,斐迪南看見十幾個武裝完備的皇家騎士從角落裡走出,步伐小心謹慎。他們動作很快,從皇后身後接近,成半圓狀將她和隨從包圍。拔開一線的劍刃閃著寒光,人群驚慌地後退。

  「您不用擔心,他們的目標是皇后,」先前的領路人壓抑著急促的呼吸向斐迪南私語,「無論掌權者是誰,貴國都是我們永遠的同盟夥伴。如果您實在擔心,我……」

  斐迪南搖了搖頭,目光透過劍刃的叢林鎖在被圍攻的皇后身上。一進入聖堂他就注意到了潛伏的騎士,他不擔心他們會傷到他,他只是……好奇,雄獅子死了,受庇護的母獅子如帶血的內臟暴露在鬣狗視線中,她會怎樣呢?她會被怎樣呢?

  斐迪南用拇指摩挲著槍口的棱角。

  皇后直起腰,轉身的那刻,劍尖就觸及她凹凸有致的鎖骨。白皙的胸脯在黑天鵝絨裂開的方格里輕輕起伏,仿佛玻璃杯中一塊剛凝住的奶凍。

  「你瞧瞧,勇敢的騎士。」皇后的聲音很柔和,略微沙啞。她的眼底流過寂靜的鉑金色光,「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

  她太過從容,抵在胸口的劍絲毫不能威脅她。仿佛一隻隨時會飛走的蝴蝶,短暫的停留不過是為了欣賞撲蝶人撲空後惱羞成怒的醜態,為首的騎士果真惱火,他將劍尖向前抵,來確認獵物是否真的落入陷阱。

  皇后沒有飛走,也沒有消失。她站在那兒,鎖骨上淌下血珠。

  「你竟然還敢如此質問我!」騎士緊皺眉頭,義憤填膺,「你不知用什麼邪術誘惑了皇帝,讓他不理朝政,只會一個勁兒揮霍著國庫,無止境地抬高年稅。神為此連年降下天災以示警告,他也不聞不問……你這個――」

  騎士咬牙切齒:「毒婦。」

  皇后平靜地搖了搖頭:「帝國境內中東部的旱災和颶風災是地底能量脈活動造成的,大致每三十年出現一次――這個你去圖書館查查就知道,帝國只能盡可能止損。把這些災害只當成神罰,想著殺一個人就能解決,這並不明智……」

  「可我看到的就是饑荒頻發,」騎士言辭激烈地打斷了她,「而你和昏了頭的皇帝在宮殿裡窮奢極欲!」

  圍攻者們激憤地應和。

  神父和其他人面面相覷,他們想不到在葬禮上會發生刺殺和政變,把守在聖堂外的護衛根本來不及解救皇后。他們眼睜睜地看著對皇后恨之入骨的皇家騎士們將她包圍,劍尖一點點往深處刺。尊貴的皇后即將命喪於此。

  斐迪南緩緩放開槍管――

  可他突然看見,皇后形狀秀美的菱唇彎起一邊來,鮮血在白皙的胸口上流淌,仿佛火線拉開在雪原上。她柔和地微笑,有如一朵沐浴絨光的百合花,一時之間金眸中星河俱下。

  「如果你執意要殺我,我也只能命喪於此,只是……」皇后眨著濕潤的眼,在喪歌的餘韻中低歎,「你要怎麼處理我的屍體呢?」

  騎士皺了皺眉,似乎皇后的問題不在他預料之中。

  來不及回答,皇后又問:「你會把我放進皇帝的棺槨裡嗎?」

  「當然不,」騎士冷冷地回答,「異教徒沒有資格與皇帝合葬。」

  「那真可惜,」她的眼睫靜悄悄地蓋在眼瞼上,仿佛在蛹中掙扎死去的蝴蝶,「如果我與皇帝合葬,死後我就能見著他,告訴他有你們這樣一群憂國憂民的正值騎士,想必他一定會頗感欣慰。」

  騎士譏諷地答道:「皇帝也一定會為自己的所做所為感到羞愧。」

  「皇帝生前就總抱怨,皇家騎士就是一群只會拿錢的紈絝,」皇后直視著他說,「可你不是,你們不是,對嗎?」

  她又笑了,眉眼彎成惹人心醉的弧,「你們其實不是皇家騎士對嗎?」

  「你說什麼?」騎士一愣。

  「你們受人指派來刺殺我,不過,」皇后輕輕點頭,「執行這個任務之前你們真應該認真學學騎士的儀態,順便改改那口利森林地區的口音。」

  「你……」

  「你們來自利森林地區――諾維諾公爵的封地,」皇后截斷他遲疑不定的吐字,「至於你們的雇主,或許可以問問諾維諾公爵,我記得今天的葬禮他到場了,對嗎?」

  周圍的人群如退潮的水,斐迪南順著退讓的趨勢望去,看到一位衣著華貴的鷹鉤鼻中年男人。男人兩頰的肉鬆垮著,眼睛幾乎埋在重重的眼褶下,透出的視線卻因集中而更加銳利,他用拇指摩挲著藍寶石戒指,聲音粗重低啞――仿佛含了濃痰在喉間,「皇后,您這樣的指責毫無憑據。」

  「那就來說點有憑據的事,」皇后轉過頭,金髮散在肩窩,晨光灑進窗子撫摸她下頷到鎖骨的線條,讓人心碎,「您是皇帝的表親,擁有最大的封地,制訂了高過中央城一倍的年稅,可不知為什麼近年來上繳的只有其他貴族的一半。我原以為弄清楚您到底把錢用在哪兒再詢問您會合適一些,誰知您這樣心急。」

  公爵皺起眉:「你根本無權過目年稅!」

  「還有別的。」皇后平淡地點了點頭,她頓了頓,再次開口時,聲音柔和自然,語速適中,如低喃一首安眠曲般細數公爵的罪行――私自抬高稅率,大修宮殿,屠殺難民,壟斷囤積公糧――「這些全部記錄在案。」最後,皇后輕描淡寫地為這席話畫上溫柔的句號。

  公爵的臉色難看起來。

  她望著騎士,問到:「你是否被公爵脅迫?」

  「不……」騎士竭力保持冷靜,發抖的劍尖暴露了他動搖的內心,斐迪南幾乎能聽到掙扎之聲在騎士舌上起舞,「我……不,我是為了在苦難中掙扎的,我……」

  皇后露出了然的微笑:「為了更多人,為了正義――諾維諾公爵一定是這麼告訴你的。最低級的控制方式是脅迫,更高明一點的是編造一個虛假的崇高目標讓你為之獻身,這與宗教的區別只在是否有名義上的『神』。」

  公爵惱怒至極:「不要被那個惡毒的女人誘哄!」

  「……」

  「你信神嗎?」皇后垂著眼睫,透出的眼神是那樣……仿佛站在極高的地方垂望拜倒在腳下的信徒,他們向她乞求,然後她以悲憫的胸懷包容他們的過錯,「信?那為什麼不信我呢?」

  「你們……」騎士終於到了忍耐的極限,他怒吼,尾音磕磕絆絆,「貴族都是一個樣的!我們一直忍受著饑餓,所以你們隨便從盤子裡挑出一塊骨頭就能把我們指揮得團團轉,叫我們相信你……然後……」

  皇后笑了,似乎頗為贊同。

  她用指尖輕輕彈開顫抖的劍刃,疊著雙手從容地接近騎士。她瓷白的五指搭上騎士覆蓋鐵甲的身軀,仿佛水草掃過河底的鵝卵石,她踮起腳,鎖骨在一層細薄的雪膚下抽動,胸前的弧度幾乎就要挨上騎士的胸膛,「如果非要選的話,你願意為諾維諾公爵而戰,還是……」

  指尖轉了一圈抵在下頷上,皇后敷脂般的嘴唇在騎士耳畔張闔,喃喃低語,「願意為我而戰呢?」

  騎士面紅耳赤,劇烈地呼吸,像被颶風掠去心神。

  護衛一下子衝進聖堂,逮捕了企圖逃離的諾維諾公爵。

  公爵不甘心地怒吼:「你們這群皇宮的廢物竟然讓一個女人指揮,帝國的法律裡沒有哪條規定皇后有權代行帝權!」

  皇后在侍女的伺候下重新穿上披肩,她揉著卷翹的髮梢,輕描淡寫:「――現在有了。」

  跟隨的議會大臣沉默地在羊皮卷上記錄一字一句。出自皇后口中的話語無需經過審核,即日起,就將成為在帝國每寸土地上行之有效的律令。

  皇后踏上地毯,一如初來時那樣。

  斐迪南仿佛目睹了一場精彩紛呈的話劇表演,久久難以從情景中掙脫,他很少這樣失控。

  他只是,第一次知道原來有這樣的人,若她在室內,她就是交響樂的指揮棍,一切曲調由她差遣;若她在室外,她就是颶風的風眼,將一切帶入她的節奏,接近她會被蠶食,被捲入。他感到岌岌可危。

  他猛然發現皇后正朝他走來。

  「!」

  皇后的指尖觸碰他胸口的薔薇。她輕輕將它挑去,換了朵紅玫瑰插進去,調整好玫瑰的位置她就轉身離開,低垂的視線如平靜的河水從他胸前流過,沒有濺起一絲一毫越過平緩的河面。

  仿佛她只是看見瓷瓶裡的花插得不太好看,伸手隨意調整一下而已。

  她只是看到了花。

  斐迪南看著別在胸前的豔麗玫瑰,他感到難以控制――就好像,那尖尖的指甲從上到下揭開他的心口,然後心臟滾了出來,留了一點筋肉與內部相連,就這樣晃蕩著掛在胸口。他伸手,卻遮掩不住那顆鮮紅臟器暴露在體外不知廉恥的錯亂縮動。

  他放開手,掌心一片濕涼。

  那年出身貴族的年輕人剛剛嶄露頭角,獲得了外交官一職,在第一次出使,他遇見了一個叫莫尼塔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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