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青衫少年道:“找到了,好不容易,我幾乎跑遍了江湖!”
書生目毅道:“那閣下還有什麼事要問我算卦的?”
“有。”青衫少年道:“我想請我那位三叔回去,麻煩先生給我出個主意。”
書生呂毅眉鋒微皺,沉吟說道:“這種事我倒是首遇,恐怕無能為力。”
青衫少年苦著瞼,近乎哀求,連忙拱手道:“我也是慕‘活神仙’之名而來,無論如何請先生幫個忙,可憐我幾乎跑斷了兩條腿,既然找到了我三叔,要是請不動他,我可不敢回去見我義父跟我大伯了。”
書生呂毅笑了,想了想,說道:“那麼,閣下請先進‘高昇客棧’,晚上我再替閣下想想辦法,話說在前頭,我可不一定有把握。”
青衫少年愁容盡掃,展眉笑道:“只要先生答應給我想想辦法就行,我有信心先生的辦法准靈,‘活神仙’嘛,否則豈不砸了招牌?”
拱手再謝,走進“高昇客棧”。書生呆了一呆,望著那灑脫背影搖頭失笑,隨即轉向適才那年輕漢子道:“累閣下久等,真是對不起,請攤兒面前坐。”
經過這半天的觀察,敏銳的直覺,使年輕漢子覺得眼前這算卦的書生和常人不同,究竟哪兒不同,他又說不出來。
他覺得書生有點高深莫測,因為片刻之間書生對他所說的那句話,乍聽起來很平常,卻每一句都似含有深意。
這種話,除了他,任何一個別人都無從領會,莫非這位書生真是“活神仙”,著穿了他的行藏?窺透了他的目的?
其實,能這樣更好,自己不正想求書生指示機宜,解決疑難麼?有此一念,不再猶豫,走上前去坐下。
“閣下是占卦還是相命?”書生習慣地問了一句。
年輕漢子道:“占卦。”
書生道:“問什麼?”
年輕漢子沒有即時回答,有意無意,抬頭四望。
是吃午飯的時候,看熱鬧的,散得差不多了。
這才收回目光,吁了一口氣,緩緩說道:“找東西。”
書生揚眉反問:“不找人?”
年輕漢子順口答道:“找到了東西不愁找不到……”
“人”字未出口,猛地身形一震,目射奇光,凝注書生道:“先生怎知我要找人?”
書生道“哦”了一聲,淡淡笑道:“我只是隨便問問,要找什麼東西?”
年輕漢子看著書生,半晌才道:“一件傳家至寶‘古玉決’。”
書生目毅:“怎麼丟的?”
年輕漢子道:“這很重要麼?”
“當然!”書生呂毅道:“請閣下相信,我不會無故發問。”
年輕漢子略一遲疑,終於說道:“被人偷去的。”
書生不再發問,由卦筒中搖出三枚金錢,他凝注三枚金錢良久,忽地皺起雙眉,道:“卦象很混亂,閣下似乎所言隱而不實,漏了一點。”
年輕漢子身形再震,道:“我不懂先生此言何指?”
書生目毅道:“由卦象看,跟閣下丟失的東西在一起的,還有一個人,卦像是陽非陰,這個人也應該是個男的……”
年輕漢子低頭不語。
書生呂毅接道:“為使卦象清明易判,我希望閣下不要有所隱瞞。”
年輕漢子猛然抬頭,目光微赤,激動說道:“我沒有什麼可瞞的,這件事也無須怕人知道。實告先生,家嚴與‘古玉決’一起被盜被擄,至令下落不明,家慈也被賊殺害,血仇未報,我為這件事遍訪天下已將三年,卻無一絲蛛絲馬跡可尋。日前聞得先生大名,故不遠千里,特來求教,望祈先生指點一條明路,若能藉此尋回家嚴,血仇得報,我不惜萬金重酬。”
好怕人的神態。書生呂毅微皺雙眉,道:“原來如此,萬金重酬那倒不必,讀書人本一點仁心,只希望閣下血仇得報,賢父子早日團聚……”
說著,收回金錢,二度搖卦,金錢落處,他雙眉皺得更深,沉吟不語。
年輕漢子急急問道:“先生,卦象如何?”
書生呂毅搖搖頭道:“卦象雖已趨明朗,無如我目前仍難做一個明確判斷。這樣吧,半年後煩閣下跑趟洞庭,到時我會給閣下一個滿意答覆。”
年輕漢子有點失望,但旋即道:“只要能尋回家嚴,報得母仇,便是十年我也能等。”
書生呂毅頗表讚許,望瞭望他,點頭說道:“那好,半年後,岳陽樓頭我自會指示玄機,告訴閣下所要知道的一切。”
卦象止於此,年輕漢子只得站起,探手人懷,道:“先生,卦錢多少?”
書生呂毅笑道:“暫時免付,等閣下父子團圓,報得血仇再算不遲。”
年輕漢子也不客氣,抽出了手,道:“那我就先賒著先生的了……
話鋒微頓,猶豫囁嚅,接道:“先生……”
“閣下放心。”書生呂毅一笑道:“我願以信譽擔保,半年後必有所報,今生仍有相見時,江湖上到處可碰頭,屆時不兌現,任憑閣下……”
年輕漢子大窘,道:“先生神奇高士,當能以覓親痛仇心切見諒。既如此,我先謝了,咳,容我再請教一句,到時候……”
書生呂毅又是一笑,道:“閣下不必多虛。”
年輕漢子不再多問,拱手稱謝而去。
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半年後他當然說什麼也要跑趟洞庭,登上岳陽樓,靈不靈且待到時看。
紅日西斜,晚霞滿天。
書生呂毅做完了一天的生意,由魏胖子幫著正預備收攤兒。
驀地裡,蹄聲大作,街道拐角處,一陣風般馳來了兩匹高頭駿騎。
馬是異種龍駒,一白一黑,通體無一根雜毛。
馬身上的裝配,不但講究,而且華貴異常,好氣派。
鞍上人兒,是兩位絕色美姑娘。
前面白馬上的那位,芳齡較長,無限美好的嬌軀之上,緊緊地裹著一襲黑色勁裝,外罩黑色風給,豔若桃李,冷若冰霜,秋水如刃,柳眉凝威,令人望之寒慄,目光不敢絲毫隨便。
緊隨她的身後,黑馬上的那位,則是身穿大紅勁裝,雖也稱罕見美色,較前面那黑衣人兒卻已大顯黯然。
不難看出,這是一主一婢。
街道上,揚起數聲低低驚呼,路人紛紛躬身哈腰,笑臉問好。
黑衣人兒頻頷螓首,卻是難見笑容。
這情形,驚動了書生呂毅,他抬頭看了一眼,又低下頭去繼續收他的卦攤,可能是鑑於“非禮勿視”。
魏胖子也抬起了頭,可是未再低下去,停了手,直了眼,並非飽餐秀色,而是無限驚訝,喃喃說道:“天!這位姑奶奶難得下山,今兒個……”
說話間,兩騎已直馳攤兒前,停了下來。
魏勝子神情一緊,連忙搓著手賠笑走向馬前。“今兒個是什麼風把姑娘給吹了來?
您,一向安好?老堡主安好?”
黑衣人兒微一點頭,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