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早點睡。”江媽媽笑著說,“衛生間裏給你準備的有新毛巾和牙刷,你要是還有什麼需要的就叫阿姨。”
尤銘點頭稱好,微笑著說謝謝。
他發現那團黑霧不見了,原本就站在江媽媽身旁,現在卻消失的無影無蹤,或許真是他看錯了,又或者是產生了幻覺?
就在尤銘準備進房的時候,江媽媽忽然說:“你叔叔和我聊過了,你爸那邊的事我們會幫忙的,你壓力也不要太大,現在市場不穩定,不到最後,誰也說不準會是什麼樣。”
尤銘一愣,其實江霖也沒有完全說錯,他們家的生意確實出了問題,尤家做的是服裝批發的生意,以前是供國內,後來國內市場被擠佔,就把重心放在了出口上,正好國家有政策扶持,這才越做越大。
但近段時間競爭對手搶走了尤家在非洲等國的份額,而且那邊本國的服裝產業也在迅速發展,非品牌的服裝製作本來就不是什麼技術類的產業,沒了他們還有別人,尤銘深吸一口氣:“阿姨,謝謝您和叔叔,但是我會想辦法……”
“你才多大?”江媽媽慈愛的看著他,“這是我們這些大人的事,你慢慢學,不急。”
“早點睡吧。”江媽媽帶上了門。
尤銘獨自面對著這個“婚房”,牆壁上還貼著喜字,從粗糙的邊緣來看,這應該不是買的,而是江媽媽自己剪的,尤銘歎了口氣,又看向擺在窗邊桌上的照片。
照片裏的人沒有任何表情——這就是他的結婚物件:江予安。
江予安為什麼死的沒人知道,江父江母也對他的死因諱莫如深。
照片上的年輕人有一雙如鷹般銳利的眼睛,高挺的鼻樑和幾乎沒有一絲血色的薄唇,十六歲的少年人,身上卻沒有什麼朝氣,他是英俊的,但這英俊的外貌在現在只讓他的遺照顯得更加令人遺憾。
尤銘拿著乾淨的內褲和睡衣去洗澡,他現在想的是自家的生意,已經把那團可能是幻覺的黑霧拋在了腦後,他身體最虛弱的那段時間也有幻覺,總能看到奇怪的東西,只以為是老毛病復發,沒往別處想。
溫度適宜的熱水從花灑裏噴出來,尤銘站在鏡子前舒展身體——他很瘦,長年生病讓他幾乎沒怎麼見過太陽,但現在已經看不到肋骨了,誰能想到幾個月前他還是一把骷髏呢?
尤銘站在花灑下方,任由熱水把自己的全身淋濕,他閉著眼睛去拿放在一旁的洗髮水,卻忽然聽見了一聲異響。
“誰?”尤銘拿毛巾擦臉。
他聽見了腳步聲,那腳步聲很輕,但他的聽力很好。
沒人回答他。
尤銘打開浴室的門探頭看出去,室內空空蕩蕩,別說人影了,連風都沒有。
可能是阿姨從門外走過了,因為腳步聲很輕,不該是在這個房間,尤銘找到了合理的解釋,繼續站回去洗澡。
到他洗完澡,都再沒有發生什麼奇怪的事。
等吹幹了頭髮,尤銘才掀開被子鑽進去,明天還有事情要忙,他得早些休息,養精蓄銳。
此時外頭夜色正沉,烏雲聚集,他感到有一股涼風從窗戶的縫隙中吹進來,尤銘看了窗戶一眼,看到一條沒有關嚴的縫隙,正好用來通風,排風扇的聲音在他看來還是太大了。
尤銘轉過頭,目光看著天花板。
他拉起被子,蓋住自己的頭,想要儘快入睡。
然而他的被子似乎在和他的願望作對,他即便把自己翁在被子裏,也能感受到那股涼風,尤銘在被窩裏伸出手去摸索,準備找到漏風的地方,然後壓下去。
他沿著邊緣摸下去,在腰側找到了那個小小的缺口,就在尤銘壓下去的時候,卻感覺在自己的手壓在了一塊冰上。
冰涼,但異常柔軟。
就好像這是剛從北極運回來的帶皮肉。
尤銘完全僵住了,一動也不敢動,他敢保證自己上床之前檢查過,床上絕對沒有這樣的物品,就聯手機都被他放在床頭櫃上。
室內更冷了,從視窗灌進來的風在他的耳邊呼呼作響。
他的手感受到了被壓住東西的輪廓。
然後在他腦中被勾勒出來,那是一隻手的輪廓,骨節分明,比他的手更大,是成年男人的手。
這下尤銘只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了,大得彷彿就在耳邊跳動,血液上湧到頭部,他甚至覺得有些呼吸困難,他的手連動都不敢動,但是被他壓著的那只手動了。
那只冰冷的手,動作極其輕柔的覆上了他的。
然後,那只手又以一種極其堅定的姿態插進了他的指縫中,形成了十指相扣的奇怪姿勢。
尤銘感受著那冰冷的皮膚,被這一舉動嚇得頭皮發麻。
畢竟這裏是江家,除了江家的先生和太太以外只有保姆阿姨,沒人會那麼無聊來做這樣的惡作劇。
尤銘深吸一口氣,告訴自己要冷靜,或許真的是有人來嚇他。
做好心理建設以後,尤銘迅速掀開了被子。
就著燭光,尤銘看著床邊,空空蕩蕩,沒有任何人,也沒有任何東西。
可跟他十指相扣的手還在……
他的眼睛看不見任何東西,可觸覺卻能感覺到,那個“人”應該正跪坐在他的床邊,握著他的手,好像他的手是什麼稀罕東西。
這是他的新婚夜。
和一個死了十年的人的新婚夜。
尤銘的大腦懵了,但他的聲音卻出乎他自己預料的冷靜:“江予安,是你嗎?”
他沒有收到任何回應,那只手依舊用同樣的力度握著他,沒有任何改變。
一雙冰冷的,略顯僵硬的,死人的手。
如果現在能嚇暈過去,說不定感覺會好上許多。
尤銘分神想到,但此時此刻,能被嚇暈也變成了一種奢求。
床面忽然下陷。
尤銘敏銳的感覺到——有人上了這張床,並且分量還不輕。
然後,他感覺到一塊寒冰靠近了他。
不知道為什麼,尤銘覺得那人就坐在他面前,直視著他的雙眼,還一直跟他保持著十指相扣的動作,這讓他在驚恐之餘又匪夷所思。
尤銘在最初的頭腦空白期之後,腦內雜七雜八的想了很多。
他不知道坐在他對面的“人”是誰,或許是跟他結婚的那個,又或許是什麼孤魂野鬼。
他不能跟他溝通,也不能交流。
只有那雙手,死死的牽著他。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房間裏沒有時鐘,手機也在櫃子上,尤銘並不知道自己這樣僵坐了多久,他的大腦正在處理著這不科學的事件,當大腦無法處理的時候,他整個人都陷入了呆滯狀態,就好像靈魂出竅一樣。
尤銘恍惚間覺得對方離自己更近了,好像每過一會兒,對方就離他更近一些。
寒氣越來越近,尤銘感覺自己呼出的氣都變成了白霧。
“江予安,是你嗎?”尤銘又問了一聲,但依舊沒人回答他。
他終於絕望了。
或許他就如同恐怖小說裏的路人甲一樣,在這個墨一般的黑夜裏,被惡鬼開膛破肚,第二天早上,這裏就會成為凶案現場,但是卻沒人能找到關於兇手的蛛絲馬跡。
又近了。
越來越近。
即便尤銘什麼也看不見,他也能感覺到對方跟自己大約只隔了不到五釐米的距離。
尤銘平靜地說:“如果你要吃了我,就把我一口吞了吧,別弄的血肉橫飛。”
只要沒有屍體,他的父母就會以為他還活著,不會直接面對獨子的死亡,有更多的時間消化這個殘酷的現實。
燭光還在閃爍,照片上男人的笑容變得似乎有些悲傷。
但尤銘看不見,他不敢轉頭。
當他閉上眼睛,不去面對這一切的時候。
奇怪的事情發生了。
尤銘覺得有什麼冰涼卻柔軟的東西貼在了他的臉上,不知道為什麼,他的直覺告訴他這是一個吻,一個禮貌的,好像安慰吻,晚安吻一樣的吻,還略帶著微不足道的歉意。
他覺得自己可能是瘋了。
或許對方只是在用什麼東西測試他的肉質是否鮮美,能否更好的食用。
而不是一個奇怪的,莫名其妙的吻。
這個“吻”持續的時間很長,長到尤銘覺得可能會到天荒地老那麼久。
而他處於劣勢,什麼都做不了,他想翻身下床離開這個房間,他的衣服裏還有尤媽媽去廟裏給他求的平安符,但從目前的情況來看,那符沒什麼用,下次得讓尤媽媽換一個廟。
尤銘想離開這張床,他也嘗試了,可他完全動不了。
好像空氣把他禁錮在了這張床上一樣,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轉動自己的腦袋,以及張嘴說話而已。
終於,不知道等了多久,他覺得那冰冷的嘴唇終於離開了他的臉頰。
就在尤銘鬆了口氣,想要逃跑的時候,他發現那股寒氣從面前變到了身側,那“人”在他的旁躺下了,一副要跟他“同床共枕”的模樣。
尤銘沉默了半晌,終於再次開口:“我是結了婚的人。”
不知道為什麼,他覺得那“人”心情似乎變好了,寒氣都下降了幾分。
尤銘沒明白是為什麼,因為他結了婚?
這個“人”到底是不是江予安?
還是這只是個對“有婦之夫”感興趣的特殊愛好群體?
氣溫迅速上升,尤銘覺得自己的身邊有一個烤火爐,還是溫度不斷上升的那種,窗外的冷風也不吹了,室內一片火熱。
剛從寒冰地獄裏脫身的尤銘不得不面對“火焰山”。
只有牽著他的那只手的溫度不冷不熱。
尤銘終於確定了這個“人”的身份,他的結婚物件,照片正在燭光後。
但他覺得不可思議,江予安死於青少年時期,他的手不應該這麼大,難道死後成了鬼魂,身體也會成長嗎?
江予安不死的話,現在也應該有二十六了。
二十六歲的年輕人,手的大小反而符合。
尤銘覺得自己可能已經瘋了,不然不可能這麼冷靜的坐在“火焰山”旁邊思考。
江予安為什麼會出現?因為這也是他的新婚夜?
他要做什麼?難道是跟自己過“夫妻生活”?
所以他才這麼理直氣壯的拉自己的手,親吻自己的臉頰,睡在自己身邊?
難道生前的江予安是個gay?
江伯母從沒告訴過自己江予安的性向,他一直以為江予安活著的時候喜歡的是女孩。
尤銘想了一通,卻還是不知道該怎麼解開眼前的困境。
就在尤銘不動的時候,他忽然感覺到“江予安”在靠近,跟剛剛不同,如果“江予安”再親他一下,可能他會被燙掉一塊皮。
尤銘趕緊躺下,瞪大眼睛看著天花板,悄悄地往床邊一點點的蠕動。
然後,床沿就像有一堵玻璃牆一樣的東西,他離不開這張床。
身旁“火焰山”的溫度也降了下去,很快,他感受不到任何溫度了,無論是冷還是熱,都沒有,只有牽著他的那只手,證明“人”還在,沒有走。
那只手終於鬆開了,尤銘鬆了口氣。
但很快,那只手把上了尤銘的腰,尤銘瞬間雞皮疙瘩又起來了。
他感覺“江予安”正壓在他的身上,直視著他的眼睛。
尤銘忍不住朝別的地方想去……
他這個姿勢,究竟是想要幹什麼?
鬼是不是都會采陽補陰?
那自己會不會被采死?
明早有人進屋,看見的就是他一個人躺在床上,屍檢報告顯示他其實是腎臟虧空,精盡人亡?
說實在話,那還不如被厲鬼一口吞了。
作者有話要說:應該不算恐怖吧?七七這麼膽小都沒被嚇到,所以大大們應該也不會被嚇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