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五
疼哪個子女,愛哪個子女,寵哪個子女,那是一點辦法也沒有的,何況肅親王聽了賈姑娘跟玉貝勒,對自己鍾愛的這個小女兒既嚴厲又想打,於是,他讓紀紅傳話,召玉貝勒馬上來見。
很快的,玉貝勒來了,他一個人來的,賈姑娘沒有來,一見玉貝勒,肅親王立即問情由,玉貝勒一見妹妹在,還能不知道妹妹告了他的狀,他把賈姑娘告訴他的,原原本本稟知了肅親王,請肅親王公斷是非。
玉貝勒說的,翠格格已經先告訴了肅親王,而且兩個人說的沒有什麼差別,足證翠格格沒欺沒瞞,再加上小女兒本來就佔便宜,尤其是受鍾愛,受寵的小女兒,肅親王的公斷是知道做哥哥的是好意,可是不能對做妹妹的那麼嚴厲,甚至要動手打妹妹。
玉貝勒當然為自己辯護,為自己辯護就是指責做妹妹的不對。
肅親王很自然的為小女兒辯護,這一半也是有解釋的成份在。
玉貝勒不愛聽了,加上翠格格在一邊的得意神情,玉貝勒也急了,也氣了,這一急一氣他就忍不住怪肅親王慣妹妹。
以肅親王召玉貝勒來見,也不過是當著小女兒的面數說兒子幾句,玉貝勒知機識趣,答應一聲也就什麼事部沒了,偏偏玉貝勒不肯退讓,不給台階,一個勁兒的辯,這已經使得肅親王不痛快了,玉貝勒再變本加厲,怪他慣女兒,遂使得肅親王忍不住發了火,拍桌子痛責,然後一聲“滾!”罵走了玉貝勒。
這也不是翠格格樂於見到的。阿瑪真動了氣,罵跑了哥哥,翠格格這個做妹妹的也覺得沒趣,她撒嬌的連勸帶安慰的跟阿瑪說了幾句,找個機會走了。肅親王還在氣,聽玉貝勒說什麼傷害“肅王府”,也忘了問翠格格了。
玉貝勒回到了自己的小樓,賈姑娘還在,她總是願意多陪陪玉貝勒,也想等玉貝勒回來,聽聽王爺怎麼說。
玉貝勒跟賈姑娘無話不談,對賈姑娘也不欺不瞞,不管心裡有什麼,總是讓賈姑娘分擔。從小就是這樣,他把去見阿瑪的經過,一五一十的告訴了賈姑娘。
靜靜聽畢,賈姑娘臉色很難看,她說她去見王爺,她讓玉貝勒歇息了,她走了。
賈姑娘到了堂屋,肅親王已經沒在喝茶了,他把紀紅也支走了,一個人坐在東耳房燈下,臉色陰沉著,顯然還在生氣。
賈姑娘進來,淡淡的問了一句:“要睡了。”
肅親王冷冷抬眼:“你這時候才想到我。”
賈姑娘的記憶裡,這麼多年以來,王爺從來沒有這樣跟她說過話,顯然,今夜是真動了氣,而且還不只是對玉貝勒。
她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肅親王道:“什麼意思?你的兒子究竟比我要緊!”
“你的兒子?”
賈姑娘道:“你怎麼這麼說,這麼多年了,你從來沒有……”
“是啊!”肅親王道:“這麼多年了,我從來沒有說過這種話,甚至於想都沒這樣想過,可是今天我覺得事態嚴重了,我不得不說。”
賈姑娘道:“事態嚴重,怎麼事態嚴重了?”
肅親王道:“我不信紀玉他沒告訴你,他跟我頂嘴,居然還敢怪我不是,我罵了他。”
賈姑娘道:“我也正要來跟你說,你不能這麼樣慣紀翠,這樣對她對‘肅王府’都沒有好處.我跟紀玉都沒打錯。”
肅親王臉色一變:“怎麼連你也……”
賈姑娘道:“我怎麼了?我從來沒有分過,在我心裡,紀玉跟紀翠都一樣。”
肅親王道:“我也從沒有分過,你可以問問紀玉,他有沒有覺出他不是我的兒子過。”
敢情玉貝勒不是肅親王的兒子。
賈姑娘道:“那就對了,那你幹嘛老是疼紀翠,慣紀翠?”
“什麼叫疼紀翠,慣紀翠?”肅親王道:“她小,又是個女兒,誰家不是這樣,我對紀玉差麼,當年,去關外,我見著你跟他的時候,我頭一眼就喜歡上了他,之後,對外說他和紀翠是我的一雙兒女,這麼多年來我一直花心思,費心血培植他,現在他文武雙絕,掌京畿禁衛,將來我還打算讓他襲我的王爵,我對他差麼?”
賈姑娘的臉色沒那麼難看了,她道:“我是親眼得見的,你說的是實情實話,這麼多年來你一直拿他當親生,對他是不差,可是他不知道不是你的親生,一直拿你當生父,我雖然知道,我對你,對‘肅王府’,不是也忠心耿耿。”
肅親王道:“可是他跟我頂嘴,還怪我……”
賈姑娘道:“孩子大了,哪家的孩子不頂嘴,尤其是紀玉,他都掌京畿禁衛,肩負重責大任了,在你面前還不能說說話,他要是你的親生兒子,你會這麼氣他麼?”
肅親王口齒啟動,欲言又止,終於還是沒說話,話沒說,臉色也好多了,顯然氣也消了。
賈姑娘還能是個不知道什麼時候該說話的人,她道:“至於紀翠的這些事兒,我想紀翠跟紀玉都告訴你了,紀翠她要查什麼‘四寶齋’便箋的事,又不明說原因,只說什麼對‘肅王府’會有傷害,你說我跟紀玉能不管麼?”
肅親王道:“我已經告訴她了,是我送給皇后的,送給了皇后會有什麼傷害,叫她不必查了,也不必提了。”
賈姑娘道:“可是她認識的那個江湖亡命徒呢,你也認為可以不管?”
肅親王道:“她跟我說了,那個人不是什麼江湖亡命徒,那個人有一身好武藝,她只是想收他為咱們‘肅王府’所用。”
賈姑娘道:“我是個江湖人出身,江湖上什麼人,什麼事沒有,紀翠她才多大,出過幾次門,見過什麼?又能看清什麼?不知根兒,不知底兒的人能用,能隨便往府裡招?越是修為好的越可怕,誰知道他安什麼心,你要知道,紀翠不小了,已經到了動情的年紀,她也任性慣了,她對那個人有點什麼,那可不好收拾。”
肅親王道:“你想多了,那怎麼會?”
“那怎麼會?”賈姑娘道:“我是個女人我知道,她是你的女兒,你也該知道。”
肅親王有點動容,忙搖頭:“那可不行。”
賈姑娘道:“你到底還是知道不行了,你說紀翠的事是不是還得管?”
肅親王道:“管當然是還得管,不過,不過還是不要對她太嚴厲。”
賈姑娘道:“你只知道我跟紀玉對她太嚴厲,你可不知道她那種不受管的態度,別的我不說,只告訴你對我的‘您’已經變成了‘你’,你就知道了。”
肅親王道:“這你放心,我會說她,我會說她。”
賈姑娘沒再說話,她當然知道適可而止,見好就收,不能再往前逼近了,就此打住吧!
肅親王住東耳房,她當然也住東耳房,她沒再出去,侍候肅親王上了床之後,就熄了燈都睡了。
孰不知,聰明而鬼的翠格格,早就趁這工夫帶著紀明、紀亮出了“肅王府”。
她知道,賈姑娘跟她那個哥哥,絕想不到她會抓這個機會,在這個時候蹓出“肅王府”去,他們分不開身,也沒那個心情。這時候,內城的城門當然關著,可是“肅王府”的翠格格,還不至於出不了內城。
這時候,內城也好,外城也好,大街小胡同都是空蕩蕩,靜悄悄的,大部份的地方都黑得什麼也看不見。翠格格從來沒在這個時候出過門,怪害怕的,雖然有紀明、紀亮跟著,可是兩個人等於一個人,紀明的膽子也不大。
好在,順著大街往前走,很快就到了“白記騾馬行”。
“騾馬行”門口有盞燈籠,照亮了招牌,在這種天黑夜裡,老遠就看見了,可是到了門口,望著那關得緊緊的門板,翠格格皺了眉:“怎麼辦?”
到了燈籠照亮的地方,紀明壯了膽:“怎麼辦?當然是敲門了。”
“這時候。”翠格格道。
紀明道:“我的主子,這時候要是不能敲門,你出來幹什麼?”
說得是。
翠格格只得道:“敲門。”
紀亮上前敲了敲,剛敲兩聲,就聽見裡頭有人帶著睡意的問:“誰呀?”
紀明搶著道:“我們是來雇騾馬的。”
裡頭那人道:“這時候?”
紀亮忙道:“我們是來找人的。”
“找人,找誰呀?”裡頭那人問。
紀亮道:“找你們少掌櫃的。”
這一句笑了。
很快的,門開了,一扇,裡頭有個人披著衣裳探出了頭,一臉的睡意,是石三,他一直都睡櫃房,望瞭望三個人,他問:“你們是……”
翠格格道:“告訴你們少掌櫃,我們是內城來的,有要緊事找他。”
翠格格是身男裝,所以石三沒怎麼驚異,可是一聽是內城來的,他睡意沒了,不知道是好事還是壞事,又不能問,他只好說:“你們等等,我這就去叫。”
他縮回了門裡,還上好了門。
紀明大不高興:“也不讓咱們進去坐。”
翠格格道:“又沒說咱們是‘肅王府’的,人家哪知道咱們是干什麼的。”
“還真是。”紀亮道:“說不定人家還以為咱們是‘查緝營’的呢!”
紀明不說話了。
沒一會兒工夫,剛關過的那扇門又開了,櫃房裡燈也點起來了,當門而立的是李豪,他一見是翠格格,不由一怔。
翠格格道:“是我!”
紀明、紀亮也叫了聲:“李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