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四
“我根本就不認識他,為什麼一見他就走,我跟他沒什麼好說的,不走幹什麼?”
說的都是理。
可是楚雲秋道:“老哥哥說的沒錯,老哥哥說的沒錯,你的舉止、話聲,的確就是燕霞,的確就是……”
“我不想跟你說了。”那女子又要走。
楚雲秋又抬手攔住:“等一等!”
那女子似乎有點急,也有點氣:“你這個人是怎麼回事,我又不認識你,你到底想幹什麼?”
楚雲秋道:“你明明就是燕霞,為什麼不肯承認,為什麼不肯跟我相認?”
那女子道:“我說過你們認錯人了,為什麼你們就不相信,為什麼你們還纏著我不放?”
楚雲秋道:“我們沒有……”
“等一等!”那女子攔住了楚雲秋的話:“我問你,你說的那個燕霞,究竟是什麼人?”
楚雲秋道:“是我的一位紅粉知己,在一次主人家的憂患中分離,她跟我各保了一位少主,殺出重圍脫險,一別就是十多年,音訊渺無……”
那女子截口道:“好了,我知道了,這我就要問你了,如果我是你所說的那個燕霞,我有什麼理由我不承認,又怎麼會不肯跟你相認?”
這倒是。
楚雲秋一怔沒能答上話來。
那女子道:“由此可以證明,我並不是你所說的那個燕霞。”
說完了這句話,她又要走了。
“芳駕……”楚雲秋再一次的伸手攔住。
那女子怒意增添了三分:“你……”
楚雲秋道:“恕我孟浪,我認為有一個辦法,可以知道芳駕究竟是不是我那位紅粉知己燕霞?”
那女子道:“什麼辦法?”
“恕我作個不情之請。”楚雲秋道:“請芳駕取下覆面黑紗。”
那女子叫出了聲:“你也太過了……”
“我知道太過。”楚雲秋道:“還請芳駕念我十多年想念紅粉知己之苦,以及心繫另一位少主之安危。”
那女子道:“你思念你的紅粉知己,你心繫你的少主安危,關我什麼事?”
楚雲秋臉上閃過了一陣抽搐,啞聲道:“芳駕,惻隱之心,人皆有之……”
“這話不通。”那女子道:“不能說你認為我像你的紅粉知己,為了讓你確認個究竟,我就得有惻隱之心……
楚雲秋叫道:“芳駕……”
“你不要再說了。”那女子道:“無論如何我不能答應。”
楚雲秋微微揚了揚眉:“芳駕要是執意不肯成全,那我只有得罪了。”
“什麼?得罪?”那女子驚怒道:“你想幹什麼,你是不是別有用心,天子腳下京城所在,可不是沒有王法的地方,我要是叫喊出聲,只怕你……”
“芳駕。”楚雲秋雙眉揚起,兩眼閃現冷芒:“為了找我那紅粉知己,我願意付出任何代價。”
話落,抬手揮掌,閃電一般抓向那女子蒙著頭臉的黑紗。
那女子沒想到楚雲秋真敢出手,也沒想到楚雲秋說來就來,不及提防,蒙著頭臉的那塊黑紗,被楚雲秋一把扯了去。
黑紗拖落,楚雲秋神情一震,立時怔住。
那是一張蒼白,而且沒有表情的臉,長得倒還清秀,只是右邊面頰上有半個巴掌大一塊黑記,上頭還長著一根根的黑毛,看上去有點嚇人。
原來她是因為這,以一塊黑紗矇住頭臉,不願將面目示人。
只聽她冰冷道:“你滿意了吧?”
楚雲秋定過了神,他比她還痛苦,道:“芳駕,我很愧疚,很不要……”
他出雙手遞迴那塊黑紗。
那女子看也沒看,雙手捂臉,飛似的向前奔去。
楚雲秋沒再攔她,也沒說話,只凝立不動,拿著黑紗的手,緩緩垂了下去,站了一會兒,他走了,那身影,那步履,瞧著令人心酸。
的確,現在就有一雙淚眼望著他,當他走出胡同不見的時候,那雙淚眼的主人從胡同底轉了出來,是那女子,她抬起顫抖的手摸上她的臉,她從臉上扯下了一張薄薄的人皮面具,面具後的那張臉,完全不同了,那赫然是“肅王府”的那位賈姑娘!楚雲秋失魂落魄的回到了“白記騾馬行”,白回回正在後頭堂屋裡等他,一見他進來,急忙站起來就問:“追上沒有,怎麼樣?”
楚雲秋有氣無力的一聲:“不是燕霞。”
他把手裡那塊黑紗往桌上一扔,就進耳房去了。
“不是?”白回回有點訝異,可是望著桌上那塊黑紗,他還有什麼好說的,黑紗既在楚雲秋手裡,那就表示楚雲秋已經看到了那女子的面目,她究竟是不是燕霞,當今世上恐怕再也沒有人能比楚雲秋更能認得準了。
白回回不禁替楚雲秋難過起來,也對楚雲秋有些愧疚。
這時對楚雲秋是一個很重的打擊,這十幾年來,他無時無刻不在思念他這位愛侶燕霞,而這個打擊,是白回回帶給他的。“肅親王”從宮裡回來,有點氣急敗壞,他進門就命人傳話,要玉貝勒在後院花廳見他。
他剛在後院花廳坐定,玉貝勒就來了,他衝著進來的玉貝勒劈頭就道:“皇上不見了,皇上不見了。”
玉貝勒忙道:“皇上不見了,怎麼回事?”
肅親王道:“我剛進宮請安,居然到處找不到皇上,誰也沒看見他,誰也不知道他上哪兒去了。”
玉貝勒就馬上想到皇上哪兒去了,他心頭一震,欲言又止,難怪他欲言又止,這哪能說。
肅親王道:“你進宮去的時候,皇上不還在麼?”
玉貝勒定了一下神,道:“是啊!”
肅親王道:“你知道皇上哪兒去了麼?”
玉貝勒心頭又一震,忙道:“我不知道,我怎麼會知道。”
“你不知道!”肅親王道:“別人都可以不知道,你是干什麼的,你怎麼能不知道?等太后、皇后,領侍衛內大臣,還有九門提督問起你,你怎麼說?”
玉貝勒心頭連震:“沒有那麼嚴重,或許皇上只是出了宮。”
肅親王道:“皇上出宮,宮裡會沒人知道,要是皇上不讓宮裡的人知道他出了宮,這內情就不簡單,得趕緊下令禁衛各營找尋皇上。”
玉貝勒道:“再等等看。”
“等什麼等!”肅親王道:“你昏了頭了,這是什麼事,能等等看,要是皇上出點什麼差錯,你擔待得起麼?”
這倒是,這可不是鬧著玩兒的,事既至今,還能不說麼。
他遲疑了一下,道:“阿瑪,要是我沒有料錯,皇上恐怕上‘五台山’去了。”
肅親王一怔,脫口叫道:“皇上上‘五台山’去了,怎麼會,你怎麼知道?”
玉貝勒只好全盤托出了,他話剛說完,肅王爺霍地站起來:“這成什麼話,堂堂的一國之君……”
“阿瑪。”玉貝勒道:“您別生氣,堂堂的和碩肅親王可如何?”
肅親王怎麼能不生氣,臉色一變:“你……”
玉貝勒道:“阿瑪,皇上,親王,都是人。”
“我不一樣。”肅親王沉聲道:“不能跟我比。”
“我不這麼想。”玉貝勒道:“就家法來說,您跟皇上犯的錯沒什麼不同。”
肅親王臉色又一變了:“不管你怎麼說,我得進宮奏稟太后,然後知會‘宗人府’。”
“阿瑪。”玉貝勒道:“要能那麼做,也輪不到您了。”
肅親王道:“為什麼不能那麼做?”
玉貝勒道:“這是皇家的家務事,咱們何必落個幫誰不幫誰,再說,這種事一旦張揚開了,您將何以自處,是不是要自請領受家法,是不是要把賈姑娘趕出‘肅王府’?”
這,肅王爺他作了難。
他沉默了半晌,砰然一聲又坐了下去:“那……你說該怎麼辦?”
玉貝勒道:“這件事秘而不宣,您在京坐鎮,穩住外朝內務,我去追皇上,並且保護。”
肅親王還猶豫。
玉貝勒道:“阿瑪,這是唯一的辦法。”
肅親王猛然點了點頭:“好,你去。”
玉貝勒沒再說話,他像一陣風似的撲了出去。
玉貝勒從小到大,不管上哪兒去,一定會稟明賈姑娘,這次也不例外,他去找賈姑娘,卻就在長廊上碰見了賈姑娘,他匆匆道:“我跟您說一聲,我要趕到‘五台山’去一趟。”
“五台山?”賈姑娘訝然道:“不是剛從那邊兒回來麼?怎麼又要去?”
玉貝勒道:“皇上去了‘五台’,我趕去護駕。”
賈姑娘叫道:“皇上去了‘五台’,皇上上‘五台’幹什麼去了,你從宮裡回來的時候沒聽你說呢?”
玉貝勒道:“那時候我還不知道。”
賈姑娘一怔,還要問。
玉貝勒忙道:“皇上去‘五台’的事誰都不知道,千萬不能說出去,我得走了,不能再耽誤了。”
他匆匆走了,往跨院方面走了。
賈姑娘望著玉貝勒不見,連平常常說的叮嚀話都忘了說了,玉貝勒走得不見了,她急忙往後去了。
肅親王剛從後頭花廳出來,賈姑娘恰好趕到,賈姑娘道:“紀玉趕往‘五台山’去了。”
肅親王道:“我知道。”
“皇上好好兒的,到‘五台山’幹什麼去了?”賈姑娘問。
“他告訴你了?”肅親王道。
賈姑娘道:“紀玉交待不能說出去,王爺的意思是連我也不能說。”
“那倒不是。”肅親王正色道:“這件事非同小可,還真是不能說出去。”
賈姑娘道:“我知道。”
肅親王道:“我剛不是進宮請安去了麼,卻到處找不到皇上,誰也不知道他上哪兒去了,連‘乾清官’的總管太監萬順和也不見了,我回來跟紀玉一說,先他還不肯告訴我,後來見瞞不了才告訴我。”
賈姑娘道:“紀玉原就知道。”
肅親王道:“不,他也是聽我說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