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一
李豪道:“您不怪我,我自己怪我,您放心,我一定會奪回那枝鳳釵,幫您找到董姑娘,把鳳釵交還給她。”
金老爺道:“這才是我今天來的目的,只是鳳釵奪不奪回來,已經不要緊了,我只要知道小宛她平安,也就夠了。”
李豪聽得又一陣感動,幾乎為眼前這位金老爺心酸落淚,他道:“不,金老爺,鳳釵從我手裡丟失,我一定要經我的手把它找回來。”
金老爺凝目深注,道:“李豪,我當然願意,我也只有指望你了。”
李豪道:“您放心,奪不回鳳釵,我拿這條命——”
金老爺霍地站了起來,沉聲道:“不許這麼說,不然我什麼都不指望你了。”
李豪跟萬老爺忙跟著站起,李豪道:“金老爺——”
金老爺道:“我已經失去小宛了,我不能再失去你這麼一個朋友,否則我就真一無所有了。”
這話聽得李豪混身熱血猛往上一沖,再也忍不住,熱淚奪眶而出,他道:“您放心,未必——”
“不!”金老爺正色道:“我連這個險都不願意冒。”
李豪還能說什麼,只覺得熱血陣陣上湧,胸氣不住澎湃激盪,半天他才說出話來:“我聽您的——”
金老爺似乎也在等他這一句,立即抬手拍上了他肩頭:“這才是——”
李豪道:“可是您知道,往後去更難,免不了會傷人。”
這是實情,也是實話。
金老爺的臉色更凝重了,李豪從肩上的手,可以覺出金老爺心裡的激動,他覺出金老爺的手在抖。
由是,他也覺出金老爺的心也在抖,半晌,他覺得肩上的手緊了,抓得他好緊,只聽金老爺道:“我知道,在彼此都不願明白承認的情形下,你就放手去做吧,萬一——要是有了什麼萬一,你有我給你的那把匕首,是不是?”
這話,說得夠明白了,李豪還能不懂,他不但懂,也能體會出金老爺是多麼不得已,金老爺為這一個“情”字付出了多少。
李豪沒說什麼,他知道,他懂,就是夠了,他不必說什麼,那是多餘。
金老爺也沒再多說什麼,收回了撫在李豪肩上的手,轉身往外行去。
萬老爺忙跟了出去,連招呼都沒顧得跟李豪打。
李豪站著沒動,他沒送出去,也沒說話,等到看不見金老爺跟萬老爺了,他才叫來了石三,然後往後行去。
到了後頭堂屋,他把情形跟楚雲秋,白回回說了,白回回一聽就拍了大腿:“我說是怎麼回事,敢情弄個假的事蒙人,金老爺跟咱們都讓他們耍了,看來這個金家老太太跟金夫人,還真不好鬥。”
楚雲秋道:“是咱們疏忽,咱們該想到這一點的。”
白回回微點頭:“金老爺他也該告訴大少爺,那個董姑娘長得是什麼模樣。”
楚雲秋道:“金老爺他也是沒想到,其實他也應該想到的,這是雙方的疏忽。”
白回回微點頭:“真想起來,倒也是。”
楚雲秋道:“事情已經發生了,怪誰都無濟於事,現在要做的,只是趕快奪回鳳釵,找到董姑娘,少主說的對,無論如何,這件事一定要幫他做得圓滿。”
白回回道:“楚爺,做官的擅權謀,這個金老爺——”
楚雲秋道:“老哥哥,我懂你的意思,我見過這位金老爺,從他的氣度,從他的言行舉止,再加上他能雇工重建李家廢宅。
這個人雖然是官,雖然是親貴,卻未必是個擅權謀的人,至少他不會在咱們這兒用權謀。”
李豪道:“我有同感。”
白回回道:“那咱們要做的,就是怎麼奪回鳳釵,怎麼找人,從哪兒著手了。”
楚雲秋道:“其實這不難明白,往哪兒丟的,還往哪兒找回來,甚至更明顯,找金家老太太跟金夫人就對了。
難只怪在不能那麼做,只有在大家都不願承認的情形下,暗地裡找,一旦掌握住確切所在,迅雷不及掩耳,下手奪物找人。”
白回回道:“那只有再從‘查緝營’著手了。”
“未必。”楚雲秋道:“不管‘查緝營’知道不知道這個董姑娘是假的,那個假的董姑娘這會兒已經不在‘查緝營’衛護之中了。”
白回回一點頭道:“嗯!對,鳳釵已經騙到手了,他們還能不趕緊把人挪走。”
李豪道:“那就應該說金家著手,我早該想到,早該跟金老爺說——”
楚雲秋道:“金家老太太跟夫人,一定知道真董姑娘跟假董姑娘在哪兒,可是這真假董姑娘絕對不會在金府,所以金府只能做為一個找尋線索的地兒——。”
李豪道:“恐怕連這一點都做不到,咱們不知道金府究竟是內城裡的哪一家。”
楚雲秋道:“少主把那位董姑娘親筆開的收據給我看看。”
李豪把那張收據,遞給了楚雲秋。
楚雲秋接過收據,拿起來放在眼前,對著堂屋門的光亮,果然他一眼就看見了,左下角的浮水印印著“四寶齋用箋”五個字。
他道:“沒錯,是‘四寶齋用箋’五個字。”
楚雲秋道:“這一類的府印不比普通人家,凡屬用箋都會打上水印以示出處。”
白回回道:“還是楚爺行,我都疏忽了。”
李豪道:“這‘四寶齋’——”
楚雲秋道:“就是表示這張便箋的出處,只不知道它是哪個府邸,當然,也可能就是金府。”
楚雲秋所說的“金府”,只是指金老爺家,金老爺並不真是金老爺,“金府”當然也就並不真是“金府”。
白回回道:“這不難知道,拿著這張收據,到‘琉璃廠’找到承印的那家店,一問就知道‘四寶齋’是內城裡的哪一家了。”
楚雲秋道:“大凡這一類的東西,都是在‘琉璃廠’印的,越講究越是。”
李豪道:“那我這就上‘琉璃廠’跑一趟。”
他站了起來。白回回跟著站起來:“少主,這是實情,跟他們不熟,有時候他們未必願意說出他們的主顧。
老主人在世的時候,白老哥哥經常跑‘琉璃廠’為老主人辦事,所以‘琉璃廠’他熟得很。”
李豪沒再說,只道:“那就麻煩白叔了。”
白回回道:“大少爺還跟我客氣,走吧。”
白回回是個懂禮的人,說“走”,他自己並沒有先出堂屋。
李豪知道,他更知道讓了也是白讓,當下欠個身就走往外行去。
白回回跟在他身後出了堂屋,楚雲秋就送到門邊。
兩個人剛出堂屋,石三匆匆進來,手裡還拿信封,道:“少掌櫃的信。”
李豪微怔接過,只見信封封著口,上頭寫著“李少掌櫃親啟”六個字,字跡娟秀,一看就知道是出自女子手筆。
李豪抬眼望石三:“這是誰送來的。”
石三道:“不知道,我只不過轉個身倒了杯茶,這封信就出現在櫃檯上了。”
這事怪,楚雲秋出了堂屋,來到李豪身邊。
李豪當即撕開信封,從裡頭抽出一張信箋,最常見的普通信箋。
沒有上款,寫著一行潦草的字跡:“速來‘慈悲庵’相見,有急要大事相告”。下款四個字“知名不具”。
字跡雖潦草,但可以看出跟信箋的字是出自同一個人的手筆,所以潦草,這是代表著急,匆忙。
只是,這是誰,知名不具,李豪他又知哪一名,有急事要大事相告,什麼急要大事?
白回回也看見了,道:“大少爺——”
李豪道:“來京前後,我邂逅的女子沒幾個,而知道我是李少掌櫃的只有兩個,一個是‘威武鏢局’總鏢頭的女兒衛姑娘,一個就是那個假董姑娘了——”
楚雲秋道:“少主看會是哪一個?”
李豪道:“不知道。”
白回回道:“會有什麼急要大事——”
楚雲秋道:“要是那個假董姑娘,也有這個可能,她不會為別的事找我。”
白回回道:“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楚雲秋道:“我怕是個陷阱。”
李豪道:“我倒不擔心,也不可能,真是為對付我,大可以找上咱們‘騾馬行’,不必費這個手腳。”
白回回道:“這倒是,那麼咱們這麼辦,大少爺上‘慈悲庵’去赴約,我一個人跑‘琉璃廠’。”
李豪道:“那怎麼好——”
白回回道:“大少爺還跟我客氣,這急要大事說不定真急要,說不定就是咱們想知道的,不能不當回事兒,大少爺,別耽誤了。”
這是讓李豪趕快去。
李豪道:“既是這樣,那只有麻煩白叔一個人跑‘琉璃廠’了。”
白回回道:“又來了,大少爺,‘慈悲庵’在‘右安門’內的‘南下窪’,容易找,咱們走吧。”
他還是真急,在他催促下,李豪把那張“四寶齋”用箋的收據交給了他,然後跟他一起前行去。
楚雲秋就站在院子裡,沒往前去。李豪照著白回回說的地方,在“右安門”內的“南下窪”找到了“慈悲庵”。
這座“慈悲庵”是遼金時代建的,地勢很高,水木明瑟,跟“黑窯台”相對,下面數頃為沼澤之地,遍植蘆葦之屬,到了蘆葦該白頭的時候,隨風搖曳,白浪起伏,相當壯觀。
這時候的“慈悲庵”,空蕩寂靜,一個人影也看不見,也聽不見一點聲息。
李豪沒工夫多找,揚聲發話:“是哪位邀約李豪,請親自相見。”
話聲方落,一個女子話聲傳入耳中:“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