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三
李豪是要出手拒捕呢,還是要束手就縛?
不管是什麼,反正眼看就要出事。
就是這時候,急促蹄聲又自傳來,循聲望,三人三騎帶著塵灰飛馳而來。
這會是什麼人?三人三騎來近,李豪頭一個看出他們是什麼人,心頭不免一跳。
轉眼間,三人三騎帶著一陣風捲到,一起勒馬停住,塵頭跟著捲到,像一陣霧,好在來得快,去得也快,等到塵灰散去,彼此都看得見了,那三人三騎,正是李豪在“張家口”“張垣客棧”見過的那主僕三個,俊公子哥兒跟他那濃眉大眼,白淨秀氣的兩個奴才。
俊公子哥兒入目眼前情景,不免有點訝異:“你們這是干什麼?”
馬榮祥一抱拳道:“請問尊駕是——”
俊公子哥兒道:“我是來買馬的。”
馬榮祥“呃!”了一聲道:“買馬,裡頭請。”
他抬手讓客。
俊公子哥兒剛要動,濃眉大眼的這時候才看見李豪,一怔,叫道:“咦!你怎麼在這兒?”
俊公子哥兒忙循他所指望去,也一眼看見了李豪,他也一怔:“你……?”
李豪道:“這兒不是買馬的地方,你們要買馬,就請裡頭去吧。”
馬榮祥忙道:“三位認識我這位老弟?”
俊公子哥兒道:“認識,當然認識,你這個老弟厲害著呢。”
接著,他就把在“張家口”結識李豪的經過說了一遍。馬榮祥原以為可碰上認識這個馬驃子的人了,忙不迭地想從這三位這兒多知道這個馬驃子一些。
卻不料俊公子哥兒所知道的,不過如此,心裡不免有點失望,“呃!”了一聲道:“原來如此,‘金蘭牧場’每年帶三匹好馬,到‘張家口’去賣的,就是我。”
話剛說到這兒,馮逸奇已經很不耐煩了,一擺手道:“拿下,帶走。”
他突然冒出這麼一句,聽得俊公子哥兒一怔。
李豪道:“馮班領,你是逼我拒捕。”
俊公子哥兒忙道:“慢著,拿下,帶走,這是要拿誰呀,拿你呀!”
他是問李豪,李豪沒有答話;一方面,李豪是不願意回答,另一方面,李豪也不用回答,因為他已經知道拿的是李豪。
俊公子哥兒他似乎也沒等李豪非回答不可的意思,他又轉向馮逸奇:“噯,這個人,他犯了什麼罪呀!”
問,已經招惹馮逸奇不痛快了,更那喝一聲“噯!”。
馮逸奇哪裡受得了這個,臉色一寒,冷然道:“他犯什麼罪,關你什麼事兒,你配問麼?”
好,來這麼一句。
俊公子哥兒為之一怔,還沒說話。
濃眉大眼的火冒了,眼一瞪道:“混帳東西,你這是跟誰說話?”
這一句也夠瞧的。
馮逸奇既驚又怒:“什麼?你敢,你找死。”
揚起馬鞭“刷!”地一聲抽了過去。
馮逸奇何等身手,濃眉大眼的就是有提防也躲不過,何況他沒提防?被抽個正著,幸虧他頭忙偏了一下,不然一張臉就挨上了。
保不定眼珠子都會被打出來,儘管如此,身上挨一馬鞭也夠受的,衣裳破了,皮肉外露,外露處一道血痕腫起老高。
這一鞭,更是闖了大禍了。濃眉大眼的,白淨秀氣的罵聲中要動,馮逸奇帶來的那四個黑衣漢子也要動。
俊公子哥兒這時候說了話,急的都叫了起來:“你敢打我的人?”
馮逸奇冷笑道:“打你的人這還是便宜,惹火兒了我連你一塊兒打。”
白淨秀氣的扯著喉嚨怒罵:“混帳東西,瞎了你的狗眼,你吃了熊心豹膽了,我們是京裡‘肅親王府’的!”
這塊招牌夠唬人。
在場所有的人都為之一怔。
馮逸奇臉色微變:“京裡‘肅親王府’?”
俊公子哥兒道:“剛我聽到他叫馮班領,你是哪裡的班領?”
馮逸奇這回沒再說“你不配問”,道:“我在行宮‘查緝營’當差。”
俊公子哥兒冷冷一笑:“行宮‘查緝營’的一個小小班領,就氣焰這麼高,這麼橫行霸道,敢打我的人,還要連我一塊兒打,這要是讓你當了統帶還得了?我不跟你計較,我找白文亮說話。”
白文亮就是行宮“查緝營”的統帶。
馮逸奇臉色大變,驚急之餘他糊塗了,冷笑道:“我怎麼知道你們是不是京裡‘肅王府’的?”
他是真糊塗了,看這架式,再聽聽他知道他們統帶叫白文亮,即使不中,也不會差太遠啊!
白淨秀氣的道:“你的膽子是真不小,睜大你的狗眼看仔細了。”
他從腰間摸出了一塊腰牌,抬手一揚。
那是塊半個巴掌大,黑黝黝的牌子,非金非鐵,不知道是什麼打造的,正面刻著,一頭張牙發威的虎頭,虎頭的上方橫刻三個字“肅王府”。
吃公家飯的,尤其是在京裡,或者行宮禁衛各營當差的,都見過各王公親貴府邸的腰牌。
這塊“肅王府”的腰牌是真不假。
只憑“肅王府”的這塊腰牌,就壓人,甚至別的王公親貴府都得買帳,只因為“肅王府”掌管著當今京畿一帶的禁衛大權。
可是偏偏馮逸奇他還撐,還掙,其實這也難怪,人到了這個時候,誰不想自保,誰不還抱一絲希望,他強自冷笑:“就算你們是‘肅王府’的,‘肅王府’也不該縱容下人出京鬧事,更不該到‘承德’來阻撓‘查緝營’拿人——”
他還想先給人扣大帽子,自己站穩腳步。
白淨秀氣的怒罵:“你真是瞎了你的狗眼,憑什麼當上行宮‘查緝營’班領的,我們貝勒爺就站在你眼前你都認不出。”這位是位貝勒爺。
在場的人又都一怔。
馮逸奇臉色白了,兩眼發了直:“您,您就是——”
俊公子哥兒道:“我叫紀玉,你說我是誰?”
突然,馮逸奇臉色恢復了,他也笑了:“幸虧我見過貝勒爺,幾年前我因公進京的時候,見過貝勒爺一面,你們竟敢冒充招搖撞騙,來人,給我拿下。”
這,聽得在場的人馬上又是一怔。
“你敢。”白淨秀氣的抬手攔,急叫:“老實跟你說好了,這位是我們格格,我們王爺的掌珠,我們貝勒爺的妹妹。”
敢情是位女扮男裝,易釵而弁的西貝公子哥兒。
怪不得這麼俊美,怪不得這麼細嫩。
李豪這才明白,為什麼在“張家口”“張垣客棧”,他抓住她腕子的時候,她的表現如遭電殛了。
在場的人都直了眼。
可是,旋即,馮逸奇卻一個定過了神,他道:“我沒聽說過,肅王爺有位格格,貝勒爺有位妹妹。”
也真是,任誰也會給弄糊塗了。
白淨秀氣的更急更火了:“你——”
俊公子哥兒抬手攔住了他,向著馮逸奇道:“容易,白文亮認得我,我在這兒等他,叫他來見我。”
馮逸奇認為找到了台階,至少他認為是暫時找到了台階,一點頭道:“好,我這就趕回去稟報我們統帶——”
一頓輕喝:“把人拿下帶走。”
這個“人”,當然是指李豪。那四個黑衣漢子還沒出聲答應,俊公子哥兒就攔住了他們:“慢著,我剛問過這個人犯了什麼罪,你還沒告訴我呢?”
這叫馮逸奇怎麼說,可是如今的情勢又由不得他不說,他只有輕咳一聲這麼說:“‘漠南’解家的姑娘解玉珍,告他始亂終棄。”
真說起來,馬榮祥、雷超跟查英都知道是怎麼回事,也都可以為李豪說句話。可是馬榮祥沒作聲,雷超跟查英想說話,被李豪攔住了。
俊公子哥兒那裡臉色微變,“呃!”地—聲問李豪:“有這麼回事兒麼?”
李豪自己說了話:“我本不想說什麼,可是事關私德,我卻是不得不說話——”
他把事情的經過,原原本本的說了一遍,最後又道:“事情就是這麼樣,請格格賜判是非曲直。”
俊公子哥兒靜靜聽畢,她沒有判是非曲直,只向著馮逸奇道:“解玉珍人呢?”
馮逸奇道:“現在‘承德’。”
俊公子哥兒道:“你叫她跟白文亮一塊兒來見我,到時候我會還她個公道,這個姓李的馬驃子不准帶走,等白文亮來見我以後再說。”
馮逸奇猶豫著沒說話,這時候他答應跟不答應都不好。
俊公子哥兒並沒有生氣,只是臉色微冷:“你要是不放心,可以留下兩個人看著我。”
馮逸奇仍沒答話,只喝了一聲“走”拉轉坐騎馳去,他並沒有交待誰留下,當然那四個誰也沒留下,翻身上馬,跟著馮逸奇飛馳而去。
濃眉大眼的忙道:“主子,奴才挨他混帳東西這—鞭就白挨了。”
俊公子哥兒冷然道:“誰說的,我不會讓你白挨這一鞭的,等白文亮來了,我再好好收拾他,為了讓他給我乖乖的叫來白文亮,這時候我不跟他計較。”
濃眉大眼的滿意了,咬牙切齒—聲:“待會兒我非狠狠還他混帳東西十鞭不可。”就沒再吭聲了。
當著這麼樣一位主子罵人,哪怕再氣再狠,除了一句“王八旦”,也只有這句“混帳東西”了。
俊公子哥兒轉過臉又向白淨秀氣的:“都是你,你要是不說出我是誰來,怕人家拿你當啞巴呀!”
白淨秀氣的苦臉道:“主子,奴才這是為了自保呀,奴才本來跟您一樣,是借貝勒爺的招牌的,哪知道這混帳東西見過貝勒爺。”
就這麼兩句話工夫,馮逸奇跟他的人,五騎快馬,已經跑得不見了。
馬榮祥上前一禮:“草民‘金蘭牧場’總管馬榮祥,見過格格。”
他這裡一施禮,雷超、查英那裡忙也跟著行禮,只有李豪站著沒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