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拼湊

　　這一聲尖叫， 像一隻利爪直接撓刮在了人的心尖上，可餘蘇甚至還沒聽出聲音是從哪裡傳來的，它就又陡然停滯， 消失無蹤。

　　狹小的衛生間裡， 燈光的顏色在一眨眼的時間中變得猩紅。

　　突然變換的光線使餘蘇的眼睛略微花了一瞬，就在這一瞬之後， 衛生間裡的場景變了——

　　首先映入眼簾的就是血，滿牆的血。

　　白色瓷磚牆面上， 噴濺狀的鮮血幾乎快要到天花板的高度。

　　餘蘇感覺到自己穿著涼拖鞋的腳下有一種冰冷的黏膩感，她低下頭，就看見自己的雙腳腳底竟然浸泡在了一些血液之中。

　　順著彙聚在腳下的鮮血看去， 旁邊便是一條殘破的手臂。

　　再往前， 腳掌， 大腿， 胳膊， 以及不知是身體哪個部分的肉， 都被淩亂地堆放在了一起，就堆在最內側的牆角邊上。

　　而一顆長有烏黑長髮的頭顱，此時便從那堆軀體最頂端咕嚕嚕地滾了下來。

　　它滾動著，落到了旁邊的蹲坑之中，頭上的長髮淩亂地擋住了它的臉部， 但餘蘇卻能從髮絲間的縫隙， 清晰地看到它那一對充滿了怨毒的雙眼。

　　那雙眼睛， 正死死地盯著餘蘇。

　　一陣寒意迅速襲遍了全身， 她右手緊緊握著匕首，左手用力在自己腰上掐了一下，保持著足夠冷靜的神智，戒備地與之對視著。

　　如果發生什麼危險，她一定會在最短的時間裡把匕首刺過去，然後轉身就跑。

　　一人一頭就這麼靜靜地對峙著，餘蘇鼻尖縈繞著濃重的血腥味，那些殘肢碎肉在餘光之中不甚清楚，卻依然有令人作嘔的強大能力。

　　忽然之間，那一堆亂七八糟的軀體動了起來。

　　一隻連接至手肘處的手掌蠕動了一下，帶得它上方的一塊碎肉「啪」的一聲輕響，滑落到了地面上。

　　碎肉也動了，像沒有骨頭的軟體動物一樣，緩緩的，輕輕地蠕動著。

　　餘蘇有些忍不住了，腳底下踩到的血液所帶來的冰涼感如有實質，爬遍了她的全身。

　　她朝後退了一步，想要開門離開這個血腥恐怖的鬼地方，可她連頭都不敢轉，只能死盯著蹲坑裡的人頭，再用左手背到身後去推門。

　　她清楚地記得，她進來的時候並沒有鎖門，可當她的手握住門把之後，卻怎麼也無法將其擰動。

　　一股冷汗冒出額頭，餘蘇收回手來，放棄了推門，想了想，對那顆人頭問：「你……是有什麼事嗎？」

　　雖然那些殘肢在動，頭顱上的眼睛也盯著她，可始終沒有對她進行攻擊，偏偏又不讓她離開，除了有什麼事情以外，她想不到別的可能性。

　　但人頭並沒有回答她，或者也可能是回答不了。它沒有任何變化，只是那些殘破的軀體依然在蠕動，慢慢地蠕動。

　　餘蘇等了幾分鐘，才終於看出了現在的情況——

　　那些肢體，分別都在蠕動著，想要重新回到它們本應該在的地方。

　　餘蘇心道，這總不會是讓她過去幫忙，把它們給拼湊好吧？

　　萬一拼湊完了它第一個把自己弄死，她能找誰說理去？

　　又過了一會兒，餘蘇看著那些肢體緩慢的動作，再試著推門無果後，終於有點忍不住了。

　　她盯著那顆人頭，說道：「如果你是需要我幫忙把你的身體拼好，而且還能承諾拼完後你肯定不殺我，那你就眨一下眼睛。」

　　烏黑的長髮淩亂地遮住了它的整張面孔，髮絲之間那雙充滿怨毒的眼睛緩慢地眨了眨。

　　餘蘇其實並不太敢相信它，這可是一隻慘死的鬼啊，它身上的戾氣絕對不會輕，多半是隻兇惡的厲鬼。

　　跟厲鬼談條件，簡直搞笑。

　　可是眼下她也沒別的辦法，此時這間衛生間已然成為了一個獨立於世界之外的空間，她身後的門顯然不是正常手段能夠打得開的。

　　她現在只有兩個選擇，第一個選擇就是站在這裡一直靜觀其變，或許等到天亮這個密閉空間就自行解除了呢？可要是天不亮呢，或者這隻鬼自己把身體給組裝好了，怪她冷眼旁觀，把她也變成鬼怎麼辦？

　　第二個選擇，就是按照她剛才所說的，主動上前去幫助它將身體復原。

　　朝壞的方面想，這隻鬼的身體完整之後，有可能還是會殺了自己。

　　朝好的方面想的話，按照她所經歷過的任務以及從經驗貼裡看來的，其實很多工中的鬼魂都並不是那麼壞。

　　許多鬼魂之所以變成鬼，是因為被壞人所害死的，一般死後會先找害了它們的人報仇，至於其他人會不會被殃及，則是個未知數了。

　　那麼，反正要嘛站在這裡等死，可能死慢點，要嘛主動過去幫忙，可能死得快點或者活下去……

　　現在餘蘇只能希望，眼前一隻鬼不會隨便殺無辜的人。

　　做了幾分鐘的心理建設之後，她才邁動了沉重的步子，向那一堆的碎肉殘肢走過去。

　　腳下踩著鮮血，在乾淨的地面處也留下了一個個鮮紅的血腳印。

　　走至最近的一隻手掌處時，餘蘇艱難地彎了彎腰，在即將觸碰到手掌的時候動作還是頓了一頓。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本想借此壓下心裡的緊張和噁心，沒想到反而被難聞的血腥味熏得更想吐了。

　　她只好咬咬牙，一閉眼猛地伸手把那隻手掌抓了起來！

　　觸感與普通人無異，可溫度卻是冰涼到有些刺骨的，餘蘇屏著氣，轉身輕輕地將手掌放到了身後的空地上。

　　她的手裡也摸上了滿手黏膩的血液，顧不上那麼多了，她轉頭又雙手抓起一條大腿，擺放到了地面上。

　　有一有二再三，慢慢的，她倒也沒那麼緊張了。

　　只不過噁心的感覺卻隨著拿到手的東西而越發嚴重。

　　幾分鐘後，在她身後的地面上已經擺好了四肢，剩下的身體部分，就要靠她去一塊塊拼湊了。

　　她不得不用雙手去捧起那些肉塊，一邊乾嘔，一邊將其擺放到合適的位置，時不時還得調整一下。

　　當整個身體被重新復原之時，她自己也已經成為了一個渾身是血的人。

　　餘蘇連一眼都不敢朝鏡子裡看，她怕沒被鬼嚇死，倒先被自己給嚇死了。

　　對著那拼湊完好了的屍體看了一會兒後，餘蘇的目光看向了蹲坑之中的那隻頭顱。

　　這是最後一個部分了，只要放過去，就完成了……

　　是生路還是死路，也就這一下了。

　　她咬了下舌尖，在蹲坑前彎下腰，緩慢地伸出雙手去，一點點靠近那顆頭顱。

　　指間觸碰到了幾乎包裹住整顆頭的長髮時，她心中不禁一陣惡寒。

　　毛茸茸的腦袋被她捧了起來，頭髮後面的那雙眼睛還在盯著她，不時地眨動一下。

　　餘蘇像捧了炸.藥一樣小心地將頭顱捧至屍體上方，輕輕地將腦袋放在了脖子上方處。

　　下一秒，猩紅色的燈光忽然滅了。

　　餘蘇就算心理素質再好，這時候也不由得驚呼了一聲，腳下連連後退，直到後背抵到了牆上。

　　「啪」的一聲輕響從這道不隔音的門外傳來，漆黑的衛生間裡再次亮起燈光——是正常的白色燈光。

　　而剛才那些染血的牆面，積血的地面，以及殘破的軀體，都已經完全消失不見。

　　餘蘇驚魂未定地低下頭，看了一眼自己並沒有沾上一點點血水的雙腳，以及非常乾淨的雙手。

　　先前那一切，就像是做夢一樣，竟然沒有留下一點點的痕跡。

　　這時候，門外傳來了一聲問話聲：「嬌嬌，是你在裡面嗎？」

　　嬌嬌是餘蘇在這裡扮演的角色，而這道聲音的主人，應該是那個紅髮男。

　　餘蘇伸手按了下太陽穴，轉身迅速拉開了門，只見門外正站著紅髮男和張易兩個人。

　　他們神情疑惑地看了看餘蘇，又越過她朝衛生間裡面看了一下，之後張易開口說道：「你怎麼進去不開燈啊？要不是我們聽見你的聲音從裡面傳出來，我們肯定還在等你從房裡出來呢。」

　　餘蘇剛剛才經歷了那麼魔幻的一幕，一時間有點說不太出話來，甚至連走路的腳步都是飄的。

　　她沒理會張易，伸手扶著旁邊的牆壁慢吞吞地朝房間裡走，直到身體碰到床，也顧不得這床幹不乾淨，就直接躺了下去。

　　……好想說髒話，為什麼她這麼倒楣，為什麼她要幫一隻鬼拼屍體？

　　「發生什麼了？」紅髮男和張易跟了進來，見餘蘇這個樣子，反應再慢也知道情況不對勁了。

　　餘蘇伸出手去，說道：「先給我來點水。」

　　張易趕緊出去從飲水機放了一杯涼水，餘蘇一口氣喝乾淨，才稍微緩過了勁來。

　　她放下杯子，問：「你們什麼時候過來的？沒看到苟莉嗎？」

　　紅髮男搖頭，說道：「我在房裡等了一會兒，張易就下來了，他先到我這裡來敲門，我和他一起過來找你的。」

　　他的房間就在餘蘇隔壁，張易則在二樓，所以是張易先下了樓過來，順路敲門叫了他，兩人再一起來餘蘇這邊。

　　張易接著說：「我們敲過你的門，沒反應，又怕把苟莉吵醒，不敢太大聲，只好在外面等等了。大概等了有……五六分鐘吧？我們就聽見衛生間裡傳出了你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