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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我咬一下/咬上你指尖》第13章
☆、13. 【貌美如花】

  這場大雨從下午開始,接連下了幾個小時才逐漸停下。

  滴著水的灌木叢裡,一隻褐色的小青蛙跳出來,濺起地面的積水,很快又隱沒在花壇中。

  楚喻坐在臺階上,撿了一根被大風刮下來的樹枝,垂著腦袋,有一下沒一下地戳小水窪裡積著的水。

  他原本既茫然,又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恐懼。

  但聽陸時說完之後,他的心情奇異地找到了一個平衡的支點,好歹有了一點在混亂中,理清思路的緩衝時間。

  「我,」楚喻首先強調,「我剛剛真的沒哭。」

  陸時看他一眼,沒做反駁,嗓音清冷,「嗯。」

  用手裡的樹枝戳了戳路燈下兩人的影子,楚喻又有些出神。

  一陣夜風吹過去,濕透了的衣服被掠起一股涼意,他才不由自主地瑟縮了一下,回過神來,「我……我有很多話想說,但,腦子很亂,不知道到底應該從哪裡開始說起。」

  陸時正低頭,耐心又細緻地將雨傘折疊整齊,手指屈起好看的線條。

  扣上傘扣,陸時轉過眼,見楚喻濃卷的睫毛垂著,無精打采。

  他接過對話的主動權,「首先,我們可以確定,你不是一個『普通』、『正常』的人類。普通的正常人類,不會有令傷口肉眼可見地快速癒合的能力。」

  楚喻怏怏點頭,「對。」

  「在青川路的餐館裡,以及教室外的走廊上,你問過我一個相同的問題,問我身上是不是藏了什麼好吃的。因為你在我身上,聞到了一股很香的味道。」

  陸時眉目沉靜,解一道數學難題一樣,條分縷析,「你第一次聞到那股所謂的很香的味道,是在什麼時候?」

  楚喻跟著陸時的思路,「這個我記得!青川路,在青川路,你和那一群花臂哥打架的時候,左手臂不是被傷了一條口子嗎,嘩嘩流血。我就是那時,第一次聞到那股很香的味道的,還感覺喉嚨又乾又癢。」

  「以前沒有過?」

  楚喻很肯定,「絕對沒有過。」

  陸時又問他,「這之後,有沒有什麼異常?」

  「異常?要說異常的話,有很多的,」思路逐漸清晰起來,楚喻扳著手指開始數,「我有點像是進入了快速生長期,指甲和頭髮長得飛快,幾乎天天都得剪指甲。總是口渴,但不想喝水。很餓,可沒食慾,胃口不好,吃了還會吐。

  哦對了,就是從青川路回家那晚,我開始發燒。我明明熱的血管都快爆炸了,體溫計量出來卻只有36.5,很氣了。還有就是,」楚喻吞吞吐吐,「會、會連續很多個晚上反覆做同一個夢。」

  「什麼夢?」

  「就是,」楚喻別開視線,「就是夢見你。」

  這句話說出來,怎麼就這麼彆扭?

  陸時掀起單薄的眼皮,看楚喻,「我?」

  「對啊,就是總夢見你,」說出來之後,楚喻也就破罐子破摔了,詳細描述,「大概是,你站在那條小巷子裡,面無表情地看著我,手臂上的傷口一直在不停地流血,血的顏色紅得刺眼。」

  「對夢境中其它事物的印象都不深刻,印象最深的,是在流血的傷口,對嗎?」

  楚喻一怔,突然意識到,確實是這樣。

  他隱約記得,好像有陽光,但仔細回想,卻無法確定到底是不是晴天,包括周圍的環境也回憶不清。

  「對,確實是這樣。」

  陸時白襯衣的衣袖鬆鬆挽了幾折,坐姿隨意,嗓音混著濕潤的夜風,很輕。

  「我有兩種推測,它們共同的前提是,在此之前,你身體裡『吸血』這個特性,一直處於休眠狀態。而我的血,是一個刺激源。當你聞到我的血的味道時,你體內潛伏著的『吸血』這一特性,從休眠狀態甦醒,你開始渴血,身體也發生一系列的變化。

  第一種推測是,你需要吸食鮮血才能生存下去。這裡的鮮血,不僅是我的,也可以是別人的。這一種推測下,我以及我的血,對你並不具備特殊性。也就是說,當天,換一個人的血,也同樣能激發你吸血的特性。」

  楚喻手撐著下巴,聽得認真,「那第二種呢?」

  陸時雙眼漆黑寧靜,緊盯楚喻的細微表情,「第二種就是,你需要通過吸食我的鮮血,才能生存下去。這一種推測下,我的血對你具有特殊性。」

  特殊性。

  楚喻下意識地再次別開視線,不再和陸時對視。

  他很確定,陸時的血對他來說,是絕對特殊的。

  因為不管是聞著賀致浩的血,還是醫院裡無數病人的血,他不僅無法產生任何食慾,如果試圖去吸食,還會出現生理性的噁心反胃。

  只有陸時的血。

  陸時的血很香,像在舌尖味蕾爆炸一樣,嚥下去後,身體的不適會立刻解除,同時產生的巨大愉悅和滿足感,只經歷一次,就刻在了骨子裡。

  並且,他隱隱有一種不甚清晰的意識,那就是,如果不吸血,陸時的血,他或許會……活不下去。

  會死。

  握著樹枝的五指收緊,楚喻不準備把這句話說出來。

  說到底,他和陸時認識,也不到一個月的時間。

  在此之前,他們甚至交流甚少,對對方的瞭解更是少得可憐。

  他對陸時,還沒有到「信任」的程度。

  「第二種推測是對的,你的血對我來說,很特殊。別人的血聞著又苦又臭,你的……不一樣。」

  楚喻沒有再詳細回答這個問題,「對了,關於那個夢境。」

  陸時順從他的意願,改變話題中心,「嗯?」

  楚喻斟酌措辭,「傍晚在恒溫植物園裡,我吸了你很多血後,意識浮浮沉沉不太清醒。不過我確定,我眼前出現了夢境裡的畫面,就是你流血那個畫面。但很快,畫面就像拼圖一樣,一下子變得粉碎。我總有種感覺,好像……我後面不會再做同樣的夢了。」

  陸時:「你的想法是?」

  「我是在想,這個夢,會不會是象徵、指示之類的?反反覆覆做一個夢,不太正常。」說完,楚喻又扯扯嘴角,「不過,我現在本來就哪兒哪兒都不正常。」

  陸時忽略他的後半句,只客觀分析道,「你開始做這個夢,是在被我的血刺激之後。而這個夢畫面粉碎、結束,是在你大量吸食了我的鮮血時。如果把這個夢理解為,是一個特殊的提示,那麼,邏輯上成立。」

  楚喻明白了陸時的意思。

  那個夢存在的意義,就是在他覺醒「吸血」這個特性後,反覆提醒他,他需要吸食鮮血,陸時的鮮血。

  當他吸食飽足後,這個提示也就沒有存在的意義了。

  「所以。」

  楚喻抬頭,「什麼?」

  「所以,很有可能,你吸血這個特性,已經被徹底激發。或者,你已經完成了在你的生長階段中的某一個進程。」

  楚喻點點下巴,「很有道理!」

  「不一定正確,只是基於現在已知的條件,進行的大致推測。」

  陸時看著楚喻,他近乎確定,他的血,對楚喻具有特殊性。

  不僅是味道,甚至,有可能,楚喻只能吸食他的血。

  這一猜測,令陸時夜色一樣深的眼睛裡,彷彿隱隱綴上了幾點星光。

  「走吧,回去了,明天還要上課。」

  陸時起身,沒在意濕透了的黑色校褲,右手握傘,往街心公園外走。

  晚上,又是雨天,四周安靜地嚇人。

  楚喻膽子小,怕鬼,連忙跟著站起來,扔開手裡的樹枝,追上去,「等等我,我跟你一起!」

  兩人回到學校,岔路口,見陸時往食堂的方向走,楚喻跟了兩步,反應過來——對哦,自己是吃飽了,但陸時估計到現在都還沒吃東西。

  重點是,還被自己吸走了那麼多血。

  一時間,心裡湧起愧疚,楚喻匆忙翻出自己的校卡,「要不要——」

  「不用,我自己有。」

  陸時打量楚喻身上盡數濕透,又已經快要自然蒸乾的衣服,「你先回去洗澡。」

  「啊?哦,好。」

  沒再跟上去,楚喻站在原地,看著路燈不太明亮的暖光下,陸時慢慢走遠,才醒過神一般,往宿舍走。

  沖了一個熱水澡,又裹上睡衣,楚喻終於感覺自己全身又暖和過來。

  他握著手機,鎖屏,解鎖,來來回回好幾次,才屏著呼吸,撥通了一個號碼。

  「媽——」

  「小少爺您好,我是施總的助理,施總現在在開會,會議預計四十八分鐘後結束。若您有急事,我可以代為傳達。」

  臉上的神情來不及調整,略微滯住。

  不過從他有記憶開始,給媽媽打電話,十次裡面九次都是這樣,同樣的話,他不僅能背,估計連語氣都能模仿個十成十。

  只是,楚喻依然沒有習慣。

  後腰靠在書桌邊沿,楚喻捏了一個三角尺在手裡,垂著眼睫,遮掩了情緒。

  「那我四十八分鐘後再打過來。」

  「好的。」

  電話被掛斷,系統自動返回手機主介面。

  楚喻站了會兒,思來想去,又想問問陸時夜宵吃完沒有,但馬上發現,自己沒有陸時的聯繫方式。

  躺倒在床上,楚喻無目的地劃著手機介面,忽然看見QQ提示消息99+,他點開,是班級群。

  [學委-方子期]:約學習,父子局,誰先撂筆誰是兒子那種,來嗎?

  [班長-章月山]:兒子,來。

  [平民-李華]:寫英語卷子嗎?你們又要給我寫信了嗎?

  下面一串的哈哈哈,夾雜著幾個「來」字,回應學委。

  楚喻點螢幕打字。

  [校花-楚喻]:我也來。

  [校花-楚喻]:不對,我頭銜怎麼是校花?

  [學委-方子期]:因為校花是你,你就是校花。我們負責努力學習,你負責貌美如花!

  [校花-楚喻]:滾滾滾,我愛學習,學習使我歡天喜地!

  發了兩個表情包,楚喻切到班級群的主頁,從成員列表裡面找到了陸時的名字。

  點開臨時會話,楚喻指尖懸在鍵盤上,不知道應該寫什麼。

  他跟陸時真不熟,雖然現在有了一個奇異的紐帶做聯繫,但不熟還是不熟。

  楚喻糾結半天,覺得還是算了,說不定消息發過去,還會招人煩。

  盯著時間,準時,楚喻重新撥通了電話號碼。

  接電話的依然是助理,說了兩句後,手機交到了施雅淩手裡。

  楚喻下意識地緊張。

  「媽媽。」

  施雅淩說話慣於直入正題,「什麼事?」

  這種模式,反倒讓楚喻稍微放鬆了一點。

  「我最近——」

  心跳突兀地快了半拍。楚喻止住話。

  不能說,至少,暫時不能全部說出去,把陸時的存在暴露出來。

  楚喻很瞭解他媽媽的思維模式和處事風格。

  假如,假如他將自己渴血,不吸血就會死,並且只能接受陸時的血這件事說出來,那麼後續,就完全不是他能控制和插手的了。

  不管是為了楚家,還是為了他,他媽媽都絕對不會允許,他有如此致命的一個弱處,被陸時攥在手裡。

  為了杜絕這份風險,他媽媽必定會先一步控制陸時。

  可能,從明天開始,陸時就會被迫和他「綁定」,被限制自由,成為他的移動血庫,直到他不需要血,或者直到他死為止。

  他又想起在街心公園的臺階上,大雨瀝瀝,陸時撐著雨傘,輕輕摸了摸他濕透了的頭髮,眉目沉靜,告訴他,別怕。

  「最近怎麼了?我很忙,不要浪費我的時間。」

  楚喻輕輕吸了一口氣,直到過快的心跳重新恢復正常,他才開口,嗓音發緊,「我最近身體很不舒服,好像是生病了,總覺得很渴,還很餓,但胃口不好,吃不下東西,吃了就吐。還有就是,好長時間都全身持續發熱,心率也有一點快。」

  說完這些,他又緊張起來。

  他很矛盾。

  但是,他媽媽如果知道一些關於吸血的事,會不會從他說的這些症狀裡,發現端倪?

  「楚喻,身體不舒服,你應該去找家庭醫生,而不是找我。」施雅淩那邊傳來電話的響聲,還有助理低聲的彙報,接著是施雅淩在一項一項安排事務。

  楚喻安靜等著。

  手指動了動,才發現自己太緊張,指節都僵硬了。

  過了大半分鐘,施雅淩的聲音在聽筒中重新響起,「還有什麼事?」

  「沒有了,」楚喻側過身,蜷縮起來,朝聽筒道,「您注意身體,工作太忙,也要適當休息。」

  「我知道了。」

  「那——」

  電話掛斷。

  楚喻對著空氣,把後半句說完,「媽媽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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