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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我咬一下/咬上你指尖》第16章
☆、16. 【只有我】

  楚喻跟在陸時後面,安安靜靜地認真走路。

  前一晚下過雨,巷子兩邊破舊的水泥牆面被打濕,印子深深淺淺。角落覆蓋一層青苔,地面被過往的行人踩得很髒,沒走幾步,他白色的鞋面上就濺上了零星的黑色泥點。

  楚喻想起下大雨的那個晚上。

  路燈下,陸時撐著傘走過來,為他擋雨。

  還輕輕摸了摸他的頭髮,告訴他,跟怪物比起來,人更可怕。

  所以,就算真的變成了怪物,也不要害怕。

  他心裡很清楚,面對陸時,不單是因為吸血這份特殊關聯,他更眷戀的是,陸時毫無異樣的態度,以及,那一丁點兒的溫情和安慰。

  他下意識地想要靠近陸時。

  但又本能地感到懼怕。

  不只是因為陸時武力值高,打架時,眼皮都不顫一下。

  而是陸時身上,彷彿帶著某種解不開抹不去的陰鬱,層層黑雲一樣,遮蔽天日。

  這些,是楚喻以前的人生裡從未接觸過的。

  腳步不自覺地慢下來,看著陸時的背影,楚喻發現,對方就像一個吞噬星雲的黑洞,對他有著無限大的吸引力。

  讓他顫慄的同時,又克制不住地想要接近。

  「怎麼了。」

  見陸時回頭,楚喻才發現,自己走太慢,已經落後了一大段。

  連忙幾個快步走到陸時旁邊,楚喻不太好意思,「剛剛發呆去了。」

  「嗯。」

  跟著陸時,楚喻沒敢問這是要去哪兒。

  一路走到上次吃飯那家牛肉館對面,從汽修店的大門進去,再往裡走,最後才停在一處小院子裡。

  院子是真的小,亂糟糟地堆著不少輪胎、機油、塑膠水管,還有一些楚喻不認識的設備。

  僅剩下的巴掌大一塊地方,支起了一張方桌。

  楚喻看完桌上擺著的熱氣騰騰的火鍋,盤子裡刀工粗糙的菜品,以及坐在桌邊的魏光磊和祝知非,有點懵。

  魏光磊和祝知非也挺驚訝。

  「小少爺?」

  祝知非扶扶眼鏡,又看了眼逕自坐下,拉開一罐冰啤的拉環,自己先喝上了的陸時,摸不清情況。

  這什麼和什麼?

  陸哥和這小少爺不是不對付嗎?怎麼現在突然把人帶過來了?

  魏光磊沒這麼多糾結,他對楚喻印象一直挺好,人現在又是陸時親自帶來的,他踢了張藍色塑膠凳過來,打招呼,「又見面了啊,凳子扔陸哥旁邊可以嗎?」

  楚喻還懵著,聽魏光磊問,連忙點頭,「可以的,我坐哪兒都行,謝謝你啊。」

  「不謝,多大點兒事兒,叫我石頭就行。」魏光磊又拿出一副碗筷,放到楚喻面前。

  祝知非緩過神來了,跟楚喻說話,「真是緣分啊,你今天可有口福了,這火鍋,來歷非同尋常!」

  楚喻很捧場,「什麼來歷啊?」

  「我們的大廚石頭,連著一星期,天天假裝路過,去街角那家老火鍋店偷師。火鍋底料是他買回來自己炒的,湯底是親自熬的,看看這薄厚不一的土豆片,這藕片,我們大廚親自切的!」

  魏光磊踹了祝知非一腳,笑駡,「原地滾蛋!誰他媽薄厚不一?睜眼看清楚,明明這麼均勻!」

  作為一個從來沒有自己下過廚的人,楚喻真心實意,「已經非常厲害了!」

  魏光磊被誇得有點不好意思,抹抹自己的板寸頭,開火,「好了好了,都別嗶嗶了,來,趕緊吃,嘗嘗味道行不行。」

  說著,把肉和菜都倒進了鍋裡。

  鍋底翻滾,隨霧氣騰起的,還有麻辣的辛香味。

  楚喻端著解辣用的豆奶喝了一口,隔著霧氣,偷偷打量陸時。

  陸時已經喝完一罐冰啤,又從魏光磊手裡接過一罐,屈起指節,「啪」的一聲,拉開拉環,有細細的白煙冒出來。

  他下巴微仰,垂著眼睫,酒液漫過唇齒,吞嚥時,喉結上下移動,有點好看。

  楚喻總覺得,學校裡的陸時,跟在青川路的陸時,有很大的差別。

  學校裡,陸時似乎把所有的棱角和鋒利,全都藏進了一個打著「高冷學神」標籤的殼子裡。

  就像坐在他前面的章月山和李華,課間總會有不少人找他們進行學霸間的討論與交流。

  但從來沒人去找陸時討論問題。

  偶爾,章月山他們因為一道題的解法吵起來,誰也不服誰,才會把題目給陸時看,讓陸時判定誰對誰錯。

  或者,一道題難倒一眾學霸,誰都做不來,就會由章月山當代表,捧著題,去問陸時解法。

  楚喻旁觀,估計是因為陸時給人一種疏離感。

  反正讓人不太敢接近。

  而在青川路的陸時,尖銳的鋒利冰刺支支棱棱,動不動就捶人,根本就沒想過要掩藏骨子裡溢出來的戾氣。

  楚喻喝著豆奶也沒什麼味兒,權當潤潤嗓子。

  他又想,或許這才是正常的吧?

  就像他媽媽需要穿著職業套裝,坐在辦公室裡運籌帷幄,有時也要換上奢華優雅的晚禮服,端起酒杯,與人談笑風生,爾虞我詐。

  每個地方都有每個地方的生存方式。

  或許在青川路,不打架,不使用暴力,不比旁人更兇狠,就會被欺負、活不下來。

  魏光磊特意拿了一雙公筷,一個乾淨碗碟,夾了幾塊牛肉,放到楚喻面前,「你吃的好少,快看看祝知非,你再不搶,鍋裡可就沒肉了!」

  楚喻不太善於拒絕別人的好意,但他才吸了陸時的血,沒什麼食慾,根本吃不下這麼多肉。

  正糾結,旁邊伸過來一隻手,將整碟牛肉都端走了。

  魏光磊奇怪,「陸哥,你要牛肉啊,鍋裡還有,我拿漏勺給你撈,這是——」

  「多了,他吃不下。」

  陸時解釋一句,把牛肉放到了自己面前。

  這句話一出來,祝知非直接把豆奶嗆進氣管,側過身,捂著嘴猛咳。

  魏光磊手裡公筷都差點兒掉到地上。

  「哎,原來這樣,這樣啊,」魏光磊緩過神,朝同樣一臉懵逼的楚喻道,「那、那、反正你想吃什麼,自己夾,我們就不來回客氣了。」

  楚喻嚥下嘴裡的一塊拍黃瓜,「嗯,好的。」

  一盤盤菜消耗速度非常快,魏光磊穿迷彩背心,露出來的手臂肩背都很壯,胃口自然也大。

  讓楚喻驚訝的是,祝知非看起來高高瘦瘦的,戴眼鏡,文氣重,沒想到喝酒吃肉,胃口竟然絲毫不亞於魏光磊。

  兩個人風捲殘雲一樣,飛快將葷菜盡數消滅乾淨。

  桌子下面放著的一箱拉罐啤酒,也沒了大半。

  楚喻不喝酒,就安安靜靜地小口吃水果,聽他們聊天。不過陸時極少開口,大半都是魏光磊和祝知非在說話。

  「上次隔壁街新開那家汽修店,不是把我們三個攔了嗎,還想著乾脆把老子打殘了,讓我們家主動搬出青川路。這些個垃圾貨色,欠收拾,打一頓,收拾服帖了,就不敢瞎搞事情了。」

  魏光磊一口解決完拉罐裡剩的啤酒,扔開空罐子,「也是幸好陸哥在,不然靠我們兩個,得涼。」

  祝知非笑道,「就是,我他媽眼鏡腿差點折了!」他吃完最後一塊羊肉,「石頭,你盯著沒,那家店到底關不關?」

  「關,就這個月的事情了。房租欠著交不起,再不挪地方,等著被打出去?」

  楚喻插話,「你們說的是……開學報到那天的事嗎?」

  祝知非連連點頭,「對對對,就是那天,不是遲到嗎,陸哥硬是被我冠上了見義勇為的光輝頭銜!」

  「確實見義勇為,陸哥一個人,拯救了我們兩個辣雞青銅。」

  魏光磊吃出一腦門的汗,擦完汗,拿啤酒罐貼著額頭給自己降溫。

  他餘光瞥見,楚喻伸手去拿果盤裡的水果,隔太遠,沒夠著,他陸哥順手把整盤水果都端給楚喻了。

  整盤水果,放面前。

  草,陸哥什麼時候這麼樂於助人、有同學愛了?

  楚喻挑了一個圓滾滾的小番茄吃,想起什麼,遲疑著問,「對了,你們說的那個汽修店,是不是叫……恒翔汽修?」

  祝知非接話,「對,就是這名字!不過你怎麼知道?」

  楚喻先下意識地往陸時看了一眼,嘴裡回答,「我……之前路過過一次,有點印象。」

  實際上,他剛剛碰見陸時打架,不經意間注意到,倒地上的人裡,有兩個都穿著同樣的深藍色T恤,上面印著的四個相同的字,就是恒翔汽修。

  不過看起來,陸時沒準備說這件事。

  楚喻也就安靜吃番茄,沒多話。

  吃火鍋時總是很有聊天的氣氛。

  魏光磊和祝知非聊開了。

  一會兒說起街角那家黑網吧,老闆終於把老機子換下來,放上了新機,一條街的小學生都樂瘋了。

  又說接連下雨,不遠處那條青川河漲水,前兩天對面的楊叔撒了次網,不少魚,挨家挨戶都分了兩條。

  還吐槽昨晚上打遊戲,開黑,陸時沒參加,魏光磊祝知非兩人雙排,連跪四局。兩人相互推鍋,嫌棄對方嫌棄地不行,互噴。

  楚喻捧著豆奶瓶子,聽得興致勃勃。

  肉和菜被吃了個乾淨。

  祝知非起身,摸摸肚子,「我去對面楊叔那裡討點解膩的茶,順便走兩步消消食,你們誰跟我一起去?」

  楚喻回應,「我跟你一起吧。」

  他總覺得自己已經是白吃白喝了,不能還穩當坐著不做事。

  「行,走走走。」

  院子裡剩下陸時和魏光磊兩個。

  魏光磊放下又喝空了的啤酒罐,彎腰,從箱子裡把最後一罐拿出來,打開。

  「碰一個?」

  陸時捏著啤酒罐,和魏光磊的輕輕碰了一下。

  喝了一大口,魏光磊琢磨幾秒,試探性地笑著問,「上次見,你不是還挺討厭這個小少爺的嗎?『嫌棄』兩個字,都快寫個木牌子掛臉上了。」

  陸時喝了一口,放下啤酒罐,沒否認,「嗯。」

  魏光磊成績不好,年紀挺小,就開始在家裡的汽修店幫忙,來來往往見過不少人,心思比祝知非複雜一些。

  他看出來點兒,陸時對楚喻的態度不太對。

  但到底怎麼個不太對,他又說不出來。

  再有,就算認識了這麼長一段時間,他也把不住陸時的脾氣性子。

  陸時才來青川路時,幾乎天天都打架。

  但遠遠近近就那麼些人,哪兒有那麼多架打。

  後來看了幾次,他才發現,原本很多架,根本就打不起來,但陸時會故意嘲諷,故意挑釁。有時張嘴說出來的一句話,能戳的人肺管子爆炸,怒的跳腳。

  他估摸著,陸時應該是心裡積壓著一股戾氣,想借此發洩出來。

  或許,再沒有途徑發洩,就要承受不住了。

  現在,眼看著陸時對楚喻不同於尋常的態度,魏光磊起了擔心。

  「陸哥,這個小少爺吧,跟我們不是一類人,就不是同個世界的。一看,就跟那種玻璃罩子裡名貴嬌弱的花兒一樣,被家裡寵著護著,精細伺候著長大。」

  他沒有說太多,點到即止。

  「我知道。」

  又連著喝了兩口酒,魏光磊打量陸時黑沉的眉眼,猶豫半晌,還是問,「陸哥,你也別覺得我多管閒事。我就直接問了,你……對這個小少爺,到底是個什麼意思?」

  是個什麼意思?

  陸時手指捏著冰涼浸人的啤酒罐,輕輕晃動,裡面有酒液搖盪的聲響。

  他彷彿聽見,恒溫植物園裡,劈啪作響的雨聲中,楚喻緊緊攀著他的背,牙齒咬進肩膀,貪婪吸食他的鮮血時,無意識發出的那一聲滿足嘆息。

  靠坐在椅背上,陸時垂眼,漫不經心地把玩那個空啤酒罐。

  聲音沾染酒液,多了兩分啞意。

  「我想讓他需要我,依賴我,再離不開我。」

  只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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