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想法】
不知道是不是收到了老葉的多番叮囑,一整天,每堂課開始的幾分鐘,任課老師都會先來一段雞湯。直接灌給你,不聽也必須得聽那種。
等吃晚飯時,章月山看著菜單上的瓦罐茶樹菇燉雞湯,迅速別開臉,嫌棄,「今天被灌太多了,這兩天我都不想看到『雞湯』兩個字!」
「我也是!」
夢哥又奇怪,「不過到底怎麼回事,老師怎麼一個個的,全都開啟了心靈雞湯模式?而且都一套一套的,不帶重樣!我這一天聽下來,有種我抬手能縛蒼龍、低頭寫卷子能拿滿分,只要我練一個暑假,轉個眼就能輝煌挺進NBA,要是今天做不到,明天肯定能行的瞎幾把自信!」
李華開口,「因為隔壁學校出事了。」
楚喻正湊著腦袋,看陸時手裡的菜單,愣了一下,有點不好的預感,「出什麼事了?」
李華嘴裡的「隔壁學校」,指的是三中,就跟嘉寧私立隔了幾條街,在一個區裡的。
因為這一片滿打滿算就他們兩所中學,所以相互稱呼對方為「隔壁的」。
「我一個初中同學在那裡念書,悄悄透露說,開學到現在,已經死了三個學生了。一個是上早自習猝死的,一個是跑操的時候倒地上,送醫院搶救無效。還有一個是模擬小測驗沒考好,半夜去學校廢棄教學樓,跳樓死了。」
一時間,幾個人都靜下來,沒說話。
也說不清到底什麼感覺,就覺得有點冷。
楚喻一點也不想離死亡這麼接近。
李華繼續道,「這些事全都壓著的,我們沒聽見消息,但老師肯定都知道。我估計應該就是這個原因,老葉他們,才變著方兒地給我們灌雞湯,就怕我們學習壓力大,或者沒考好心態崩,直接來個跳樓什麼的。」
他這話說完,幾個人的視線,紛紛轉向了正在剝花生的方子期,十分統一。
方子期捏著花生,動作頓住,有點怕,「幹嘛幹嘛,你們看我幹什麼?想要我教你們怎麼剝花生?」
章月山擔憂道,「學委,你……心情還好嗎?」
方子期翻了一個白眼,花生拋上半空,落進嘴裡,「你們都在想些什麼驚悚事件?看看我,我是那種會跳樓的人嗎?是那種會在自習室或者操場猝死的人嗎?」
夢哥也一臉擔憂,「是。」
方子期:「……」
他又看向楚喻,「校花,你覺得呢?」
楚喻想起方子期以前看成績單笑到面癱,以及太拼了被抬出自習室的英勇事蹟,也有點怕。
「我也覺得,有極大的可能。學委,你一定要保重啊!」
方子期:「……」
正好點的菜端上來,幾人都餓得不行,飛快盛飯夾菜。
楚喻眼疾手快,先幫陸時搶了兩塊梅花排骨。
章月山問方子期,「學委,說真的,我剛開學,以為自己學習已經夠拼了,見了你才知道,我他媽還差得遠。你說你幹嘛這麼拼啊?」
這問題,方子期還真沒想過。
他咬筷子,「大概是,怕自己以後會後悔?」
理了一下措辭,「我是覺得,一個年紀做一個年紀的事情,我現在除了學習,好像也沒別的事情可以做。既然要做,就好好努力。說實話,我挺害怕等我三十好幾的時候,再回頭看,才後悔自己高中三年沒拼一把好好學習。」
夢哥啃排骨的空隙,比了個大拇指,「學委深刻!」
他想起來,「對了,今天跟學委一起組隊上廁所的時候,碰見D班那幾個棒槌了。昨天把他們打得心服口服,見了我和學委,還知道自覺讓路了!」
大家的話題又轉到了昨天的籃球賽上,夢哥巴不得好兄弟們全都體驗到打球的快樂與激情,大家一起挺進NBA!
楚喻心不在焉。
腦子裡念頭轉來轉去,沒個分明。
吃過飯,夢哥興致高漲,拉著章月山他們直奔籃球場,說是要進行運動消食。
楚喻和陸時兩個人先回教室。
街道兩旁的行道樹沒剩幾片葉子,光禿禿的。
商鋪早早地把聖誕樹立了起來,玻璃上也貼滿了「新年快樂」,五顏六色的燈串閃閃亮亮,氣氛熱鬧,驅散了冬天的肅殺。
楚喻手揣在衣服口袋裡,捏著暖手寶。
他還在想剛剛方子期說的話。
「在想什麼?」
聽陸時問,楚喻沒瞞著。
「大概是忽然發現,大家其實都活得特別明白。比如祝知非,比如石頭,比如學委。」
「然後?」
「然後我就發現,我自己活得不太明白。」
楚喻有點糟心。
面對著陸時,他也沒什麼好掖著藏著的,「我以前活得跟在夢裡一樣,懵懵懂懂,茫茫然然,一天傻樂。後來找到了一個目標,努力學習了一段時間。再後來、再後來,這個目標塌了。」
他停了兩秒,繼續道,「我現在,不想為著什麼所謂的目標去竭盡全力。可是,也沒辦法回到以前那樣了。」
看清了什麼是真實,想要重新回到以前的懵懂迷茫和傻樂,也不太可能。
楚喻沒意識到,他無意識地在尋求陸時的建議。
從小到大,他身邊就沒個長輩教導他、指引他。蘭姨只能照顧他的衣食,多的不能干涉。楚喻自己迷迷糊糊地長大,沒有長歪,已經算很不容易。
他身邊的朋友,未成年飆車的、吸大麻的、通宵混趴體的、酗酒的、感情關係稀爛的,十個手指頭都數不完。
楚喻因為愛惜自己的臉,覺得飆車翻車了會傷臉、吸大麻和熬夜酗酒都會導致皮膚不好,沒人長得比自己好看因此拒絕談戀愛。
所以一樣沒沾。
但現在,他有了陸時。
男朋友,是比其他關係,都要更加親密無間的關係。
楚喻心裡,下意識地在依賴陸時。
陸時察覺到了。
他走在楚喻身邊,幫他擋著風,沒有多說,只道,「現在有什麼想法嗎?」
楚喻誠實搖頭,「沒有。」
在此之前,他花了很長的時間,去消化、去承認,他的媽媽從很早以前,就已經放棄他、並且再不會將他的努力看進眼裡的事實。
直到最近,他才逐漸找到了平衡。
再看周圍的同齡人,每一個都特別清楚自己要做什麼、要怎麼做,楚喻就有點心急,還有點茫然和焦躁。
陸時抬手,捏了捏楚喻的後頸,「慢慢來,總會知道的。」
被揉弄地泛癢,楚喻縮了縮脖子,偏頭去看陸時。
少年的語氣輕描淡寫,又透出強大的篤定。
楚喻覺得自己的心也跟著慢慢平靜下來。
他重重點了點頭,彎著眼尾笑道,「好!」
因為寒潮南下,本來就不高的氣溫又降了兩三度,沒幾天,班裡不少人都感冒了。連夢哥那種體格強壯的,手邊都放了一包抽取紙,方便一邊記筆記,一邊擦鼻涕。
老葉細心,買了一大堆的感冒藥放章月山那裡,聽見有同學咳嗽打噴嚏,就高度關注,立志要把感冒扼殺在搖籃裡,不拖月考後腿。
晚自習,章月山捧著保溫杯喝熱水,叨叨念念,「今天十八號,十九,二十……」
楚喻直接給出最後答案,「距離平安夜,還有六天!」
章月山熱水也嚥不下去了,單顧著發愁,「校花,你說我表白的話,要不要改成元旦那天表白?你看啊,元旦,初始之日,多麼具有意義的一天!」
楚喻鄙視,「班長,不就表個白嗎,你再拖,都拖到明年去了!」
章月山重重嘆氣,「你又沒表過白,是不會懂我內心的忐忑的。」
草,竟然說我沒表過白!
我要是把我的愛情故事說出來,嚇死你!
楚喻想是這麼想,嘴裡沒出聲。
章月山又糾結,「校花,你說,我表白之後,要不要……要不要……」
見章月山眼神遊移,楚喻奇怪,「要不要什麼?」
把保溫杯放到一邊,章月山左右手食指指尖一碰,小聲說話,「要不要親她。」
楚喻下意識地往陸時看。
陸時正在聽英語,白色的耳機線從下頜角蜿蜒而下。
他微垂著頭,指節分明的手指捏著鉛筆,專注於某件事時,神色淡然,沒有多餘的表情,但卻彷彿籠罩著某種氣場,十分惹人。
楚喻沒敢多看,擔心再看要入迷,趕緊移開視線。
接吻什麼的,他真的沒經驗。
他還沒親過陸時。
趴到課桌上,楚喻也降低音量說話,「班長,你怎麼想的?」
章月山比了比手指,「我有八種方案!」
「八種?這麼多?」
楚喻突然發覺,相比起來,自己真是太菜了!好歹也要有個九種十種方案才對!
「其中三種,結尾是擁抱,兩種結尾是親臉,還有三種,結尾是深情對望。」
「啊?」楚喻驚訝,「你說的親……只是親臉嗎?」
「不然呢?」
章月山一臉「我重新認識了你」的表情,「沒想到,校花你的思想如此污濁!」
楚喻繃著表情,「滾!誰污濁了?我的內心,白雪一樣純!」
楚喻剛說完,就看見章月山迅速轉過身坐好,假裝背單詞。楚喻也警覺,知道這估計是老葉來了。
果然,老葉從教室後門進來,叫了陸時一起出去。
章月山重新轉過身,看著楚喻,嘆氣。
楚喻被章月山啟發,遲疑著問,「話說……接吻是個什麼感覺?」
章月山看他,「你問我?」
楚喻點頭,「對啊,問你。」
章月山:「我怎麼可能知道?!」
想想也對,班長情竇初開到現在,也就暗戀過一個女生,還處於告白都沒進行的階段。
比自己還菜。
楚喻覺得,問人不如開手機搜索,他不能當伸手黨,要自己查!
查資料的時間過得異常快,打鈴後,章月山和李華準備走了,問楚喻,「一起?」
楚喻搖頭,「我等陸時,他被老葉叫走了,還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你們先走吧。」
這一等,就等到教室裡人都走完了。
楚喻抬起頭,動了動脖子。
黑板上是最後一節課老師留下的板書,有一扇窗戶沒關,冷風呼呼湧進來,把桌面上堆放的紙頁吹得「呲啦」響。
楚喻起身,先去把窗戶關好,又繞到前面,把教室門拉上,順帶還把前面的燈也關了。
他還往外望了望,發現整層樓走了個乾淨,其它教室裡的燈全關著。
轉身看著教室最後面亮著的兩盞燈,楚喻無端生出一種蕭瑟感——對燈獨守空房?
這麼一想,他自己先笑了出來。
握著手機,楚喻又到後門邊上等陸時。低頭,楚喻把搜索框裡的文字刪完,重新打字。
「楚喻。」
太專心,楚喻被陸時的聲音嚇了一跳。他手指一鬆,手機就「啪嗒」一聲掉到了地上。
陸時彎下腰,把手機撿起來,見楚喻眼睛微微睜大,很緊張。
他低頭看向亮著光的手機螢幕。
搜索框下面,是一行行搜索記錄。
陸時一個字一個字念出來。
「接吻注意事項有哪些?」
「第一次接吻應該注意什麼?」
「第一次接吻應該選在什麼場合?」
「第一次接吻應該親哪裡?」
陸時嗓音低啞,故意慢悠悠地將最後一條念出來,在空無一人的教室裡,莫名沾了點兒惑人的意味。
「怎麼才能把對象吻得欲仙欲死?」
尾音還微微往上揚了揚。
楚喻人有點不好了,非常想表演一個當場去世!
他沒注意到,陸時的手越過他,按在了牆面的開關上。
尾音落下,「啪」的一聲輕響,燈光熄滅,教室裡一片漆黑。
與此同時,手機也被按熄了螢幕,被陸時插進了楚喻的口袋裡。
陸時寸寸靠近,動作很慢,侵略的意味卻極重,完全將楚喻困在了自己胸膛和牆壁的方寸之間。
楚喻的視覺還沒有適應黑暗,聽覺和嗅覺變得越來越敏感。
他鼻尖溢滿了陸時的氣味,甚至每個毛孔,彷彿都沾上了這個味道。
陸時一隻手從衣角伸進去,毫無阻隔地摟在了他的腰上。
掌心灼燙。
「所以,你要怎麼把我吻得欲仙欲死,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