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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盛宴(天定風流系列)》第127章
第一百二十六章 冰火兩重天

  文臻只覺得滿天都在嗡嗡亂響,一片嘈雜一片妖紅,腦子裡已經沒有了任何思維,只有最後那一霎一笑,水中花一般搖曳再碎成齏粉。

  恍惚裡有人拎起她狂奔——那洞口巨石沒來得及蓋嚴,一線縫隙裡鮮紅游動,是少量岩漿滲透了進來,這洞中也不能停留。

  後來她自己掙扎下來狂奔——她不能做累贅!

  風聲在耳邊呼嘯,熱流在身後追逐,這個洞似乎很長,長得像是一生,一生裡所有的悲歡無奈,喜悅憂傷。

  她看見那一日晨間現青山,青山有佳客,一個背影便是一段風華,一霎印心版,我見青山多嫵媚,不過是因了那有緣一會。

  她看見潭水深千尺,青荇水中游。水中人倒影悠悠晃晃,鏡花水月般一攪便碎。

  她看見九裡城背後相逢一根鴨翅破刀鋒。

  她看見春光盡頭剎那群芳開遍,憑几臨風共嬋娟。

  她看見一曲琵琶驚風雨,半點殷紅染離弦。

  這個洞很短,短得像是一生。

  她看見無數小小青燈緩緩升起,向無盡蒼穹而去,似群星忘記大地的羈絆,終回宇宙。

  她看見蛋殼的畫像獨具匠心,卻在今日才明白那不過預示命運的崩碎。

  她看見滿城菊花如金甲,海上明月共天涯,他在海風中微微地笑,說一句想和你在一起已經很久。

  她看見紅燭光影伴金風,墜落一霎他緊緊相擁。

  她看見高崖險峻如刀劈,他於漫天妖火裡遞過一朵黑虎雲。

  ……

  她在狂奔,忘卻身後萬千火紅妖蛇,卻記得始終緊緊攥著掌心。

  那是唐羨之攀上峭壁,最後一刻也不忘記留給她的黑虎雲。

  不知什麼時候眼前一亮,即將奔出洞口,身後燕綏大喊:「停住!停住!」

  她腳步不停,混沌的腦海裡一切都如風過,並不知道去處和來處。

  也就沒發覺洞口漸漸轉為下行,像一個微斜的滑道,她腳下不知絆到了什麼,一個趔趄跌倒在地,竟就這麼哧溜溜滑了出去。

  在滑出洞口前一瞬,她感覺到有人拉住了她的後心衣襟,但控制不住這樣的慣性。

  嗤一下她滑出洞口,滑到外頭滾滾煙霧之中,再在煙霧之中墜落。

  「噗通」。

  水花濺起。

  她腦間一醒,才發現自己竟然已經跌入了冰涼的海水。

  那個洞直接通往大海。

  她剛撲騰了一下,已經被人抱住,轉頭就看見濕淋淋的燕綏,衣襟已經燒散了,再被海水一衝,整個胸口都玉石一般在暗夜裡閃光,長髮也散了,長長短短披散在肩頭,襯得肌膚深雪一般透著冷意。

  他身後是波湧浪急的海,遠處火山噴發後零星的火焰如紅色流星斷續劃過天幕,如末世煙花燦爛。

  他在這樣的黑夜紅火裡抿緊唇,眸光明亮,穿越茫茫煙塵,一瞬便抵達。

  兩人泡在海裡兩兩相對,於這生死掙扎奔忙之後。

  燕綏捏緊了她的肩,捏得她僵冷的身軀都似感受到微微的熱與痛,那是愛與無奈在體內碰撞燃燒的滋味。

  她望著他的眼眸,那山河不看花,五湖也散淡,不映紅塵不見世人的清淨眸光裡,是何時藏了這萬語千言。

  又是何時染了這人間苦痛?

  是她帶給他的嗎?

  這想法令她心驚,忍不住便要抬頭,細細看他的一切。

  這動作卻讓他誤會,以為這便是邀請,他的手指緊了緊,在她反應過來之前,微微低了頭。

  文臻愕然睜大眼,看見他的臉龐逼近,下一瞬,微涼濕軟的唇覆上。

  像這深秋的滋味,瑟瑟微涼。

  像這大海的滋味,波濤暗藏。

  像這海上火山的爆發,隱忍無數載再瞬間噴發,藏在一霎驚艷之後的便是滿天不謝幕的流星颯沓。

  像這身側隱於海下的石橋,所有的縱橫溝回都在人不能見處,待到月明天光之時,才漸漸露一抹崢嶸。

  像這浮游大海中央的孤島,千萬年仰望星空,等待一個遙不可及的夢想,積蓄無數年那一次心花噴射,以灼熱邂逅一霎不惜此後心內成空。

  這是熟悉的吻,卻是陌生的情愛的體驗,是天意和人心角力之後的茫然,是最簡單的兩心相悅終將相通的喜悅與苦痛摻雜的滋味。

  她在這樣的接觸中微微顫抖,唇的火熱與軀體的冰寒像冰火兩重天,在矛盾而難熬地交織,身體在海水中浮沉,而意識像在飛。

  飛上雲端,見一輪雲後的月,清光迥徹,萬物在此刻纖毫畢現。

  萬物隨即又隱沒,只見那一個他。

  ……

  不知何時這個吻才結束,她已經如那海水飄蕩,只能掛在他臂膀上。

  而他猶自不肯放開她,低首在她唇上輕輕輾轉,要將那香甜不斷品嘗。

  她的魂剛從月亮上飛下來,此刻才恢復了一些理智,禁不住痙攣著抓緊了他的衣角,心裡恍恍惚惚地想,此刻在海水中和他激吻,要如何對得起剛剛犧牲的人?

  或許壓抑在心底的渴望太久,或許這一路奔忙辛苦太久,或許極致的經歷之後會自然地發泄或放縱,她聽從自己心底的聲音,良心卻又因此不讓她好過。

  天際星光閃爍,似那一雙最後一刻猶自凝視她微笑的眼眸。

  她忽然推開燕綏,轉身向岸邊游,燕綏立即游了過來,拉著她避開了漂浮物比較多的海面。

  好在她運氣不錯,此時火山已經結束了噴發,雖然還是煙霧灰塵紛亂,好歹不再落火星,文臻和燕綏一爬上岸,就看見燕綏師門的那些人,都用布捂住了口鼻,連眼睛上都用水晶磨的鏡片遮住了。

  她也就只看了一眼,就被那污染嚴重的空氣給逼得熱淚漣漣閉上眼睛,乾脆也就一屁股坐下專心流淚。

  燕綏趕上來,二話不說給她捂上口罩,順手架了一副鏡片在她鼻樑上。文臻抬頭看了一眼,發現他居然也是同樣的裝備,這讓她的眼淚流得更凶了。

  這裡已經是山的背面,爆發的是另一個山頭,因此相對來說受影響好一點,燕綏從懷裡取出幾樣花草遞給他師兄,那中年人點頭接過,又看向她的手心。

  她手心一直死死攥著,哪怕落海,接吻,都不曾鬆開過。

  文臻明白他的意思,卻不想給,這一棵黑虎雲,她又恨又不能丟棄,只想緊緊攥在手心,好像這樣死死攥住,就能留下一個念想,留住一線希望。

  燕綏走過來,攤開手。

  她垂下眼,手指摳得更緊了。

  眼前是燕綏的修長手指,指甲晶瑩如貝殼,但這般以往一定能讓她多瞄幾眼的美色,今日卻換了她又向後退了退。

  手的主人開始不耐煩,忽然輕輕一彈,她的掌心就不由自主打開,黑虎雲掉落,被他順手抄住,扔給了自己師兄,

  那不愛說話的無盡天門主又點一點頭,示意稍待,便帶著幾個門人往前山去了。

  文臻麻木地看著,應該生氣的,卻好像都懶得生氣了,大概自己確實有點無稽吧,留住黑虎雲又怎樣?如果她之前知道這玩意會導致唐羨之沒命,她早就把它踩成爛泥。

  她流了一會眼淚,便站起身,默默向前山方向走。沒走兩步就被燕綏拉住,他彷彿知道她的心思,開口便是:「不用找了,岩漿會把那裡填滿,那個洞已經不存在了。」

  文臻站住,她自然明白這個道理,可是終究不甘心。

  滿心裡灼熱焦亂,似也塞了滿滿的火山灰。

  她素來心思冷靜清醒,卻在此刻難以抵擋這紛亂複雜的心緒。唐羨之的訣別來得太突然,對她簡直就是一個無法接受的打擊。

  這一路相伴,雖無愛意,但有名分也有情分,便不能成愛侶,也稱得上朋友。唐羨之那樣的人,便是再冷漠自私的人,都免不了要被他的善解人意與體貼細致所打動,她不是土牛木馬,也不是冷酷心腸,便縱他千般算計萬般手段,這些都並沒有直接落在她身上,也沒有給她帶來任何傷害,相反,他給的愛護、扶持、拯救……樁樁件件,鮮明在目。

  到如今情何以堪?

  更何況如今這出事,完完全全是為了她。

  她腦中一片空白,什麼都不願意想,也什麼都不想說,什麼人都不想見,連帶燕綏,此刻看見他也覺得五味雜陳。

  她背過身去,看飄著火山灰的茫茫大海。

  燕綏一直沒說話,注視著她的背影。將她的苦痛彷徨矛盾無奈都默默收在心裡。

  她五味雜陳,他又何嘗不內心複雜。

  漂到這裡,並不是他的安排,畢竟大海無情,哪能由得人的意志走。

  只是他感覺到了地底的變化,推測出近期附近會有火山爆發,特意便往這個方向游了游,最後在對面的島嶼登陸。

  他的師門長居海上,很熟悉這些,而且一直採集火山之火,稱為地心火,是煉丹煉藥的必備材料。

  他算著火山爆發,師門必至,正好給文臻練點藥,如果可以的話,順便坑一下唐羨之。

  倒也沒想借助師門的力量去圍剿唐羨之,這是他的敵人,當然他自己來處理。

  他悄然半夜來到這島,果然唐羨之也來了。

  他采藥,果然唐羨之發現了寶藏,也來采藥。並且在他之前發現了黑虎雲。

  他在崖頂,本有機會對唐羨之出手。

  並不是文臻當時的目光令他猶豫。

  而是這種情形下對唐羨之出手他亦不屑為。何況唐羨之要采的是黑虎雲,那東西不能沾染人血。

  他還打算順手幫唐羨之解決旁邊崖壁上游來的一條冠蛇來著。

  倒是文臻當時的目光,做的那一系列假動作,他瞧著好笑,完了之後又隱隱有些怒氣,倒真的動了殺心。

  他和她,終究還是缺了對彼此的信任。

  甚至還對彼此不夠了解。

  文臻看得更多的是他的不馴與恣肆,不信他會放過唐羨之。

  而他當初亦不給文臻機會,將她綁了便走。

  都是曾被這冰冷人間傷害過的人,無法坦然敞開心懷接納或者給予。

  但未及多想,命運便自有安排,身後岩漿逼近,他和唐羨之於洞口一左一右對望時,他沒有犧牲自己成全別人的想法。

  他要活著,要陪著文臻一起走,要守著她扛過這多艱人生,世間磨折如這岩漿,灼熱滾燙追在身後,可他有信心牽著她一路狂奔,快過噩運,窺見天光。

  他以為唐羨之必然也是一般想法。

  南燕北唐,雖然個性不同,但既能齊名,又怎會是甘於臣服命運腳下早早放棄的懦夫?

  然而他最終沒想到唐羨之會那樣抉擇。

  他贏了這一次,也輸了這一次。

  輸在從此有了虧欠,唐羨之除非再出現於人世間,否則他終究欠唐家一個人情。無形中弱勢一分。

  而皇族和唐家之間,任何一個微小的縫隙,都可能導致巨大的變遷。

  他可以罔顧這人情,天家皇朝,渾若金鐵,個人得失何足道也。

  但是文臻呢?

  她不是皇家黑暗血腥裡浸淫出來的鋼鐵怪物,她依舊是純潔美好的女子,雖不簡單卻也善良,看似剛硬實則柔軟,有點陰險大節不虧,她不可能忘記今夜的唐羨之,不可能忘記岩漿妖火之前那雙遞給她黑虎雲的手,不可能忘記最後唐羨之給她的微笑,不可能忘記這足以讓她負疚和承擔一生的恩情。

  當她不能忘記,他要如何辜負?

  當她不能忘記,他若辜負,本就未能走在一起的兩個人,是否因此便要徹底分道?

  生死,本就是最不堪承受的沉重命題。

  ……

  ------題外話------

  我想了想,感覺對於劇情不能說太多。大家能追我的書,自然是有耐心的好同志,這本書不會寫很長拖著賺你們訂閱,應該是兩百萬字以下,爭取一百八十萬搞定,現在已經走到中段,昨天的劇情其實是一個轉折,咱們相愛相殺的時間不會纏綿很久,大家都高高興興看文便是。

  從七月底到現在一直沒有寫文,都是存稿撐。空調害人,我的支氣管炎剛好了一點,兒子又中了招,我得照顧他,所以暫時還是沒空寫。我在請假幾天和每天少更之間猶豫很久,還是決定先每天少更一點吧,存稿耗完了再說,真要裸奔了跟不上了請假了,大家莫和我計較,今時不比往日,單身漢的瀟灑日子一去不復返了。

  今天聽到了一個很好的消息,是大網絡環境對山河盛宴價值的極大肯定,不過涉及行業機密不能嘚瑟,但我想,總有一天大家會知道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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