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1章

　　前幾天當歸進鎮的時候，被天香樓的花魁憐香手下的丫頭攔住了去路，說是她們小姐請他上茶樓去喝茶。

　　當歸身上還有一圈獵物自然不能直接轉身回去，只能讓那丫頭亦步亦趨的跟著到了酒樓賣了獵物。

　　本來當歸是不想去的，但是想想最近他進山勤快，又是大水時刻，是獵物和菜最好賣的時候，他自然不可能因為躲這個花魁而不進鎮。

　　所以一次說個明白也是好的，以後不要纏著他了，他是真的煩，很煩！

　　於是他就跟著那丫頭上了什麼茶樓，耐著性子聽那嬌滴滴的花魁欲語還休半天。

　　當歸用了他的最大的耐心聽明白了花魁的意思。

　　就是她年紀大了，天香樓要捧新花魁了，所以等到大水退去就要送她去外面城裡的花樓做二等花娘。

　　不過她畢竟是老闆從小養的，有點子香火情，所以如果在大水退去前她找到願意給她贖身的人，老闆就放她從良。

　　再不然老闆可以放出風聲，是願意來贖她就把她賣給誰？

　　若有機會從良，憐香自然是想要從良的，但是她也想跟一個自己看得上眼的人，所以她求了老闆把消息往後壓一些日子，她就在這裡等著當歸來鎮上。

　　她如今不是想要對他自薦枕席，而是想要從良跟他，若是能嫁與他為妻那自然是最好，但若是他嫌棄她青樓出身，那麼做妾也是可以的。

　　憐香從小在花樓裡長大，就算是一個不大的枇杷鎮，男人臉也看見過成百上千張，從小樓裡的老花娘們就會教她們怎麼看男人。

　　她長到二十多歲，看男人的眼光已經可以稱的上毒了。

　　她之前沒有注意過當歸，不過一個山腳村裡的獵戶罷了，一大把鬍子看著就不乾淨，身材是魁梧，但是鄉下人很多會打女人，外強中乾的多的是。

　　而且據說他還沒有老婆，憐香直覺這個男人怕不是有病。

　　直到後來……

　　那一天她們樓裡來了一個挑剔的客人，她和兩個小姐妹陪著客人去了酒樓，誰知那客人竟與同桌吵起來了，完了不算還把氣撒在她們姐妹身上。

　　她是當家門面自然不能看著別人打罵她們，自然要去攔，結果居然把她從樓上推了下去。

　　就在她以為自己這回不死也半殘的時候，她被人接住往前推了一把。

　　雖然只是短短的接觸，憐香已經能感受到對方有力的臂膀，還有那種唯恐避之不及的態度，這讓她感謝的同時也有了怒氣。

　　從那以後這個叫當歸的獵戶就進了她的眼睛。

　　她幾次感謝他，錢也不要，自薦枕席也不要。

　　這讓她越來越上心，各處打聽著他的事情。

　　她知道若是她跟了他，不管是妻是妾，他一定會給她一份安穩。

　　而像她這樣一個女人，安穩是何等奢侈的東西。

　　但是她放下一切，幾乎是哭著求他了，他卻還是那麼平靜：“我沒錢贖你，有錢也不會贖你，你長得太寒磣，我沒有興趣，以後不要再攔我了。”

　　當歸說完這幾句長舒一口氣，揮了揮撲面而來的脂粉氣，皺著眉轉身走了。

　　憐香和她的丫頭都懵了，憐香不可置信地問那丫頭：“他說什麼？誰長得寒顫？他說誰長得寒顫？昂？”最後幾個字幾乎破音，可想而知憐香有多歇斯底里。

　　丫頭苦著臉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憐香是小鎮上首屈一指的美人兒，也是天香樓裡最美的花娘。

　　你可以嫌棄她不清白，可以嫌棄她出身青樓，但是居然嫌棄她長得寒磣？！

　　憐香一拍桌子追了下去，遠遠看到當歸的身影大聲叫道：“你給我回來說清楚，誰長得寒磣？啊？誰長得寒磣？”

　　當歸聽到聲音立刻撒丫子飛奔，，一邊跑一邊撇嘴，本來就長得挺寒磣的。

　　問題是你長得寒磣也就罷了，做做普通人不就好了，還非要把自己當成什麼大美人。

　　你把自己當作大美人也就算了，反正跟他沒有關係，但是憑什麼要來纏他？還一副自己明珠暗投的樣子，嘖，膩歪！

　　當歸走著走著突然腳步一頓，似乎他以前也遇到過這種被追著罵的場景，仔細回想卻什麼都沒有。

　　丟開這一茬當歸就回去了，又上了兩次山他再次到鎮上來了。

　　當歸自認上次已經跟花魁講清楚，結果從酒樓後巷轉出來就又看到憐香的丫頭，不管她是不是找他，他都不想和對方照面，於是直接腳步一轉往鎮子的那一頭走去。

　　如今青蛇洞被淹了，這邊就冷清了，幾乎沒有什麼人，當歸就決定從這裡繞到後街回去，然後按照慣例在鎮子外的腳店裡歇一晚，第二天再回去。

　　誰知道還沒有到江邊的街盡頭就看見遠遠半空中似乎有人走來。

　　當歸狠狠揉了揉眼睛湊到江邊樹後仔細看，發現江面上不知道什麼時候多了一條透明的橋，看上去像是冰的。

　　此刻這冰橋上有兩個人一前一後向這邊走來，前面的是十二三歲的少年，看著很是狼狽也很疲憊，後面則是一個稍大一點的少女。

　　少女臉色蒼白，踏著冰橋在漫天大雪中一步一步朝他這邊走來。

　　當歸有些愣住。

　　他好像在哪裡見過，也有這樣一個少女，在大雪裡朝他跑來，最後跌趴在他的腳邊，少女抬起的臉上驚慌又恐懼，但是那張臉讓他狠狠一跳。

　　那仿佛墜落人世間的仙子一般的容貌，一瞬間就刻入了骨髓。

　　“珍娘……”一個無比陌生又好似熟悉的稱呼從他口中溢出。

　　當歸猛然回過神來，就見走下冰橋的少女蒼白著臉就要栽倒在雪地裡，沒等他思考身體已經自己行動起來，一下子就竄了過去把人扶住了。

　　“王……夫人！”七寶回頭就看見自家王妃被一個陌生的高大男子扶住了，差點直接炸毛，還好下一瞬就看見顧暖暖臉色蒼白閉著眼睛，立刻明白怕是來人扶了一把，不然自家王妃就要撲雪地裡，立刻上前扶人道謝，“多謝這位壯士。”說著就要伸手去攙扶。

　　當歸上下打量了一番七寶 ：“就你這小身板扶得住人？說吧你們要去哪兒，我就當做好事了 。”說著彎腰一把把顧暖暖打橫抱了起來。

　　“放，放肆！”七寶臉色大變，“誰許你碰我家夫人的？”還有為什麼要攻擊他的身材？夫人說他胖，這個人居然說他小？

　　他這明明是正正好！都什麼眼神！

　　“年紀不大心思倒是繁雜，我都能當你們爹了，不過看你們兩個小傢伙可憐幫你們一把罷了，怎麼如此不識好人心。”當歸嗤笑一聲，“你要是實在不願，我就把你們夫人扔地上了。”

　　“你——”七寶這會兒也是手腳無力，疲憊到極點，在冰橋上神經一直繃著倒還不覺得，如今一下來簡直就想躺下不起來了，若是自己走走還好，要是扶著明顯失去意識的自家王妃，恐怕會兩人一起撲倒在雪地裡。

　　“姑且信你一回！”七寶環顧四周，這小鎮看著就很一般，而且這邊很是荒涼，都沒有人，抬眼看這個高大的男子眼神平靜深邃，看著就不是一般人，而這個身手也不像是一般人，難免心裡有些惴惴不安。

　　“呵。”當歸看了七寶一眼，“要去哪兒啊？帶錢了麼？”

　　“找一家客棧先讓我們夫人休息，錢自然帶了，會重謝你的！”七寶在刑字輩最小，雖然武功訓練不少，野外生存技能也全部點亮了，但是軍營王府兩點一線的生活註定了沒有多少心機。

　　他的警惕都是明面上的。

　　“哪個稀罕你重謝，不過是怕你們兩個小傢伙被人拐了。”當歸已經不動氣了，抱著顧暖暖就往前走，“看你們也是不缺錢的，那就住好的那家客棧吧。”

　　小鎮上只有三家供人住店的地方，一家富貴，一家平民，另外一個就是窮苦人住的城外腳店。

　　“是小子不識好人心，還請原諒則個。”七寶心裡嘀咕：無事獻殷情，非奸即盜！

　　當歸翻了個白眼，要不是看兩個小傢伙長的好看，他才懶得管閒事。

　　直到七寶看著當歸的身影沒入夜色才明白，他和王妃是真的碰上好心人了。

　　七寶突然感覺良心難安，他想等到自家王妃醒來，一定要稟告王妃，然後備了重禮上門道謝。

　　而躺在腳店裡的當歸，在一片呼嚕聲和汗臭腳臭中回憶之前看到的畫面。

　　那座冰橋是怎麼回事兒？這兩個人是從對岸過來的？這是怎麼辦到的？

　　還有見到那個少女時腦中閃過的畫面。

　　是叫珍娘麼？

　　真的有這個珍娘存在麼？

　　皺著眉頭的當歸坐了起來，披了衣服走到了門口掛著氣死風燈籠下，仰望著漆黑的夜空，看著漫天雪花灑下來，第一次想要去探究十年前的空白記憶。

　　還記得他最初醒來就在那條江邊，是收留他的那個老獵戶把他拖回家的。

　　“已經好多年了沒有見過像你這樣好看的孩子了，自從黃大善人家丟了一朵金花，咱們這個美人鎮都改名叫琵琶鎮了。”老獵戶在他醒來後說什麼都不記得的時候說的第一句話就是誇他長得好，“不過在咱們窮人家別管男的還是女的，長得好都不是啥好事。”

　　然後他就留起了大鬍子，果然少了很多煩惱。

　　“你這麼好的孩子，家裡不定如何著急呢，要不然你就叫當歸吧，時候到了，自然是要歸家的。”老獵戶並不識字，但是說的話卻充滿了智慧。

　　可惜老獵戶年紀太大了，年輕的時候打獵身上很多暗傷，他孝順報答了他才不到兩年就過世了。

　　當歸，當歸……

　　當歸抬手抹了一把臉，這一次大水退了之後他應該走得更遠一點。

　　就像老獵戶說的，他這樣的家裡一定很是著急的。

　　時候到了，白米和花米都已經長大成人，紅米看著就不是一般人家，或許這一次能跟他一起出去。

　　也不知道他的家人會是怎麼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