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〇四
老少三個和尚,對這麼多善男信女,指點這、照顧那,忙得滿頭是汗,不可開交,僧衣都濕了,根本不夠派用場:要是還有別的僧人,為什麼不多幾個在殿裡殿外幫忙?
殿裡香菸瀰漫,直往外冒,一座小小的“大雄寶殿”像失了火。
供桌後的神座上是供著四尊佛,不過,高高的神座由一幅紗幔遮著,瀰漫的香菸加這麼一幅紗幔,依稀可以看出,四尊神像真是孫悟空、豬八戒、沙悟淨跟馬首人身的白龍馬,只是看不清楚。
看不清楚不要緊,這四位誰還不知道是什麼模樣?
看不清楚下要緊,只要靈就行。
應該是真靈,看得見的,善男往燈油錢箱裡扔銀子,信女往燈油箱裡投戒指、耳墜,還有那打扮珠光寶氣的,往燈油錢箱裡放鐲子。不是真靈,怎會如此?
好不容易到了老和尚跟前,想問話,老和尚耳背,根本聽不見,禮佛的所在,又不能大聲。
找兩個小沙彌問話,一句也問不出,兩個小沙彌都是啞巴。
好,老少三個僧人,都是聾啞和尚。
兩人不得已,又跟著出殿的善男信女出了“大雄寶殿”。
出“大雄寶殿”,沒有出院子,出寺門,兩人到殿角院子邊上站立。
中年女子道:“怎麼老的聾、小的啞,還只這麼三個和尚,怎麼問話?怎麼打聽事兒?”
關山月道:“恐怕就是不讓人問話,不讓人打聽事。”
中年女子目光一凝:“你是說……”
關山月道:“香火這麼盛,怎麼只這麼三個僧人,而且是聾啞的老少三個?”
中年女子面有異容:“對,看得見的,往燈油錢箱裡放的,都是值錢的東西,咱們看見的就這麼多了,日子一久,那還得了?都弄哪兒去了?”
關山月道:“恐怕要問那四尊佛了。”
中年女子道:“問那四尊佛?”
關山月道:“不知道芳駕看出來沒有,那四尊佛都是活佛。”
中年女子道:“活佛?”
關山月道:“都是活的佛!”
中年女子一怔,急道:“你是說,都是人扮的?”
關山月道:“不錯。”
中年女子臉色一變:“真的?”
關山月道:“芳駕沒看出來?”
中年女子道:“殿裡香菸瀰漫,加以神座又有一幅紗幔擋著,我沒看出來。”
關山月道:“恐怕芳駕根本想不到,也不會留意。”
中年女子道:“還真的是,誰會想到那四尊佛會是真人扮的?想不到自也就不會留意,你是怎麼想到的?”
關山月道:“我也沒想到,我是無意中看見的。”
中年女子道:“你看見什麼了?”
關山月道:“我看見一個的眼神閃動了一下,所以我仔細看了另三個:馬首人身那個跟豬八戒戴了面具,看不出什麼來,孫悟空跟沙悟淨都只是化了妝,雖然化妝術高超,妝化得很像,但眼神瞞不了人。”
中年女子有所悟:“怪不得神座用幅紗幔擋著,讓人看不清楚,那瀰漫的香菸則是幫了忙。”
關山月道:“不錯。”
中年女子道:“那老小三個和尚,不知道是真聾真啞,還是裝的?”
關山月道:“這就不知道了,老和尚可能是裝聾,小沙彌則可能是真啞。”
中年女子道:“老的會裝,讓小的裝這麼像不容易,不管怎麼說,總是怕人問話,怕人打聽事。”
關山月道:“不錯。”
中年女子道:“這是騙財。”
關山月道:“不知道是不是只是騙財。”
中年女子揚了眉:“只是騙財已經是罪過了,要是還騙別的,那就更是罪過了。”
關山月道:“芳駕原說,一旦進廟,找人與探究竟是一舉兩得,如今究竟是探出來了,找人就恐怕……”
中年女子道:“不用找了,他不在這‘興教寺’。”
關山月道:“芳駕怎麼知道?”
中年女子道:“要是他在這‘興教寺’,‘興教寺’不會有這種騙財的事。”
關山月道:“看來芳駕對他很有信心,很有把握。”
中年女子道:“那是當然。”
關山月道:“可是我不能算了,我還要在這‘興教寺’找。”
中年女子道:“我沒說就此算了,也沒說不在這‘興教寺’找。那老小三個和尚不能問話,不能打聽事,你我就找那四個問話,找那四個打聽事,走!”
話落,她要動。
關山月叫道:“芳駕……”
中年女子收勢停住:“怎麼?”
關山月道:“那四個恐怕都不等閒。”
中年女於道:“你怎麼知道?”
關山月道:“‘興教寺’的寺門從早開到晚,他四人也能從早坐到晚,一動不動,定力如此,其他的可想而知。”
中年女子雙眉再揚:“你比我想得周到,想得多,真不等閒的你都敢找,難道你還怕……”
關山月道:“我不怕,我只是讓芳駕知道,讓芳駕小心;而且,在‘大雄寶殿’裡,有那麼多善男信女在,也不合適。”
中年女子道:“謝謝你,我會小心,在‘大雄寶殿’裡,當著那麼多善男信女拆穿他四人,有什麼不合適?”
關山月道:“難道只為拆穿他四人麼?”
中年女子道:“當然不是。”
關山月道:“那麼,他四人要是知道大禍臨頭,負隅頑抗,豈不會波及那些無辜的善男信女?萬一那些善男信女受他四人蠱惑,對你我蜂湧而上,以死相拚,你我又該如何?”
中年女子道:“他四人怎麼會知道大禍臨頭?”
關山月道:“進殿這麼多人,唯獨你我沒有燒香禮拜,而且還找老小三個和尚說話,他四人居高臨下,一定看得清清楚楚。這麼多日子以來,這種情形恐怕絕無僅有,他四人既不等閒,不會沒有這種警覺。”
中年女子道:“你我是為這些人好。”
關山月道:“看這些人這麼虔誠,恐怕聽不進你我的話·"
中年女子道:“那或許,可是會對你我蜂擁而上,以死相拚麼?”
關山月道:“芳駕應該知道,一旦信得入了迷,不是沒有這種可能,這種事也不是沒有前例。”
中年女子道:“這麼說,倒是我冒失了,你還真是想得周到,想得多,我不如你。”
倒是能從善如流。
關山月道:“芳駕好說。”
中年女子道:“那你我該怎麼辦?”
關山月還沒有說話,忽然傳來一陣女子哭聲,這陣女子哭聲極其輕微,若有若無,但是沒能逃過關山月超人敏銳的聽力。
中年女子也聽見了,一凝神,道:“哭聲,女子哭聲!”
關山月道:“不錯。”
中年女子道:“從‘大雄寶殿’後頭傳來的?”
她沒聽錯,這陣極其輕微,若有若無的女子哭聲,確是從“大雄寶殿”後頭方向傳來的。
關山月道:“不錯。”
中年女子道:“難道‘大雄寶殿’後頭別有洞天?”
關山月道:“這就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