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三〇
大姑娘道:“此地不是說話處所,請他兩位家裡坐吧!”
鄉下老頭兒道:“還真是,我只顧說話了……”
關山月道:“不打擾了。”
鄉下老頭兒道:“不要說兩位是我歐陽家的大恩人,就是一般朋友,既然來了,也沒有過門不入的道理。”
關山月道:“這位跟我還有事。”
鄉下老頭兒道:“兩位這不是已經來了麼,我父女能兩次見著兩位,也是有緣,天大的事也請家裡坐坐,耽誤不了。”
父女倆都是一臉的期盼,尤其大姑娘,那一雙明眸裡所流露的,更是讓人不忍再拒絕。
關山月轉望孫美英:“芳駕認為如何?”
孫美英道:“你做主就是。”
關山月回過臉去:“那就只有打擾了。”
大姑娘驚喜,忙向白淨管家:“快去準備接待貴客!”
白淨管家應聲急步而去。
鄉下老頭兒抬手讓客。
白淨管家可以算得做事麻利快,也足證鄉下老頭兒父女平日教導得好,關山月跟孫美英在鄉下老頭兒跟大姑娘父女倆陪著進入大門時,白淨管家已經帶領著幾位男僕,成兩排的夾道恭迎了。
一個個長的、穿的都相當體面,一個個垂手恭立。
鄉下老頭兒跟大姑娘,父女倆都是鄉下人穿著、打扮,可是言談、舉止,住的宅院、管家、男僕,一樣樣,一個個可絕不鄉下。
這是怎麼回事?
父女倆難道喜歡這樣穿著、打扮?
也別說,世上不是沒有這種怪人。
鄉下老頭兒跟大姑娘,父女倆把關山月跟孫美英讓進待客大廳。
這待客大廳不但美輪美奐,富麗堂皇,還相當雅緻,又一次顯示一點也不鄉下。
這在武林中、江湖上,真是不多見。
剛分客主落座,白淨管家便帶著兩名男僕獻上了香茗,茶具竟是“景德鎮”的細瓷,茶香撲鼻沁心,一聞就知道,茶葉也絕對是貢品。
獻上了香茗,白淨管家帶兩名男僕退向一旁,垂手侍立。
鄉下老頭兒說了話:“蒙兩位兩次相救,老朽該自報姓名了!老朽複姓歐陽,單名一個智字,匪號就是老朽那獨門兵器,號稱‘二煙袋’。”
“二煙袋”?
關山月跟孫美英都想問,卻都沒問。
鄉下老頭歐陽智自己說了:“家兄也使一根菸袋,他那根菸袋比老朽那把大得多,他叫‘大煙袋’。”
所以他號稱“二煙袋”。
原來如此。
孫美英說了話:“我知道有一位,人稱‘怪俠’歐陽德,就是使根特大煙袋。”
歐陽智道:“那就是家兄。”
孫美英口齒啟動,欲言又止。
歐陽智道:“芳駕該是想說,家兄也是個怪人。”
孫美英有點窘迫,微一笑,沒說話。
歐陽智道:“要不家兄怎麼人稱‘怪俠’?他比老朽怪多了,不論三九、三伏,常年反穿皮襖,還戴皮帽、穿皮靴,毛朝外,一身白,戴一付琉璃眼鏡,扛一根人高煙袋。”
還真是比歐陽智怪多了。
關山月眼見眼前這麼一位怪老,又聽說了比眼前這位還要怪的另一位,不能不暗想:江湖之大,真是無奇不有。
關山月道:“我初入江湖,孤陋寡聞,對兩位一無所知,還請見諒。”
歐陽智道:“好說,那是難免,真說起來,對老朽這樣的,不知道最好,免得髒了耳朵。”
關山月道:“你老言重了。”
“真的!”歐陽智道:“家兄在武林中、江湖上,人稱‘怪俠’,老朽卻名列黑道,為此兄弟倆幾十年不來往。”
雖然實說了,但話裡頭不無悲痛、難過。
親手足形同陌路,情何以堪?
顯然是因為他這個做兄弟的列名黑道。
孫美英道:“智老別這麼說,看人要看後半截。”
關山月道:“芳駕說得是。”
歐陽智道:“謝過兩位,說來汗顏,老朽這後半截怎麼樣,不是兩位跟老朽這個丫頭,老朽險些又犯錯,而且是大錯。”
孫美英轉了話鋒:“智老父女住在這裡,武林中,江湖上,一向不知道麼?”
歐陽智道:“老朽當年築屋住此、安家在此,不是攜女隱居,武林中、江湖上,都知道。”
孫美英道:“既是早就知道,那些人為什麼遲到今天才找上門來,還跟說好了似的,都來了?”
歐陽智道:“只因為那些人知道老朽退出江湖了,獨門兵器也毀了。”
這才是什麼時候的事?
江湖睛傳事真快!
孫美英道:“智老派管家出去傳話,要那些人讓智老先遣散男女下人,然後智老願意一一償債,要是那些人答應了,智老真就這麼一一償債麼?”
歐陽智道:“不錯,是真不假。”
孫美英道:“智老這是……”
歐陽智道:“芳駕是問,不管怎麼說,老朽總曾經是個人物,怎麼到頭來願意自縛雙手,任人宰割?”
孫美英道:“不錯,我就是這意思,”
歐陽智神色微黯:“芳駕,從茶棚回來之後,老朽算是真正悔悟了。一念悟,頓覺百行俱非,知道欠人的債總是要還的;今生不還,來生得還:本人不還,子女得還,不如由本人今生還清。報應到了,是躲不掉的,而且已經退出了江湖,獨門兵器也毀了,不能再跟人廝殺拚鬥了。”
孫美英道:“原來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