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七
關山月道:“聽你這麼說,像是知道我,見過我,我跟你有什麼仇?”
知道關山月在陸上行,那就不是見過關山月,就是知道關山月,既然見過,或是知道,要是沒有仇,不會這麼做,要是沒有仇,又怎麼會要命不要錢?”
白淨漢子道:“我剛說過,你不必多問。”
關山月道:“既是有仇,怎麼能讓人不明不白?只要讓我明白其錯在我,也許我會放你走。”
白淨漢子道:“當然錯在你,你砸我飯晚,害得我一時沒處可去,沒飯可吃,只得厚著臉皮乖乖回到‘鄱陽湖’來,靠力氣,受辛苦討生活,錯不在你在誰?”
關失月道:“我砸你飯晚?”
高梅也道:“我關大哥認識都不認識你,砸你什麼飯碗了?”
白淨漢子道:“連認識都不認識我?那或許因為我們這一幫人多,你沒法認識每一個,而我們大夥兒認你一個容易,不要緊,我認識你就夠了。”
高梅道:“我明白了,難道你是那個‘南昌王’養的那一幫裡的一個?”
關山月也已經從白淨漢子的話裡聽出端倪了,沒想到高梅也聽出來了。
白淨漢子道:“不錯,你明白了。”
高梅揚了柳眉,瞪了杏眼,道:“原來你是那個老東西養的那一幫裡的一個,我關大哥只找那個老東西,放過了你們,你不知感恩,不知悔改,反倒當成仇恨,又來報復,你真不是人了,該死,早知道就該把你活活淹死,喂這湖裡的魚蝦。”
白淨漢子顯然不服氣,不愛聽,他也揚了眉,瞪了眼。
高梅更火兒了,道:“你想幹什麼?留你這種不是人的東西活在世上,那是糟蹋了糧食,也是害人:不是因為還不知道我關大哥要怎麼處置你,我就先斃了你,再把你扔進湖裡去餵魚蝦。
高梅兩次都只說“餵魚蝦”,沒說“喂王八”,那是因為姑娘家那麼說不雅。
關山月抬手攔住了高梅:“你怎麼知道我會到‘鄱陽湖’來?”
白淨漢子說了話:“你不是去過‘滕王閣’麼?我料你不會錯過‘鄱陽湖’。”
去“滕王閣”,是訪古,是游古蹟,探名勝之客,那麼,既去游了“滕王閣”古蹟,又怎麼會錯過“鄱陽湖”名勝;何況,兩地也相距不遠?
關山月道:“你是個明白人,也很用心,既如此,你認為‘南昌王’府的飯能吃麼?難道你不認為那是作孽,是造罪?”
白淨漢子道:“至少那飯吃得不費力氣,不辛苦。”
高梅火兒添了三分,道:“關大哥,你聽聽,這種東西,你還費什麼唇舌,跟他囉唆什麼?”
關山月又抬手攔住了高梅,道:“我兩次聽你說力氣,辛苦了,也聽你說我害你只好厚著臉皮乖乖回到‘鄙陽湖’來,你是從‘鄱陽湖’出去的?”
白淨漢於道:“你不必問,我也不想說。”
高梅叫:“關大哥……”
關山月再次抬手攔住了高梅:“我要是不問個明白,又怎麼知道我是不是的確害你回到這裡來靠力氣,受辛苦討生活?”
白淨漢子道:“你就是!”
也等於是承認,他是從這“鄱陽湖”出去的了。
雖然是江湖人,雖然也算出去闖過,歷練過,但顯得還年輕,沒有心機,不算太壞,頂多只是好逸惡勞而已,所以關山月願意跟他談,願意問個清楚。
關山月道:“你在這‘鄱陽湖’,原是干什麼的?”
高梅不明白關山月的用心,她還是不以為然,可是她沒再說話了。
因為她認為關大哥三番兩次攔她,一定有關大哥的道理。
白淨漢子沒說話,顯然還是不想說。
高梅雖然沒再說什麼,可是見這情形,裡還是忍不住發火兒,插嘴道:“我關大哥問你話呢?”
白淨漢子說話了,仍是那麼沒好氣,不好聽:“我沒讓他問。”
這是說,他沒讓關山月問他話,所以他下想答話,可以不答話。
高梅火兒又往上冒了:“你自己不是人,還這麼橫,你究竟是吃什麼長大的?”
白淨漢子說話了,更橫:“我橫?我還想要你倆的命呢?我恨不得剮了你倆,吃你倆的肉。”
恨成這樣,又怎麼能不橫?橫又算什麼?
高梅氣得不能再忍了,柳眉倒豎,杏眼圓睜:“關大哥,你聽,我不管你一再攔我是什麼道理了,我非先好好打他一頓不可。”
還真是,換誰誰都會這樣。
小姑娘說完話,揚玉手就摑。
出手意料的,這回關山月沒攔。
“叭!一地一聲脆響,白淨漢子臉上結結實實挨了一下,白淨的臉上,立刻出現了幾道發紅的指痕。
高梅一怔,恐怕這是小姑娘一面真打人,她也沒想到關大哥會沒攔她,打了人,小姑娘似乎有點不知道該怎麼好。
白淨漢子叫了起來:“丫頭,你敢打我!”
他就要往起站。
關山月的一隻手搭在了他肩上,他沒能站起來,連掙都沒能掙動分毫,關山月道:“你該打,她打你這還算便宜,要是等我出了手,可就不是這樣的了。”
按說,白淨漢子見過關山月出手,也不能讓關山月出手才對,可是,理雖如此,事卻不然,他掙得臉紅脖子粗,又叫:“你只管動手,我早就活膩了。”
早就活膩了,不想活了。
高梅也叫:“關大哥,你聽聽,你能聽麼,你能忍麼?你還等什麼?”
還真是。
可是,關山月卻道:“既是如此,想死並不難,你為什麼還活著?”
也真是。
其實,關山月是越聽越覺得下對,因為怎麼看白淨漢子部不像個鐵錚錚的硬漢一子,而像個誰家嬌生慣養的統袴子弟,事實上他也說過不願回“鄱陽湖”來,過這種;靠力氣的豐苦日子,他不認為“南昌王”府那種日子是作孽,是造罪,他認為飯只要吃得不費力氣就好,甚至還為此仇恨關山月,要殺關山月,這種人怎麼會這麼強橫?怎麼會這麼不怕死?
白淨漢子道:“我……”
只這麼一聲,沒有其他的了。
顯然,他是一時說下上話來。
高梅道:“關大哥,說得好。”
這一句,使得白淨漢子又說了話,他道:“我想活,你管得著麼?”
這話……
高梅為之一怔。
關山月想笑,可是他沒笑。
剛說活膩了,如今又說想活,別人管不著,說話簡直像小孩子,像小孩子吵嘴。
二十多歲的人了,也是個江湖人,能說像小孩子?只能說他長不大。
這麼樣一個長不大的人,加上他白白淨淨,不是個嬌生慣養的絨袴子弟是什麼?
這種人絕不是不怕死,絕不會不怕死,而是沒出息不知天高地厚,一旦真到臨頭,試試看!
關山月能跟這種人一般見識麼?能跟這種人計較麼?能把這種人怎麼樣麼?
他也知道,白淨漢於說回到“鄱陽湖”來,也承認是從“鄱陽湖”出去的,以白淨漢子這種年紀,在“鄱陽湖”應該有家,有親人長輩。白淨漢子這樣,要是親人長輩寵的、慣的不說,否則,那親人長輩心裡一定夠難過的,他何忍讓白淨漢子的親人長輩心裡更難過?
這也就是他為什麼一再攔高梅,一再忍的道理所在。
他要弄清楚,事情是不是如他所想的。
如今他弄清楚了,事情正如他所想的,恐怕八九不離十。
關山月道:“你活膩了,你想死,你不惜死,是不是因為你得回‘鄱陽湖’來,過這種靠力氣的辛苦日子?”
白淨漢子道:“不用你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