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〇四
關山月道:“好在已經見著紅土了,這樣的紅土,也確能沾鞋。”
的確。
老捕頭應了一聲:“是!”
關山月道:“咱們再進去找找蛛絲馬跡,找找線索吧!”
老捕頭又應了一聲:“是!”
本來也是,他雖是個捕頭,但這一趟是奉命帶關山月來的,他只有聽開山月的。
何況,關山月說的、做的都沒錯。
老捕頭陪著關山月走到“紅樓”前,門上沒鎖,推推門,沒推開,顯然門是從裡頭上了栓,老捕頭一腳踹斷了門栓,踹開了門。
身為捕頭,老公事,到底還是有兩下的。
也是,要是連這兩下都沒有,還吃什麼公事飯,還抓什麼小偷,拿什麼賊!
這麼樣進了門,還是沒見人,不聞人聲,不過,看眼前的景象,平常在的應該都還在,還有一股子異常,不知道這是不是平常就有的。
也就是說,人走了,可並沒有帶走什麼。
平常在的雖然都還在,卻沒有發現什麼蛛絲馬跡,什麼線索。
再到樓上看,樓上就是臥房了。
香泠金鈴,被翻紅浪,牙床,紗帳,玉鉤,這樣的臥房永遠是香豔的,動人的,誘人的。
只是,仍沒有發現什麼蛛絲馬跡,什麼線索。
關山月問:“捕頭可知道,這座‘紅樓’裡,有多少姑娘?”
老捕頭道:“聽說只有一個,帶著兩個丫頭。”
聽說?
關山月道:“捕房沒來查看過?”
這種地方,進出的人雜,容易出事,捕房都會隔長差短,前來查看,一方面是瞭解,一方面也是警告,當然,也是吃公事飯的一條財路。
這是一般,“鄱陽縣”的這位縣太爺為官如此,就不知道縣衙“捕房”這些吃公事飯的會不會,敢不敢了。
老捕頭道:“弟兄們來過,我沒有來過。”
關山月道:“沒有其他人了?”
老捕頭道:“沒聽弟兄們說,還有其他的人。”
關山月道:“看這座‘紅樓’的大小、器用,確實像只有一個姑娘帶兩名侍婢;而且,看這情形,昨夜劫擄得孝廉公之後就走了,沒再回來過。照這麼看,為了孝廉公是花了不少心思,也花了不少本錢……”
老捕頭道:“究竟是為什麼?想不出因由呀!”
關山月道:“只要找到這個女子,就不難明白了。”
那是!
老捕頭道:“關爺說得是。”
本來就是。
關山月忽然這麼說:“我不該這麼想,也不該這麼問,會不會男女間事,以往有沒有什麼徵兆?”
老捕頭忙正色道:“關爺,公子從不會到這種地方來,絕不會!”
不錯,好子弟,又是位堂堂孝廉,怎麼會涉足聲色?
關山月道:“捕頭如今應該知道了,這名‘紅樓’妓,不是真正的‘青樓’女。”
老捕頭一怔:“關爺說得是,我糊塗了,可是,那也不會啊!公子平常少有交往,就是有,也只是數得出來的幾位文友。”
關山月道:“或許是孝廉公哪一次外出,被某個江湖女子看見,她看中了孝廉公的人品,明知不可能,只有下手劫擄?”
老捕頭道:“那就不知道了。”
關山月沒發現什麼,也沒問出什麼,卻找到了整座“紅樓”都聞得到的那股子異香的來源。
那是臨窗一張高腳几案上,一隻花瓶裡插著的一枝花。
那枝花,鐵枝四伸,只有花,沒有葉,花色雪白,有十餘朵,花形像梅,大小也像梅花。
但不是梅,梅花不會在這時候盛開,甚至根本不會有花蕾,而且梅花也沒有這麼香。這種花,只一枝,只十餘朵,香得整座“紅樓”都聞得到,其香可知。
稱之為奇香,一點也不為過。
關山月好胸蘊,但他不知道這是什麼花,他問:“捕頭可知道這是什麼花?”
老捕頭搖頭:“不知道,沒見過。”
五十上下的人,沒見過這種花。
好胸蘊的關山月不知道這種花,五十上下的老捕頭沒見過這種花,足見這種花不只是少見,簡直是太以少見的花。
關山月摘下了一朵放進懷裡,道:“如今幾乎可以確定,是‘紅樓’這個女子劫擄了孝廉公,只是她已經早一步帶著孝廉公走了,她原從何處來,如今又往哪裡去,在下得盡快想法子找到這個女子,營救孝廉公,我就在此地跟捕頭告辭了!”
老捕頭很不安:“我無能,也沒能盡什麼心力……”
關山月道:“捕頭言重了!只從她買下這座小樓,加以修繕,改稱‘紅樓’以風塵妓為掩飾這一點來看,可知她籌劃良久,處心積慮!碰上這種角色,這種案子,十九難辦。”
老捕頭面有感激色:“謝謝關爺。”
這是謝關山月安慰他。
關山月道:“捕頭不要謝在下,在下說的是實情實話,無論如何,還要仰仗捕頭跟捕房諸位……”
老捕頭道:“不敢當,關爺才是言重,這是我跟弟兄們的份內事,何況太爺待我等恩厚,就是跑斷兩條腿,豁出一條命,也會盡心盡力。”
關山月道:“那麼咱們分頭並進,雙管齊下。”
老捕頭道:“就照關爺的吩咐,分頭並進,雙管齊下,只是,關爺不是答應姑娘,不管事情如何,都會折回縣衙一趟。”
關山月道:“救人如救火,在下就不折回縣衙了,此地的情形,還請捕頭代為稟知縣尊。”
老捕頭道:“既是如此,那關爺就請吧!我也要趕回去了。”
就這麼,關山月跟老捕頭分了手,他是要趕回“鄱陽湖”姜家去。原本他這趟外出,一個人赴“鄱陽縣”,打聽姜家這個親家,以便盡些心力促成這門親事,這段姻緣的,沒讓姜家知道,實際上他也沒說。可是如今董家公子遭人劫擄,下落不明,安危難卜,他既然碰上了,而且伸手偵查營救,就不能不讓姜家知道了:何況他認為姜四海是老江湖,在“鄱陽湖”多年,對這一帶的人、事、物一定多知多曉,他要跟姜四海打聽。
要趕回“鄱陽湖”姜家去,就得坐船,坐船就得回到他上岸的地方去等船。
等船恐怕就不知道要等到什麼時候了,因為他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回來,沒跟送他上岸的人約定什麼時候來接他。
他打定了主意,等不到船就隨便雇一條,只要提姜四海,在“鄱陽湖”不會雇不到船。
哪知,到了上岸處,送他靠岸的船已經在等他了。原來,就是因為沒約定,送他上岸的船一直等他到如今,要是他還沒回來,船會一直等下去。
關山月很不安,再三致謝。
那黑壯漢子卻直說不敢當,直說他應該的。
船行如飛,沒一刻工夫關山月就回到了姜家;姜四海、兒子薑明、女兒姜芸一家三口,還有高梅,都在甲板上迎接。
姜四海道:“關大哥回來了?”
這是跟著兒子、女兒叫的,這麼叫顯得熟,顯得近。
關山月抱拳:“怎麼敢當!老人家、明兄弟、芸姑娘,還有高姑娘都在這裡……”
“接”字還沒出口,高梅說了話:“除了姜叔外,都叫一聲關大哥,不該麼?還這個姑娘,那個姑娘的,這不是見外麼?”
顯然,小姑娘不愛聽了。
關山月要說話。
姜明先說了話:“關大哥上‘小孤山’去了?”
關山月道:“小孤山?”
他不明白,姜明怎麼會突然有這麼一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