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四
不知道什麼時候睡著了,但是他知道,醒來的時候是讓陣陣鳥鳴聲吵醒的。
醒來看,窗外剛透曙色,只是剛透曙色,陣陣鳥嗚聲,有的就在宅院裡,有的則來自宅院外那一圈樹林裡。
不管來自哪裡,眼見的是花木扶疏,耳聽的是陣陣鳥鳴,神仙居處也不過如此了。
“海皇帝”先皇爺懷真會選地方,真會享受,只是老人家他享受的不是榮華,不是富貴,而是心曠神怡,擺脫塵俗的雅趣。
如今,“海威幫”主,“少皇爺”“無玷玉龍”郭懷繼承了這個,繼承了老人家的一切。而且,青出於藍。
聽聽,宅院裡還沒有什麼動靜,似乎都還沒起。
關山月十年來早起慣了,他起來了,漱洗過後,輕輕開門出去。
只是,他一出屋,隔房郭懷也出來了。
關山月道:“吵了哥哥了!”
郭懷道:“早起來了,都起得早,一直這樣,只是怕吵了兄弟,沒敢活動,不信你聽聽,是不是你一出屋,都有動靜了!”
關山月凝神一聽,還真是,剛才還相當寧靜的宅院裡,不過轉眼工夫之後的這時候,已經有了動靜了,雖然只是在幾個地方,但確實是有了動靜。
關山月道:“我還以為我起早了。”
郭懷道:“我跟隨兩位老人家二十年,已經養成習慣了,如今我起得早,大夥兒也就跟著早起了。其實,大夥兒原就起得不算晚,只是如今起得更早了。”
真說起來,會武的人,練家子,都不晚起,當然,已經耽於安逸,疏於練武的練家子例外。
說話間,諸明、賈亮雙雙來到,先給兩位爺請早安,然後請兩位爺上後廳吃早飯。
關山月望郭懷:“不是剛有動靜……”
郭懷笑道:“你聽見的那是屋外動靜,人家天還沒亮就在廳房裡頭忙上了,怕吵了你,沒敢開門。”
這麼大的宅院,廚房活兒怎會吵人覺?
對一般人當然不會,對聽覺敏銳,十丈內飛花落葉,蟲走蟻鬧都瞞不了他的關山月,可就難說了。
關山月為之不安:“這怎麼好?為了我,讓她兩位起這麼早。”
郭懷道:“兄弟,可不是為你,她兩位一向如此,沒見她兩位昨天沒多陪你麼?習慣了,早起就得早睡。”
這是實情,歐陽霜、歐陽雪姐妹倆,昨天晚飯後就告退走了。
沒等關山月再說什麼,郭懷又道:“走吧!兄弟,吃早飯去,吃過早飯,宮老、祁老就來接咱們了,今天讓你認識認識‘海威幫’。”
郭懷真有安排。
到了後廳,歐陽霜、歐陽雪姐妹倆帶著菊、梅、蘭、蓮四婢已經等在那兒了,早飯也已經擺上了桌。
一見郭懷跟關山月進廳,姐妹倆忙帶著四婢上前請早安。
關山月本就不好意思,如今更不敢當,連忙迎前答禮,連稱不敢並再三致謝。
姐妹倆異口同聲:“關爺這麼客氣,倒讓我姐妹不安了!”
客氣!是誰客氣又周到?
關山月望郭懷,還是希望他能說句話。
郭懷說話了,卻是這麼說的:“兄弟,別看我,誰要是能讓她兩位聽話而有所改變,我願意給他磕響頭。”
看來還是真不容易。
關山月還是自已來了,臉色一整,道:“我願意上這兒來,願薏在這兒住,是因為這兒像家,哥哥、姐姐拿我當家人,要是哥哥、姐姐再拿我當客人,我這就走,連早飯也不吃!”
看來他像是來真的。
郭懷忙道:“兄弟,別帶上我,我可沒有!”
姐妹倆沈默了一下,互望了一眼,然後,歐陽霜說了話:“我姐妹恭敬不如從命,關爺兄弟,坐下吃飯了!”
這句話逗,歐陽霜自來“南海”之後,雖已不再冷若冰霜,但從沒這麼逗過。
郭懷頭一個雙目微睜,面現訝異之色,笑了:“關爺兄弟,好,春風解凍,和氣消冰,看來我這個兄弟既是春風,又是和氣。”
歐陽雪接了一句:“爺是不是該給關爺磕個響頭?”
郭懷大笑:“兄弟,你真行,我真是服了你了!”
少皇爺他是真高興,聲震屋頂,直傳長空。
諸明、賈亮雙雙睜大了眼,齊聲道:“兩位姑娘固然改變不易,可也從沒有聽爺這麼笑過,這麼高興過。”
歐陽姐妹是因關山月而改變,郭懷則是因歐陽姐妹忽然改變而高興。
關山月道:“我不知足,我得寸進尺,再請姐姐只叫兄弟,別叫關爺。”
歐陽霜微一笑:“既叫兄弟,就是已把兄弟當家人,兄弟不該得寸進尺,我姐妹則不敢得寸進尺,天不亮就忙,一直忙到如今,雖沒做出什麼好的,但總是熱騰騰的早飯,兄弟何忍讓它涼,請體恤做飯人的一番心意,別再計較了,請趁熱吃吧!”
真是柔能克剛,有了歐陽霜這番話,關山月想計較也不便再計較,有再多的話也說不出口了,百練鋼化為繞指柔,他只說了一句話:“是,姐姐,兄弟我也恭敬不加從命,我這就趁熱吃,還擔保吃得比誰都多!”
他坐下了,頭一個坐下了。
歐陽霜笑得像花架綻放:“這才是,兄弟!”
歐陽雪笑得跟姐姐一樣燦爛。
郭懷又一次仰天大笑,笑聲也又一衣震動屋宇,又一衣直傳長空,少皇爺他真高興,更高興。
爺高興,諸明、賈亮比爺還高興,笑得合不攏嘴。
只聽郭懷道:“兄弟,哥哥我擔保吃得比你還多!”
他也坐下了!
郭懷原本一直為辜負姐妹倆,委屈姐妹倆而不安,姐妹倆沒說什麼,不求什麼,更讓他心頭像是壓了一塊千斤重鉛,如今見姐妹倆忽然開朗,能說能逗,他當然高興,開朗,能說能逗,不就表示沒心事?他能不高興?
吃過了早飯,宮弼、祁芙雙雙來到,真來接了。
歐陽霜、歐陽雪姐妹不去,帶菊、梅、蘭、蓮四婢留在家裡,四護衛留下護衛。
諸明、賈亮是郭懷的貼身跟隨,隨行。
仍在下船的小碼頭上船,船來了條大一點的,已有兩名青衣壯漢在船上恭候,一在船尾,一在船頭,船尾那名操舟,船頭那名則挺立船頭掌旗,旗是一面黃旗,上繡四個鮮紅大字,上面兩個字是“海威”下面兩個字是“郭懷”,鐵劃銀鉤,郭懷的姓與名,兩位老人家的姓,都有了!
上了船,坐好,船尾青衣壯漢運起雙槳,船如脫弩之矢,馳行如飛,船頭壯漢挺立不動,黃旗迎風招展,拍拍作響,好氣勢,好威風!
不過片刻工夫,一座島嶼在望,就在這時候,陣陣海螺聲從那座嶼上響起。
也就在這時候,兩邊海上同時出現了十幾二十艘戰船,艘艘都是至少雙桅的大船,乘風破浪而來,艘艘那最高的桅杆上,都懸掛一面黃旗,上繡“海威”兩個斗大紅字,又是好氣勢,好威風!
這條船駛近那座島嶼,兩邊那十幾二十艘戰船也同時駛到,一起停槳下錨,每艘船頭出現一名中年青衣人。一起恭謹揚聲:“參見爺跟關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