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未卜和重逢
鳳邱第二天醒來,發現另外半邊床是涼的,以為王薄州早期,喊了兩聲沒人應,又給他打電話,電話卻變成了空號。
鳳邱一下子嚇醒,一邊鍥而不捨地打電話,一邊七手八腳地穿衣服。
十幾通電話都是空號。
鳳邱慌不擇路,只能給王修和吳避珂打電話,兩人都說他沒聯繫他們,也不知去處。
鳳邱心裡害怕,腦補出了深夜敲門殺人拋屍的橋段,嚇得渾身哆嗦,一邊哭,一邊給鳳璋打了電話。
那頭接起電話,又是一句冷嘲熱諷:「鳳少爺給我打電話幹什麼?」
鳳邱哪裡還管這話裡的夾槍帶棒,眼淚一下子落下來,喉嚨哽住,再一開口,聲音嘶啞哭腔濃濃:「舅舅……」
「誰欺負你!你在哪裡?我來接你!」
鳳邱卻不說自己處境,把王薄州的事情說了。
鳳璋惱怒不已,鳳邱這孩子養了這許多年,最後竟然還是走了他媽的老路。
「哭,哭什麼哭?說!住在哪裡!我來接你!」
鳳邱一邊哭一邊還央求:「那舅舅幫我找找他。」
「小兔崽子!」
鳳璋氣急敗壞,可是依然妥協了。
十五分鐘以後,鳳邱被鳳璋的秘書直接載到市政大廳的市委書記辦公室。
鳳邱哭得抽抽噎噎,肩膀一聳一聳,繃得衣服伶仃消瘦,眼睛也哭紅了,可憐得要命。
可是他身上一股和不知名Alpha初步標記後信息素融合的味道,清甜凜冽,是剛剛盛出來的放在銀盞裡的冰杏。
鳳璋坐在沙發上,眉目沉沉,暴躁地扯開領帶:「這個Alpha是誰?底細總知道吧?不會跟你媽一樣什麼都不清楚就孩子都生了?」
鳳邱梗著一口氣:「王薄州。清江大學的博士生,開一家生物能源公司。」
鳳璋再次確認:「沒被騙吧?是個博士,還有公司?」
鳳璋算是被鳳仙兒弄怕了,當初鳳仙兒大了肚子,支支吾吾地說Alpha是一個畫家,鳳璋查遍了所有的畫家,結果查到後來,就是個無證培訓機構的臨時美術老師。
鳳邱生氣了:「我幹嘛騙你!一個實驗室的直系師兄,我能弄錯嘛!」
說完又嗚嗚哭起來。
鳳璋又沉著眉頭出去,半個小時以後回來,只說:「等著,沒那麼快,有了消息就告訴你。讓你媽帶你回去。」
鳳邱被匆匆趕來的鳳仙兒帶回家。鳳仙兒也嗚嗚地哭,鳳邱腺體燙起來,反覆發情期又開始了。
可是Alpha不在身邊。
「調頭。」
鳳邱艱難地說。
他回到王薄州公寓,拿走了王薄州新換下的還沾染著信息素味道的襯衫、領帶還有枕頭。
鳳邱把臉埋在布料裡,深深地吸了一口,Alpha的信息素緩慢溫柔地溢出,把他包裹起來。好像北國的春。
鳳邱的眼淚掉下來,洇濕了襯衫。
師兄你在哪裡呢?
鳳邱日想夜想,一邊在家裡通過口服抑制劑和王薄州的襯衫領帶渡過難捱的反覆發情期,一邊一天三十通電話打給鳳璋。
「舅舅,還沒有師兄的消息嘛?」
總是這個問題。
可回答他的永遠是冷冰冰的沒有。
鳳邱也不知道他父母的電話,也不清楚至交好友是誰。這一刻,他才發現,他對王薄州的瞭解似乎只有那麼一點點。
可是這是因為他和愛人相逢不過半年,相愛不過幾天。
鳳邱整日坐在房間的飄窗上,木木地攥著手機。
白天倒是不哭了,捏著那根領帶抱著襯衫睡一會兒,乖乖吃飯。家裡的金毛拿舌頭舔他他也不生氣了,只是擦一擦臉上的口水。
消息沒有等來,襯衫上的信息素味道卻淡了。
鳳邱在五天後的某個清晨醒來,腺體一陣輕微痙攣和發燙。
他嚇了一跳,摸了摸,腺體變得柔韌平滑。
他的標記消失了。
鳳邱發了瘋,甩開被子光著腳就往外跑,身體失衡撞在家裡的柱子上,又跌跌撞撞爬起來,想要跑出家門。
他要自己去找師兄。
鳳仙兒聽到動靜立刻跑出來,一邊哭一邊抱住了鳳邱,母親的眼淚落在鳳邱的頸窩裡,險些在他冰冷的皮膚上燙出疤痕:「小邱!小邱!你不要嚇媽媽!媽媽在這裡啊!」
鳳邱也不說話,蜜棕色的瞳仁黯淡,大顆大顆的眼淚劃過他面無表情的臉。
他應該做出怎樣的表情呢?
他自己也不知道。
鳳邱只說了一句話:「他怎麼不要我了?」
鳳仙兒心如刀絞,心裡恨不得將那個Alpha凌遲千萬遍。
鳳仙兒抱著鳳邱,母子依偎著,鳳邱好像又變回了可以摟抱在懷裡的吐著奶泡泡的玩著磨牙玩具的孩子。
她多愛他啊。
鳳仙兒這一生當然後悔過,後悔過很多事情,有少女時代不夠用功地唸書,有輕易地和一個花言巧語的Alpha定下終身,可是她從來沒有後悔過生下鳳邱。
她看到他第一眼就愛他,那樣小小的紅紅的一團,哭聲嘹亮,睜開紅皺的眼皮卻露出了一雙蜜棕色的天真閃亮的漂亮眼珠。
她第一眼就知道,他是個可愛的孩子,是個寶貝,是上天贈與她的禮物。
可是現在,難道鳳邱走了和她一樣的路嗎?
她哄睡鳳邱,給鳳璋打電話,鳳璋在電話那頭語氣凝重:「鳳二,我剛剛被告知這件事情我的權限不夠。你明白什麼意思嗎?那個王薄州不是簡單角色,他起碼捲進了中央的核心。不能再查了,也不用再查了。我要立刻給鳳邱安排相親,盡快為他找到別的Alpha。」
鳳仙兒哭哭啼啼:「哥哥,真的沒有辦法了嗎?」
鳳璋難得語氣溫和:「鳳二,我們都希望小邱平平安安對嗎?」
鳳仙兒握著手機,明知道鳳璋看不見,也點了點頭。
「那乖,不要哭了。做媽媽的人還哭。你休息一下,晚上我們去小邱最喜歡的餐廳吃晚飯。」
……
鳳邱醒過來,看著毫無動靜的手機。
那一瞬間,他有個非常可怕的念頭。
王薄州死了。
這個世界上只剩下他了。
孤零零的王薄州和孤零零的鳳邱。
鳳邱的喉嚨早就啞了,他的淚腺很痛幾乎流不出眼淚了。
但是他對自己說,再等等,明天,明天師兄就回來了。要乖,要安靜,要等待。
萬一師兄回來,看到自己這樣,會很不高興的。
鳳邱很艱難地對著衛生間的鏡子笑了一下,確保自己嘴角上翹笑得漂亮,笑得純然可愛。
他出了臥室,鳳璋坐在沙發上,看到他,只說:「咱們出去吃飯。」
鳳邱無可無不可地點頭。
鳳邱換了簡單的短袖襯衫和長褲,換衣服時在鏡子前看到自己雪白胸口還沒消下去的曖昧的紅紅朱朱。
師兄認真又強勢地一枚一枚種上去的。
鳳邱皺了一下鼻子,洗了把臉,出了衛生間。
鳳璋開車,鳳仙兒和鳳邱坐在後座。
鳳璋說:「我們三個人很久沒有這樣出去吃過飯了。」
鳳仙兒挽著鳳邱的手臂:「是,很久沒有了。我還記得第一次帶小邱去空中餐廳,小邱穿個背帶褲,拿著個泡泡機吹泡泡,泡泡全被風吹到餐桌上了。舅舅可氣死啦。」
鳳璋聲音低沉:「飯桌上玩玩具本來就不合規矩。」
鳳仙兒又說:「規矩規矩,你最規矩不過了,怎麼沒規規矩矩地娶個Omega生個孩子呢?」
鳳璋沉默了,「我有你們了。」
鳳邱默默低著頭,知道鳳璋這是在示弱,是在安撫。
他等這一天等了很久。
可是他快樂不起來了。
鳳邱被禁錮在自己的灰色世界裡,誰也敲不開門。
只有那個有著深灰色眼睛的人可以。
鳳邱有些牽強地笑:「我想吃奶油小方。」
鳳璋立刻說:「我們一會兒順路去買。要多少有多少。」
三人買了奶油小方,去了市中心的空中餐廳吃東南亞菜。
鳳邱很愛酸甜口,也很喜歡各種肉和水果的搭配。他一個人能吃掉一份咖喱麵包雞。
可是今天鳳邱明顯胃口不佳,每樣菜勉強吃了一點點,喝了半杯芒果汁,就再也吃不下了。
「我去上個廁所。」
鳳邱推開椅子站起來。
走廊裡的窗戶關得嚴嚴實實,換氣系統發出極細微的嗡嗡聲,新鮮冷潤的空氣吹拂在他的身上,起了薄薄的一層雞皮疙瘩。
歐式風格的走廊裡裝飾著巴洛克風格的櫃子和鮮花,牆壁上錯落地掛著些色彩斑斕的油畫。
鳳邱其實沒有很想上廁所,打發時間似的,失了魂地在走廊裡遊蕩。
他意識到,自己不能安靜下來,一安靜下來,就容易想到生死未卜的王薄州,胸口疼漲得厲害。
鳳邱想,他今晚還需要抱著他的襯衫才能睡覺。
鳳邱慢悠悠晃著,走過走廊轉角,正打算走進洗手間,一錯眼,一個高大冷俊的身影分明立在洗手間正對面的露台飄窗前,白色的簾子波浪一樣吹拂,那人微微側著臉,額頭、鼻樑和下頷的輪廓精緻冷厲。
他深灰色的眼睛相當冷淡,毫無焦點地注視著窗外。
他聽到腳步聲,轉過聲,領帶上銀色的玫瑰胸針一瞬間刺痛了鳳邱的眼睛。
鳳邱恍恍惚惚的,不知如何就跌進了他的懷裡。
鳳邱的聲音被撕碎了,只發著抖喊「哥哥」。
王薄州的渾身僵住,手指沒有碰到鳳邱的腰,只是任由鳳邱顫抖地抱住他,沉默著汲取一點暖。
「放開。」
鳳邱不知身處何方,以為自己病入膏肓,看人看物都是王薄州。
萬物都是王薄州。
可是他聽到他的聲音,確信了。
真的是師兄!
師兄還活著!
可是喜悅只有短短的一瞬。
因為師兄聲音冰冷地要他放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