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張景局促地揪著衣角， 小心觀察簡岷的臉色，自他醒酒匆匆從樓上趕下來，簡岷完全沒有搭理他的意思。

　　對方雙腿交疊， 坐在沙發上， 不緊不慢地翻閱著今天的報紙。

　　第二次偷喝酒， 還跑到別人家裡撒酒瘋， 想想實在是太過分了， 難怪簡岷會生氣。

　　“哥、哥哥， 對不起……”張景湊到簡岷身邊，去拉他的衣袖。

　　簡岷神情冷淡，沒有半點反應。

　　張景當真慌了，連忙道歉：“哥哥，對不起！我知道錯了。”

　　簡岷緩緩開口， 聲音冷淡：“哪裡錯了？”

　　“我不該一而再再而三地給你添麻煩， 我不聽話，你給我錄指紋不是讓我喝醉酒跑來撒酒瘋的，而且我喝醉了還很難纏！我以後不會了。”張景語無倫次。

　　簡岷聞言好看的眉頭都打結了，他將報紙疊好放到桌子上， 不輕不重地反問：“你認為我在為這些生氣？”

　　張景水亮的眼睛裡帶著試探， “不， 不是嗎？”

　　“不是。”兩個字擲地有聲，“我從來沒覺得你是麻煩，不管你是淩晨來這裡，還是喝醉了讓我照顧， 我都不在意。”

　　張景心跳加速，他盯著簡岷的側臉，問：“為什麼不會生氣？我明明那麼過分。”

　　簡岷未開口，少年不懂，只有和他在一起，他才會覺得輕鬆，所以他怎麼會嫌少年麻煩，怎麼捨得對他過分苛責。

　　張景也不介意，他更加湊近簡岷，小聲問：“那你生氣是在擔心我嗎？”

　　簡岷轉過頭，發現少年都快趴在他肩頭了，可沒有推開他。

　　他神情嚴肅，冷冷地說道：“景景，坐直，事情還沒解決。”

　　少年一向會順杆爬，上一秒還在真心實意的難過，此刻發現他沒生氣瞬間從剛才的情緒裡剝離，沒準兒還會委委屈屈說他凶。

　　偏偏他見不得少年傷心，連生氣都沒法兒堅持，總讓他找到空子。

　　簡岷表情很凶，只是張景卻不覺得害怕了，對方生氣不是嫌棄他，而是擔心他。

　　張景坐直身子，乖乖地看他，眼裡哪兒還有剛才的小心翼翼和試探，反而帶著一絲笑意。

　　“哥哥，你別生氣，我給你寫檢討，只要你願意，我寫到你滿意為止。”他最討厭寫字了，八百字作文每次加題目和標點湊到標記線那裡他就會停筆，一個字都不願意多寫。

　　“不必。”簡岷真拿少年沒辦法，罵不得凶不得。

　　見對方仍是冷淡的模樣，油鹽不進，張景正色道：“哥哥，我真知錯了，寫檢討不是敷衍你，也不是為了蒙蔽你，我自願寫是知道自己錯在哪兒，我和你保證，以後沒你的允許我滴酒不沾，我不會陽奉陰違。”他語氣很急，臉上不再有剛才的喜悅。

　　“那就更不必寫了。”簡岷的臉色緩和下來。

　　“哥哥，你對別人也這樣嗎？”張景問了一個最想知道的問題。

　　簡岷：“哪樣？”

　　“這麼好，又這麼費心。”簡岷不過二十出頭，即便沉穩，但現在沒有經過歲月的沉澱，等到三四十歲，他幾乎可以想像這個男人會讓多少人瘋狂迷戀，只是……

　　想到那些以後不屬於他，簡岷會對自己的愛人更好，比對自己要好上上百倍，他要嫉妒死了，一顆心都要被醋泡化了。

　　“為什麼？”簡岷直視他，目光沉沉，他的好沒那麼廉價，他沒有義務對別人好，他為什麼要對別人好？

　　張景不理解他的意思，兩個人對視好半天。

　　“你不覺得我煩？”簡岷突然開口。

　　被人管教是件很招人厭煩的事情。

　　“怎麼可能？”張景想都沒想就反駁，他滿臉的不可置信和懊惱，不明白對方為什麼會有這樣的念頭，“我開心還來不及。”最後一句話說得很輕。

　　再說簡岷還能管他多久呢？以後若還想這人管著自己怕是奢望。

　　張景離開公寓的時候，又和簡岷保證：“哥哥，我真的不會再偷喝酒了，也不會再偷吃海鮮，我乖乖的。”

　　原本他以為沒什麼大礙的事情，卻讓親近的人一再擔心了，他自然不會屢次去犯，人的耐心是有限度的，他怎麼可能去挑戰這個限度在哪裡。

　　*

　　張景回到家洗了澡給老太太打了個電話，又把作業給寫完，然後一頭紮進隔音室做AS.MR的視頻。

　　他想先做個半成品放到網上，先積累做長視頻的經驗，以後再做個露臉還出聲的給簡岷。

　　他想不到能送簡岷什麼生日禮物，對方不缺錢，名表，袖扣，領帶……簡岷都不會缺，而且那些東西都是量身定制的，他買的根本比不上簡岷的。

　　所以他想給簡岷做個九小時長的AS.MR視頻，以後他再失眠，最起碼能看視頻打發時間。

　　而且有些動作和話他也不敢當面對簡岷做和說，只能通過視頻來完成。

　　對方的生日是十二月份，可九小時的視頻，現在做，不算早。

　　他很久沒做視頻了，先適應一會兒，沒正式開始做，手機沒有靜音，震動響個不停，不用看也知道是鄧子軒。

　　他拿出手機翻看消息，隔著螢幕都能感受到鄧子軒的憤怒，對方給他發了一個帖子還有好多張截圖。

　　再不放假我自殺：日啊！我最近一直在關注林洛齊，後來聽別人說，論壇有很多他粉絲的瓜，我都不知道論壇在哪兒，不過為了看看他是怎麼迷惑粉絲讓這群小姑娘為他衝鋒陷陣的，我就摸到論壇了

　　再不放假我自殺：然後我就心血來潮搜你的，就發現了這個帖子，我靠！這樓裡都是抹茶的粉在黑你，抹茶就是林洛齊的晉江號！我靠！這帖子絕對是他授意的！他好惡毒啊！好在你的粉絲給力，扭轉了局面，不然你非被黑的渣都不剩！

　　張景眉頭緊皺，他還沒點進帖子看，正在翻看鄧子軒給他發的那些截圖。

　　景景鴨：這些截圖是什麼？

　　再不放假我自殺：靠！提這個我更氣了，我不是為了吃瓜還加了個群。那個群亂七八糟的，什麼主播的瓜都有，也不知道是真是假，然後他們有人問，還記不記得暑假那個樹洞帖熱樓，女裝男的那個主播，好多人都說記得，紛紛在猜是誰。我當時就隨口問了句什麼熱樓啊，有人就給了我幾個關鍵字讓我去搜，結果我搜了，發現沒找到，什麼都沒有！就和他們說了

　　再不放假我自殺：他們就覺得很奇怪，說那帖子應該是刪了，有人從原來的流覽記錄裡點進那個帖子，只顯示了一句帖子被刪除，他們說這應該是樓主自己申請刪帖，如果是別人申請刪帖，會把違規操作用紅字寫出來標得清清楚楚。我不太懂這些

　　再不放假我自殺：然後他們就討論樓主為什麼會申請刪帖，有人說是心虛，其實就是自導自演炒熱度，但是有好多人反駁他，說沒人這麼無聊吧，一個小號，最後也沒說是誰，他們更傾向樓主是不願意別人在胡亂猜測就把帖子申刪了

　　再不放假我自殺：有人說自己原來和朋友八卦過那個主播的騷操作，還截圖了，就去翻，好在還在，她發到群裡，一群人都在討論是誰！日！我剛開始就當樂子看，結果後來覺得越來越不對，我覺得這帖子就是意有所指，除了胡編亂造的黑料明明就是在說你！除了林洛齊我實在想不到還有誰和你有這麼大的仇，這帖子還是你直播之前發的！後來不知道怎麼回事那個黑子申刪了

　　張景已經點進鄧子軒發的那個帖子裡快速流覽，他一向聰明，很快就想通了。

　　景景鴨：應該是怕我熱度超過他，所以早早佈局想黑我，他瞭解我，知道我玩晉江就是興趣，隨時可以抽身離去，要是碰到有人惡意潑髒水，我要麼不解釋照舊發視頻，要是有人到我視頻下鬧我嫌煩乾脆刪號走人，不管是哪個，他都挺樂意看見的。

　　景景鴨：不過他安了個女裝男的黑料，卻沒料到我直播了，還出聲了，所以那個樓徹徹底底成了假黑料帖，怕有人發現，他們就趁人沒反應過來申刪了，至於這個帖子，應該就是另外一出黑，只是沒想到我粉絲早有準備。

　　張景心裡有些感慨，越發覺得自己的那群粉絲真得為他默默付出了很多。

　　剛開始他還不明白那些人為什麼要讓他直播恐怖遊戲，現在這個疑問解開了，她們早就發現那個樹洞帖，想辦法引自己說話，讓那個最大的黑料不攻自破。

　　真得是煞費苦心，但沒一個人來他面前邀功，沒一個人打擾他，默默地保護他。

　　即便那個簡字書有他的微信，女孩也從來不會主動找他。

　　張景深吸一口氣，說不感動是假的，不過躲在背後，讓粉絲保護自己，從來不是他的作風。

　　她們看看視頻，開開心心聊聊天就夠了，不要為他這麼操心，這些事以後他會管的。

　　再不放假我自殺：他好毒！怎麼想得招？

　　景景鴨：他那個腦子應該沒這麼活絡，估計有人幫他。

　　挺好的，別人就算再聰明，可偏偏有林洛齊這個扯後腿的，明知道他有多招他人厭，還轉校來他們班，還讓自己的粉絲頂他的黑樓，暴露無遺。

　　景景鴨：若是別人，我還真懶得管，要是他，就別怪我欺負人了。

　　而且……為了喜歡他的人，他也不會任由人欺負潑髒水，若真嫌麻煩一走了之，真的對不起那些為他費心費力的人。

　　再不放假我自殺：那景寶你準備辦？

　　景景鴨：[齜牙]既然怕我熱度超過他，那我就超過他吧。

　　再不放假我自殺：景寶沖鴨！他原來也是生活區的，也會做AS.MR，不過都還挺那個啥的

　　景景鴨：[齜牙]我希望他不要承認他的AS.MR是我教的，我丟不起那個人。

　　再不放假我自殺：[齜牙]那不能，沒他那樣的不孝徒弟。夜裡他又要女裝和那個遊戲主播直播玩遊戲了，景寶約嗎？

　　景景鴨：[齜牙]約。我們可不是遊戲圈的，錘爆別人應該不算欺負人吧。

　　再不放假我自殺：[齜牙]那肯定不能算啊，我們明明是小菜雞，一不小心就贏了他們

　　景景鴨：我現在有顆事業心，我要去做視頻了，我有空還要做美食視頻。對了，你不是還要住校？夜裡沒電腦，我自己直播。

　　原來的美食視頻都是阿婆做，他主要負責拍，不過……他準備有空的話就直播做菜。

　　再不放假我自殺：我媽最近身體不算好，我准備不住校了，等週一去申請

　　景景鴨：陳姨怎麼了？上回去看她精神頭還很好啊。

　　再不放假我自殺：太累了，我今天上午就在城隍廟這邊幫她，進店裡的客人太多了，但是買的人不算多。我覺得她是心理壓力大，沒人依靠，我又不讓她省心。我視頻掙錢了提出來給她，她讓我好好學習，別做這些，掙錢不是我的事。景寶，我不是讀書的料啊，我不想上大學

　　景景鴨：我教你，沒事的！你不上大學，陳姨得多傷心啊，她會覺得是你心疼她掙錢辛苦才放棄上大學，覺得是她影響了你的未來，你願意看她陷入懊悔中嗎？她現在是很累，但如果你把每一次進步的成績單拿給她看，她會很高興的！每天都幹勁滿滿！你的錢別著急拿出來，存著上大學了花，那時候陳姨會輕鬆不少，也沒心理壓力

　　我愛學習：好！我要開始好好讀書了

　　張景：……這麼快換微信名是真實的嗎？

　　景景鴨：你作業寫了嗎？

　　我愛學習：沒，我不會做，基礎太差了，高一蹺課逃了一段時間，再回去就聽不懂了，聽不懂我就睡覺，然後又聽不懂……惡性循環

　　景景鴨：那你下午過來，我教你功課。

　　我愛學習：好！

　　鄧子軒和陳芸說下午要去張景家學習，他媽登時喜笑顏開，開始攆他走：“早就該這樣了，在這裡瞎轉悠什麼，一點忙都幫不上，快去快去。晚上回不回來？媽給你做點好吃的。”

　　鄧子軒見他媽笑，揉了揉泛酸的鼻子：“我，我再看吧。”

　　他明明比景寶大好幾個月，可還沒對方看得透。

　　鄧子軒還得一會到，張景給簡字書發了消息，“[帖子連結]這個……謝謝你們啊，費心了。”

　　簡一諾正在小群裡和小夥伴聊天，突然收到張景的消息，直接從床上蹦起來：“啊！南南！啵啵啵！”

　　可一看他發的連結頓時慌了，她們都不願讓南南看那些辱駡的言語，就算最後真相大白，但那些肆意謾駡的人並沒有道歉。

　　簡字書：南南不要在意啊！那些人嘴髒，都是網路噴子，隔著網線就肆意罵人！不要理他們啊！

　　景景鴨：沒事的，我沒放在心上，就是想謝謝你們！你們有什麼想看的視頻嗎？給你們做。

　　簡字書：啊啊啊我好幸福啊！我愛你啊崽崽！

　　她立馬截圖發小群裡：暴風哭泣，我求求姐妹們看看，我們的心頭肉啊！怎麼這麼可愛！

　　後面跟了一群“嗚嗚嗚，媽媽愛你啊崽崽”。

　　張景看到那個崽崽渾身難受，他都十七了！

　　景景鴨：是仔，靚仔的仔，酷仔的仔[毛茸爪子拍桌]

　　簡字書又發了張截圖：“我的心肝啊，他怎麼這麼可愛。”

　　後面又跟了一群“姐妹號賣我吧，我也要和我崽崽聊天嗚嗚嗚。”

　　簡字書：嗚嗚嗚不能，我怕你們不僅勾搭崽崽還勾搭我哥[流淚]

　　上回群裡人都問簡一諾她哥長什麼樣，她知道分寸，沒發正面照，只發了她哥辦公的背影和他的手，群裡的姐妹瞬間搶著要當她嫂子，姐妹關係產生了前所未有的“危機”。

　　簡字書：等等！說正事，你們想看南南幹嘛

　　群裡人一致認為直播。

　　張景看了回復，回答道：“好的，晚上八點開直播。”

　　簡一諾本來還以為要花點功夫磨他，沒想到他答應得這麼爽快，都驚呆了，不過很快就反應過來奔相走告。

　　景景鴨：那你們是想看我做美食視頻還是AS.MR視頻？

　　簡字書在群裡哭，“這真的是我的崽崽嗎？他被下降頭了？突然對我們這麼好不會是要退圈了吧？”

　　鳳梨啊鳳梨：？？？

　　大鳥兩吃：？？？

　　南南親媽粉：？？？

　　……

　　張景看對方小心翼翼問他是不是想退圈，差點笑出聲：“沒啊，我只是想謝謝你們，正好也是要做視頻的，我在準備一個AS.MR的視頻，時間七個小時，估計做完要一段時間，美食視頻隨時都行。”

　　簡字書：！！！都要可以嗎？南南終於要做AS.MR的視頻了嗎？！七個小時！我到時候可以給我哥發，他失眠

　　張景聽她說她哥失眠，不禁想到簡岷，又看她的微信名……不過很快搖搖頭，沒那麼巧。

　　景景鴨：AS.MR視頻沒用的，如果你哥哥失眠嚴重，你要勸他去看醫生。

　　他能哄睡簡岷，改善簡岷的睡眠品質……那不一樣的，或許是他讓簡岷覺得放鬆，可他的視頻沒法兒治療失眠。

　　簡字書：好的！

　　景景鴨：我要做視頻啦，晚上見。

　　簡字書：晚上見！

　　張景取下手腕上的鐲子，他做視頻基本不帶鐲子。

　　簡一諾想著給她哥發視頻還真跑去“騷擾”簡岷，她下載了很多高清視頻給她哥發。

　　簡岷為了收張景的消息，微信沒靜音，他正在看檔，手機突然響了。

　　他點開一個視頻，視頻剛點進去是黑色的，有一段提示，提醒戴耳機，安靜時可聽，音量不要超過三十，保護聽力。

　　接著畫面一轉，視頻裡的人沒露臉，只照到胸膛和手。看手可以看出是男生的手，即便很白，胳膊也不算粗，但指節很明顯。

　　純黑色的大理石上擺了張乾淨的菜板，視頻裡的人用好看的手指有節奏地敲了敲大理石，又敲了敲菜板，他又拿出一把菠菜和一把陶瓷刀。

　　簡岷盯著視頻裡的胳膊看，總不自覺想到少年，下意識拿這人的和張景的胳膊比，和張景的手比。

　　哥：這是什麼？

　　簡一諾趕緊回復：“就助眠的視頻，可以聽聽！要戴耳機啊，保證四周安靜，很舒服的！”

　　簡岷想起少年給他做的安眠，又看了會視頻裡的人的胳膊，他問：“這個人是誰？”

　　簡一諾沒想到他哥會對山南感興趣：“是我很喜歡的一個主播，超級可愛！”

　　哥：是嗎？

　　簡一諾難得看他哥對一個人感興趣，還是對她喜歡的主播，都要開心壞了，牟足了勁兒要給她哥安利。

　　接連發了好幾張張景和她的聊天記錄給她哥。

　　簡岷的目光鎖定在那人的名稱上，唇角微揚。

　　哥：八點直播？

　　簡一諾瘋狂點頭：“對啊！”

　　哥：他經常直播？

　　簡一諾趕緊給他哥科普，把張景扒個底兒掉。

　　簡一諾：“他真的超級可愛！我還有上次直播視頻的錄屏！對了，他還給我們發了禮物！”

　　原來上次的禮物是給她們的。

　　簡一諾：“哥你要來看他直播嗎？有晉江號嗎？用我幫你申請嗎？”

　　哥：好。

　　作者有話要說：小劇場，鳳梨啊鳳梨：謝謝抹茶，要不是你，我們南南絕對沒有事業心

　　大鳥兩吃：謝謝抹茶，這是再造之恩

　　燕歸巢：謝謝抹茶，我以後輕點罵你

　　大家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