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回國以後羅研忽然變得很忙，除了賽前準備，還要跑一些因為旅行而被推延的通告，每天的行程被塞得幾乎沒有休息時間。

　　溫敬暉自然也沒閒到哪裡，自回國後不停地跑各種會議，批審各種預算報告，還要抽空赴合作夥伴的飯局，每天也是一回過神天色都已沉沉暗下。

　　羅研其實有些不太明白溫敬暉那時候的意思，他當然不敢直接妄想金主是要和他談戀愛，只偷偷鬆口氣，至少溫敬暉沒有不要他。

　　他們還是和以前一樣沒什麼太大的不同，溫敬暉還是一周幾天到羅研這，真要說有什麼不同的話，大概就是做/愛次數驟減。他們能碰上面的時間實在太晚了，隔天又都還要早起，比起體力活，溫敬暉更願意抱著羅研好好睡上一晚。

　　轉眼進棚比賽的日子將至，前一天江陸難得好心沒把人摧殘得太晚，下午四五點就放人回去休息了，分開前還特別對他耳提面命，今晚不准做任何會讓嗓子有一點點受損的事，

　　至於是什麼事就不用說得太明白了，羅研耳朵微微發紅，輕嗯了一聲表示知道了。

　　難得這麼早擁有自由時間，羅研並沒有馬上回去，而是搭乘員工專用電梯上到十六樓，總裁專用辦公室。

　　羅研很少上來，來的時候多半也是為了公事，像今天這種心血來潮跑上來還是頭一次。

　　十六樓外頭很空曠，只坐守兩個秘書，再往裡走一點是一道特殊處理過的玻璃門，門後隔出溫敬暉每天辦公的地方。滿常有人上來找他們溫總，兩位秘書見怪不怪，簡單問了兩句就放人過去。

　　羅研敲了兩下門，等到裡頭的人低聲說了句「進來」以後羅研才按著門把進門。

　　溫敬暉坐在辦公桌前，見進來的是羅研，便隨手放下手中的檔案夾，揚了揚下巴問：「怎麼過來了？」

　　羅研反手關上門，見溫敬暉臉上沒有一絲不悅的表情，便笑著上前，「想您就來了。」

　　這一陣子羅研隱約感覺到溫敬暉對他的縱容和過去相比幾乎是有過之而無不及，但他也沒有一點恃寵而驕，或者說不敢。羅研只把溫敬暉對他的這些好當作得之不易的幸福，小心翼翼地攥在手心裡，甚至不敢太過用力去握。

　　「明天進棚？」溫敬暉讓羅研拉了張椅子坐到辦公桌邊。

　　「嗯，下午一點開始綵排，晚上正式錄，不曉得會錄到幾點。」

　　兩人並沒有太多交談，羅研不想打擾溫敬暉工作，坐了一會兒就打算走，溫敬暉卻叫他留下來，羅研剛抬起一點的臀/部又坐了回去，手撐著臉安靜地看著溫敬暉辦公的樣子。

　　溫敬暉看了幾分檔、簽了幾份合約，再抬頭的時候羅研不知何時已經趴在桌上睡著了，溫敬暉放下筆，偏著頭看羅研的睡臉，片刻過後伸出手，很輕很輕地用拇指撥動了下他纖長的睫毛，羅研眼皮微微顫動、眉心輕蹙，到底還是沒被這點動靜擾醒。

　　羅研的各種模樣他幾乎都見識過了，羞赧的、放/蕩的，燦爛喜悅、低沉失落，他通通都見過，最深得他意的，還是像現在這樣，毫無防備的睡顏。

　　等到時間差不多了溫敬暉才把熟睡中的人推醒，意識還不是很清晰的羅研揉揉眼睛，茫然地問溫敬暉現在幾點了。

　　「剛過七點，走吧，去吃晚餐，順便帶你見個人。」溫敬暉抬手揉了把羅研的後頸，隨即站起身，拿過掛在椅背上的西裝套上，示意羅研跟他走。

　　羅研本以為溫敬暉要帶他去見的會是什麼節目製作人、或是像江陸一樣性質的老師，他怎麼也沒想到一進到餐廳包廂，在裡頭顯然已經等了好一陣子的人，會是陸鴻棠。

　　羅研的腳步在門邊一頓，溫敬暉卻一步未停，注意到羅研並沒有跟上的時候才回過頭，出聲問他怎麼了，羅研拿不準溫敬暉的意思，只好低應一聲沒事，便跟著人進去。

　　陸鴻棠比羅研更不懂溫敬暉的意思，他以各種名義約了溫敬暉好多次，好不容易對方終於鬆口了，陸鴻棠高興得不得了，從查找餐廳到梳化打扮都費了他不少心思。

　　沒想到溫敬暉卻帶了人來，帶誰不好，偏偏就帶了羅研。

　　陸鴻棠臉上的笑險些掛不住，他覺得自己現在就像個笑話，喜歡的人帶著他的情人來赴約，完美地表達了自己根本沒被他放在心上。

　　「不曉得溫叔叔要帶人來，我剛剛只先點了兩人份的餐。」陸鴻棠語氣有些咬牙切齒道。

　　「沒事。」溫敬暉倒是淡然，顧自招手喚了服務生，要了份菜單後翻開擺到身旁的羅研面前。「想吃什麼自己點。」

　　對面的陸鴻棠覺得刺眼，這邊的羅研覺得尷尬，只有溫敬暉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從容地倒了杯熱茶喝。

　　羅研覺得不太自在，陸鴻棠的目光太過銳利，讓他動一下都覺得很彆扭。他隨便點了兩道菜就把菜單闔上，一旁的溫敬暉接過卻又再次翻開，又多加點了幾樣菜。

　　服務生收回菜單後便退了出去，隱蔽的包廂內就只剩下三個風格迥異的人。

　　「你們之前見過，我就不多介紹了。」溫敬暉端著茶壺把自己空了的茶杯斟滿，漫不經心地問陸鴻棠：「說吧，今天找我什麼事？」

　　陸鴻棠抿抿唇，抬眸看了眼正對面的羅研，故意挑著比較曖昧的話講：「就是想謝謝溫叔叔，要不是溫叔叔簽了我，我也－－」

　　「簽了你的不是我。」溫敬暉卻毫不留情面地打斷了他。「你可能不曉得，公司裡招人的事並不直接歸我管，如果你真有心想道謝，我可以幫你打個電話給王副總。」

　　「不用了！」陸鴻棠一張精緻的臉都蒼白了，「……溫叔叔的意思我懂了，今天這頓飯吃過之後，我不會……不會再騷擾你了。」

　　溫敬暉低歎了口氣，到底還是沒有接話。

　　一頓飯吃得很是尷尬，以往一起用餐的時候羅研習慣替溫敬暉挑刺夾菜，此刻卻只顧著低頭吃自己的，深怕一點動作都被對面小孩當作是挑釁。

　　羅研大概猜得到溫敬暉帶他過來見陸鴻棠的用意，他不敢往深的想，只大概猜測對方知道陸鴻棠對他的心意，為了讓那孩子徹底死心，便帶著自己來了。

　　羅研知道溫敬暉有些手段冷漠又不近人情，他看著對面低著頭幾乎要哭出來的陸鴻棠，彷彿看到以後的自己，哪一天溫敬暉不再需要他了，或者有了更喜歡的人，自己是不是也會坐在陸鴻棠那個位置，看著他最喜歡的那個人和其他人互動親密。

　　光用想像的羅研就感覺心臟緊揪發疼，本來就沒剩多少的胃口頓失。

　　吃到快完的時候溫敬暉接了通電話，隨手拿過餐巾紙擦了擦嘴後便握著電話走出包廂。

　　這下包廂只剩下羅研和陸鴻棠兩人，羅研抿了口熱茶，放下茶杯後正想借口躲去廁所，陸鴻棠卻紅著眼開口：「你現在很得意對吧。」

　　羅研輕輕蹙眉，「我沒－－」

　　「看我笑話你很得意吧，看溫叔叔明著暗著拒絕我你很得意吧，但你也別得意太早，等到溫叔叔玩膩了、等換你坐上我這個位置了，就輪到我看你笑話，我一定會笑得比你心裡想得更大聲。」陸鴻棠拆了包濕紙巾擦擦桌子，半晌整個人慢慢趴了下去，哽咽而小聲地說：「為什麼……就不能是我……」

　　羅研低垂眼眸，陸鴻棠的問題他也曾經問過自己很多遍，剛剛喜歡上溫敬暉的時候、知道溫敬暉身邊有人來來去去的時候，他都會自問，為什麼不能是自己。

　　這個問題沒有答案，羅研當時只能努力讓自己成長、拚了命找機會，他是成功了，而這份成功已經維持了三年，也不曉得還能持續多久。

　　「我在十七歲的時候喜歡他，算是一見鍾情吧。」羅研說，「我花了很久的時間，一直到二十三歲那年，才勉強站在他身邊，不是什麼扶得上檯面的身份，更有可能隨時就失去這個位置。」

　　「我沒有得意，也沒有看你笑話的意思，今天狼狽的是你，明天落魄的可能就是我，我沒什麼好得意的。」羅研見陸鴻棠從桌上爬起來、紅著眼睛瞪他的樣子苦笑了下。「你可能不信，或覺得我惺惺作態，但其實我很羨慕你，你年輕、長得又好，喜歡大膽又直白，純粹又熱烈，我比不上。」

　　他的喜歡只能深藏在暗處，被各種標籤包覆，偶爾露出一小角，很快又縮了回去。

　　陸鴻棠聽著他的話、看著他臉上的表情，心裡憋著的那一堆找碴挑釁的言語又都生生吞了回去，最終也只弱弱地回道：「不要以為你說這些我就、就……我還是會等著看你笑話！」

　　羅研勉強笑了下，不再接話。

　　溫敬暉握著門把的手頓了頓，一直到裡頭的談話聲中斷，他還是沒有開門進去。

　　他還在消化方才聽到的內容。

　　溫敬暉是知道羅研喜歡他，但不知道他喜歡了這麼久。溫敬暉對十七歲的羅研沒有任何印象，甚至一直以為他們第一次接觸就是羅研二十幾歲爬上他床的時候。

　　搭在冰涼握把上的手攏了攏，溫敬暉倒不是生氣，只是在想那小孩到底還有什麼事是瞞著自己不敢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