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奇異的清除(9)
薄易的個子很高,直接將屏幕遮住了四分之三。方嵐望著那剩下的四分之一小屏幕中的景象,不由得有點兒猶豫起來,她不想再度回味傷心過往,可是又想通過這個屏幕,再看一眼故人們的容顏。
薄易不耐地皺眉,抱著雙臂,冷冷說道:「磨蹭什麼?快去洗澡。」他又彎了彎唇,聲音低沉沙啞地說道,「怎麼?想邀請我一起洗?」
方嵐深呼吸了一下,然後鼓足勇氣,認真地說:「我想看電視。」
她想看電視,看看電視中那個年少時叛逆而不通人情,傷人而不自知的自己,也看一看,那些被自己傷害、深愛著自己的人們。
薄易卻還是站在原地,不肯讓開。
方嵐又堅定地說了一遍:「我要看電視。」她忽然抿了抿唇,笑著說,「這個無聲電影看著多沒勁,我給你配個實況解說吧。」
「有的人一生都沒有過叛逆期,永遠以最清醒和平和的視角看待這個世界。而有的人在青春時,叛逆期來的突然而又猛烈。
方嵐就是後者。
如果說方嵐有什麼性格缺陷的話,那就是她的承壓能力相當之差。在方嵐十七歲前,她過的一帆風順,學習名列前茅,父母感情好得不行,沒什麼不順心的事兒。然而當升入高二下學期之後,也許就是因為前面的日子過得太順心了,而學習的壓力又逐漸增大,方嵐的叛逆期突然來了。
在最要緊的關鍵時候,她開始厭倦學習,並且開始和同年級的一些在社會上混的人膩在一起,逃學翹課,騎著摩托滿大街瞎跑,在網吧裡玩遊戲,一玩就是一天一夜不闔眼。說實在的,方嵐並不覺得這些事情多有吸引力,但是它們足夠新鮮,十七歲的方嵐同學就是想做一些不一樣的事。不是為了吸引別人的眼球,單純是為了『實現人生價值』——當時的方嵐如是說。」
薄易聽著方嵐的話,望著屏幕中的少女方嵐,不由得笑了笑。
小方嵐正在叛逆的時候,追求標新立異。她將長髮染成近乎發白的金色,沒有劉海,只高高紮著一個馬尾,紅唇惹眼,坐在摩托車上狂飆的她偏偏穿了一身校服,看上去有些不倫不類。
方嵐看著自己的黑歷史,覺得可氣又可笑,但也十分懷念,緩緩說道:「在胡混的過程中,方嵐認識了兩個志同道合的朋友。和其他那些沒什麼思想境界可言,單純就是貪玩愛鬧的壞朋友相比,方嵐覺得,這兩個人也是很『新鮮』、特別的朋友。
這兩個人,一個叫竇洋,一個叫厲赫。竇洋比她低一個年級,看上去痞痞的,其實是個很乾淨陽光、單純可愛的少年,熱愛素描和創作漫畫。竇洋溫柔而包容,直接導致叛逆的方嵐在他面前相當放肆。厲赫和她同年級,帥的出奇,簡直不像真人,陰鬱而安靜。他似乎很喜歡軍事方面的知識,常常穿著一身迷彩服,隨身帶著瑞士軍刀。竇洋成了方嵐的初戀男友,而厲赫也經常和他們待在一起,是他們最好的朋友。」
屏幕上出現了一個少女和兩個少年。追求改變的少女方嵐換了髮型,捲髮紅似火,看上去張揚而快樂。竇洋和厲赫,如她所說,一個很乾淨可愛,而另一個,則氣質陰鬱,面無表情,顏值比薄易還高,十足美少年。
畫風一轉,眼前的青春疼痛成長都市劇突然變成了自帶柔光效果、飄著粉紅泡泡的偶像愛情劇。
薄易抿了抿唇,就看見四方電視屏中,電影散場,少女方嵐單手抱著爆米花桶,驟然踮起腳尖,趁著竇洋不注意,另一手死死扣著竇洋的後腦勺,無比霸道地強吻了上去。少年羞紅的臉,雀躍的眼神,真是怎麼看怎麼美味。
方嵐窘迫至極,卻還是忍不住去看,扶額尷尬說道:「嘛,其實我在愛情裡還是滿主動的。」她摸了摸鼻子,暗自有些慶幸,幸好當年情濃時沒有做更出格的事情,不然此刻肯定更加尷尬了。
薄易舔了舔唇,沉默不語,直起身子來,抱著雙臂,向後坐去,似乎在思考著什麼。
「後來,高二下學期結束的暑假,方嵐的父親登山時遭遇意外,失足墜落,死的時候,手裡緊緊攥著一株月見草。月見草的花語是『在危險邊緣尋樂』,登山之於她父親,不正是危險邊緣的快樂嗎?冥冥之中,似乎恰好為他的一生做了註腳。
父親去世後,方嵐的母親很快再婚,這令一向最為崇敬父親和相信父母感情的方嵐無法接受。她懷疑母親在父親在世時就已經出軌,並開始瘋狂地尋找證據,嚴重影響著母親和繼父的感情。她無比仇恨母親,成日裡歇斯底里,完全沒有站在母親的角度為她考慮過。
當母親自殺後,方嵐才知道母親的不易。丈夫常年在外,女兒又叛逆得不成樣子,甚至頻頻夜不歸宿,以致於當她患上嚴重的抑鬱症後,丈夫和女兒都沒有絲毫察覺。
她之所以這麼快的再婚,是因為她很快就遇上了一個能令她忘記憂愁的人,既沒有在婚內出軌,也不是因為不再愛她已逝的丈夫和瘋狂的女兒。但她的女兒卻一直不原諒她,這令她本來好轉的抑鬱症愈加惡化,最後精神開始恍惚,在整理完陽台上的花草後,跳樓自殺。
父母雙亡的方嵐徹底瘋狂。她開始把竇洋當成她全部的依賴,依賴到不把竇洋當人看,而是把他當成自己的所屬物。當時離高考也沒幾天了,迷途知返、發奮學習的方嵐把日子過得日夜顛倒。某個白天,她待在孤零零的家裡,一覺醒來,非常孤獨和害怕,也不管竇洋還在上課,逼著他趕過來陪自己。但是竇洋沒有來。
他再也不會來了。因為在趕來的路上,他出了車禍,當場斃命。」
方嵐不再抬頭看電視,只是低著頭,輕聲地講述著。
她並沒有走出來,或許終其一生,都不可能從過去中完全走出。但是她已經學會了坦率面對。此時此刻,她甚至有些感激這場……也許,真的可以稱之為恩典。
薄易閉了閉眼,忽然抬眉問道:「父母、小男朋友,全都死了,你不覺得這有點太巧了嗎?或許……不是意外?」他聲音中有些猶豫,似乎有點不太對勁。
方嵐緩緩垂眸,聲音沉重:「我一直在懷疑。但是父母親和竇洋的死,都有目擊者。他們口口聲聲說是意外和自殺。我也懷疑過他們都被收買了,但是沒有任何證據。」
薄易看著這樣的方嵐,心上不由得有些異樣。
他清了清嗓子,又沉聲問道:「後來呢?當我遇見你的時候,我完全看不出來你是一個身世慘成這樣的人。你看上去很正常,甚至比一般人還開朗些。」
方嵐笑了笑:「因為最不正常的時候已經過去了。那時候差點被親戚送進精神病院。後來我運氣挺好,考了個還不錯的大學。成為大學生後,繼父每個月會固定給我打錢,但我一直沒有用。我也儘量不去動父母親的積蓄,自己做兼職、實習,以此來維持生活。」頓了頓,她輕聲說道,「其實我也只是學會了麻痺自己而已。在我心裡,我還是那個多疑、容易焦慮、神經質的小姑娘。我至今不肯相信他們的死是意外,我一定要活著離開,這樣才有可能證明我的懷疑是真的。不過……」
不過,和三年前的那個方嵐相比,如今的她,不會再犯同樣的錯誤。她深深明白,愛是相互的理解與包容,是彼此依靠,共同承擔。
她吐了吐舌頭,轉頭看向神情慵懶的薄易,突然說道:「不知道這位無業人士……又犯過什麼不為人知的罪惡呢?」
薄易勾唇,慵懶抬眼,定定地盯著她,饒有興致地說道:「我也很好奇。因為我從不虧欠別人。」
桌子上的聯絡器忽地振動起來。又有信息更新了。
方嵐拿起一看,在她的資料檔案下,多了幾個血字:【以愛的名義傷害他人】。這確實是她的罪過。不過,她已決定真心悔過。
同時更新的還有關於下一輪恩典的訊息——
【第二場恩典:大逃殺。對抗組數:三組。能活著戰勝包括對抗方在內的所有班級成員,即為勝利,獲得一千積分。】
【關係設定:薄易與方嵐是就讀於三年四班的外國交換生。兩人表面上是一對普通的情侶,然而實際上,兩人的關係非常微妙,天生S體質御姐氣息的方嵐是天生受虐狂薄易的「主人」。薄易喜歡受到方嵐的侮辱、強迫及體罰,並對此感到興奮。相應地,方嵐也從中獲得了快樂。】
「……」方嵐驟然卸下心上的重負,抿著唇,強忍笑意。
薄易把手指關節按得發響,眼中閃爍著危險的光芒,嘴角卻微微勾著,竟是在笑。
「請多關照。親愛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