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9 章 奇異海盜船(6)
方嵐緩緩睜開眼。
映入眼簾的是藍得清澈的廣闊蒼穹。陽光晴暖而溫柔,天邊的雲如絲如縷,海鷗展翅而翔,忽高忽低,一切看上去都風平浪靜,那場可怕的暴風雨彷彿只是個噩夢,從未真真切切地發生過。
方嵐卻心上一緊。
她看過《恐怖游輪》,在電影中,主角們經歷了一場暴風雨後,也是在藍天白雲,風平浪靜的情況下登上了那艘死神的游輪,恐怖的輪迴也就此開始。
「瑪利亞醒了。」擠擠挨挨的木筏上,加爾內粗聲粗氣地驚喜說道。
方嵐用肘部支撐著,緩緩起身,仔細觀察著木筏上的人們。任亦然盤著腿,白色的頭髮在陽光下閃耀著銀色的光華,唇邊的笑容怎麼看怎麼不懷好意。加爾內憨笑著,依舊是一副傻傻的模樣,方嵐眯了眯眼,她明明記得加爾內被查爾斯射傷了的,可他現在卻活蹦亂跳,看上去一點兒傷痕也沒有!
查爾斯不在木筏上,眼罩圖騰小少年利納沒什麼改變,特裡斯坦則正邊揉著頭髮,邊在和利納說著些什麼。陽光下,一切都顯得那麼正常。
……薄易呢?
一雙有力的手驟然從身後伸出,緊緊環住了自己的腰身。男人將頭抵在自己的肩上,低笑著說道:「瑪利亞,你睡得可真沉。」
方嵐心上一緊,緩緩低頭。
自己的肩膀上沒有了槍傷,而薄易的手指上也沒有了骷髏戒指。
「在你睡著的時候,暴風雨來臨了,我們緊急棄船,用木筏逃生。海浪衝散了船員們,我們越飄越遠,結果來到了這片美麗卻陌生的海域。你睡得太沉了,竟然一直沒有醒過。」薄易玩弄著她捲曲的髮尾,低聲解釋道。
他用手指扳起她的臉細看,方嵐被迫直視著他。
薄易的臉上佈滿疲倦之色,眼中隱隱現出血絲來。他定定地凝視著方嵐,淡淡地問道:「做噩夢了嗎?」
方嵐怔怔地看著他,搖了搖頭。
不,不是這樣的。
方嵐記得清清楚楚,查爾斯想要罷免薄易,結果遇上了暴風雨。電閃雷鳴中,薄易踢斷了桅杆,本以為可以換得一線生機,結果維達號觸礁,船體破裂,船員們不得不棄船逃生。在木筏上,她和查爾斯搏鬥,肩上受傷,加爾內也被查爾斯擊中,而疑似薄易的男子似乎也被查爾斯打中,屍體沉入了海水中。
然而現在,一切都不一樣了。
人們的記憶被篡改了。在這群人中,也許有一個死者,也許有多個死者,然而按照機械兔之前的說法,應該只有一名死者是導致輪迴開始的原因。而她要做的,就是找出這名對死神做出了承諾卻沒有遵守的背信者,也要找出在這些人中,到底誰是潛藏的死神。
方嵐怔忡地想著,緩緩低頭,直直地看向任亦然。果然,白髮的變態牙醫對著她挑了挑眉,無聲地說著唇語——「比賽開始」。
方嵐狠狠瞪了他一眼,飛速地收回目光,暗自盤算起來。眼前碧波蕩漾,風和日麗,方嵐一低頭就能看見銀色的小魚和種種奇奇怪怪的海中生物游來游去,可惜美景在前,瑪利亞小姐卻無心欣賞。
冷靜下來,方嵐!
首先整理一下,可能是死者的人有誰呢?
事實上,眼前的這些人都有可能是死者。畢竟瑪利亞小姐曾有不短的一段時間失去意識,在這期間發生了,她無從得知。
而在電影《恐怖游輪》中,女主角和曖昧對象還沒有結果,從前由於種種原因對兒子的態度十分不好,再加上她還惦記著要去赴約,所以當她對死神做出了承諾之後,心中的掛念與遺憾還是佔了上風,令她逃避自己已經死亡的事實,毅然投入了輪迴之中。
那麼眼前的這些人,誰的執念比較深呢?
木筏在海上漂了許久之後,視野範圍內仍然都是茫茫大海,沒有出現任何可以靠岸的地方。方嵐想了想,忽地打破木筏上的平靜,試探著說道:「大家都是為什麼要當海盜呢?做海盜,根本就是把腦袋系在褲腰帶上,大家肯定有死也想要做的事情吧?」
薄易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沒有說話。任亦然則玩味地看著她,一副看好戲的模樣,讓方嵐看了就心煩。
第一個接話的是加爾內。他撓了撓腦袋,說道:「老爹生病了,需要很大一筆錢。姐姐在小酒館裡做女招待,賺不了什麼錢。我雖然又傻又笨,但我有力氣,就來當海盜了。海盜是危險,但是錢多。我會努力不死的,我要是死了的話,姐姐會過的很苦,老爹就沒錢治病了。」
加爾內很有嫌疑啊。
加爾內說完之後,木筏上又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方嵐抬眸,一個個觀察著木筏上的人們,待掃過任亦然時,那傢伙對她眯了眯眼,不屑地嗤笑了一聲。
方嵐握了握拳,死死地瞪著他,卻忽地聽到特裡斯坦道:「看,那裡有一艘船!」
眾人聞聲,齊齊朝著特裡斯坦所指的方向看去。茫茫海域上,不知何時忽然出現了一艘巨大的輪船,在空無一人的大海上,這艘氣派的輪船顯得如此惹眼,也十分突兀。
白色的船身上印著Aeolus,在字母旁邊還畫著三角形狀的標識。方嵐心上一緊,《恐怖游輪》中的那艘游輪名字也叫做Aeolus,其後的含義是說Aeolus的兒子Sisyphus被神罰,要無休止的推石頭上山,再眼睜睜看著石頭滾落山腳,而原因則是因為Sisyphus欺騙了死神,對死神做出了承諾卻沒有遵守。
加爾內率先起身,對著那艘古怪的輪船張著手臂呼喊起來。然而其他人卻全部都默然不語,眼神晦暗莫測,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船上似乎有人存在,而那人也聽見了加爾內底氣十足又充滿渴望的真情呼喚。方嵐只見船頭上一個人影驟然閃過,隨即便有繩子從船頭上拋了下來。
加爾內興奮至極,彷彿突然想起了什麼似的,睜著清澈又單純的大眼睛恭敬地看向薄易,問道:「船長,我們要上去嗎?」
特裡斯坦慵懶地笑著,忽地插道:「我們最好還是上去。再這樣漂下去,我們只能手拉著手等死。就算這艘古怪的船有什麼問題,我們也沒什麼可怕的,對嗎?」
加爾內用力地點了點頭,說道:「我會永遠守護船長的!」
薄易看了看他們二人,沉默半晌,隨即點了點頭,眯眼低聲道:「如果我讓你們搶了這艘船,你們能辦到嗎?不管是木匠還是醫生,你們都算是海盜。劫掠,才是海盜們的天性。」
利納定定地看著他,率先點了點頭。特裡斯坦摩挲著唇,溫聲說道:「太久沒有搶過什麼了,我感覺我的鮮血都開始沸騰了。」
加爾內則雀躍不已,騰身而起,攀上繩子,麻利地爬了上去。緊接著是利納和特裡斯坦。
爬繩子對於方嵐來說簡直小菜一碟。她拒絕了薄易非要托著她屁股抬她的無理請求,利落地走到了繩子旁邊,手在繩子上繞了幾圈,正準備蹬著船體攀爬時,忽地聽到旁邊任亦然小聲譏諷道:「女人,我已經知道誰是死者了S已經判定我是正確的了。你現在的戰績……」他勾了勾唇,「是負五百分。沒有他的幫助,你就是胸大無腦的廢物。」
眼看著薄易朝著他冰冷的看來,任亦然的手摸了摸自己光亮的白色背頭,得意地笑了笑,瞬間止聲。
方嵐深深地吐了口氣,瞥他一眼,猛地踹了他的頭一腳,飛速地爬了上去。等到薄易也爬了上來後,怒火攻心的方嵐一把收回繩子,隨即趴在船頭,對著面色發黑的任亦然得意地笑了笑。
是,機械兔規定了不準直接攻擊對方,可沒說不準把對方扔到海上啊。要是現在還讓任亦然跟著,方嵐覺得自己就真的是胸大無腦了。
任亦然不是海盜中的成員。其他人見方嵐這麼做,沒有說話,不支持也不反對——他們沒有義務和權利支持或反對。在暴風雨中還記得讓他登上木筏,已經是救了他一命了,對於海盜們而言,這實在是仁至義盡。
方嵐為防萬一,拖著繩子拉了老遠才肯鬆手。丟下沉重的繩子後,方嵐連忙快步跟上海盜們,與他們一起觀察起這艘古怪的輪船。
這麼氣派的輪船,按理說來應該有很多人才對。然而這艘輪船內卻靜得出奇,看上去空無一人。加爾內挨個房間喊「有人嗎?」,卻只聽到他自己渾厚的聲音在空蕩蕩的船艙內反覆迴蕩。
加爾內沒想太多,反倒傻傻地高興了起來,歡呼道:「太好了!我們不用搶,這艘船就歸我們了!」他走到大廳內的宴席上,看著那些精緻的菜餚及蔬果,還有那一桶又一桶、散發著濃郁酒香的朗姆酒,口水都要滴到地上了,憨憨地說道:「這麼多好吃的,真想帶回家給我姐姐他們吃。酒!有酒誒嘿嘿!等我們乘著這艘船返回京斯敦時,別的海盜肯定羨慕死我們了!」
方嵐看著他傻樂的模樣,嘆了口氣。返回京斯敦……還有那麼一天嗎?任亦然說已經判定出了誰是導致輪迴開始的死者,他到底是怎麼看出來了的呢?在自己昏迷不醒的這段時間裡到底發生了什麼,怎麼一醒來之後,所有人都古怪起來了?
正想著,方嵐忽地感覺到一道古怪的視線死死地凝在自己的背後。她眉頭緊皺,猝然回頭,只見幾十步外一個人影閃過,連忙驚呼道:「有人!」
方嵐說著,同時奮力追了過去。按著影片《恐怖游輪》的邏輯來分析的話,這個神秘人很有可能就是那個「死者」!他或許是之前某一輪輪迴的產物,而現在,他正暗中窺視著人們,也許正在伺機動手,殺死所有人。
在《恐怖游輪》中,女主角意識到自己身陷輪迴後,試圖殺死所有人來結束輪迴。而本輪恩典世界中的這個神秘死者,難保不會有相同的想法。
方嵐追了許久,那人卻跑的飛快,轉眼就沒了影蹤。他看起來十分熟悉這船的構造,而方嵐則相對生疏許多,自然佔不了上風。正暗自懊惱著,身後忽地傳來了一聲槍響!
方嵐驟然回頭,連忙按原路跑了回去。等她微微喘著氣,抵達大廳時,只見加爾內滿嘴是血地趴在宴席的桌子上,一雙眼睛中滿是驚愕,而特裡斯坦和利納則圍在他的身邊,正試圖對他緊急搶救。然而到底為時已晚,加爾內不一會兒便完全沒了呼吸,眼睛大張,動也動不了一下,死不瞑目。
「發生什麼了?」方嵐不敢置信地問道。難道這條船上有兩個神秘人嗎?不可能啊……機械兔明確說過,只有一名死者是導致輪迴開始的原因。
利納搖了搖頭,說道:「我不知道。我們正在拿酒喝時,突然傳來了一聲槍響,回頭就看到加爾內被打中了,趴在桌子上。然後船長就追了出去。」這是方嵐第一次聽見他說話,他的聲音很尖細纖弱,令方嵐下意識有點不大適應。
特裡斯坦一掃之前的慵懶散漫,表情嚴肅地低聲道:「我們太掉以輕心了。這艘船上有人想要殺了我們!我們作為海盜,必須要先發制人,為加爾內復仇!」說罷,特裡斯坦從懷中掏出燧發槍來,隨即頗為嫌惡地看了眼方嵐,道,「你老實待著。不要拖我們的後腿。」
方嵐皺起眉來,很不高興。任亦然、特裡斯坦……這一個個的,全都看不上她。她偏要證明給這些沙文豬們看看自己有多有本事好嗎!
可是……可是怎麼證明呢?失去意識的這段時間裡到底發生了什麼呢?那個死者,到底是誰呢?
方嵐急躁地拍了拍額頭,苦思冥想,忽地聽到利納推測道:「船上的人沒有理由害我們。他只要不放下繩子,放任我們繼續漂流,我們只有死路一條。想要害我們的人,只可能是我們認識的人。」
特裡斯坦不屑冷哼道:「不管是誰,我都要教訓教訓他!利納,跟我來,我們去搜船,找出那個傢伙!至於尊貴的瑪利亞小姐……我們無暇奉陪了。您好自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