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以罪之名（二）

　　聽風就是雨獨自一人走在最前面，腳步比耿白還要堅定。

　　耿白：“指示牌的作用除了指方向，還有其他用處嗎？”

　　黎唯不好意思的撓撓頭，“走了這麼長時間，好不容易有點風吹草動，就想去看看有什麼線索沒。”

　　耿白笑了笑，微微側了下頭，好像在撩撥住在他腦袋裏的霍大神，說：“不過確實還有個作用，有指示牌，就說明我們離目的地不遠了。”

　　果然，沒過多久，一個風格頗有波西米亞風味的小鎮出現在眾人面前。

　　站在小鎮入口往裏面看，能看到不少獨幢的二層小洋樓樹立在小鎮橫平豎直的道路兩旁，獨門獨院，米黃色牆壁，棕色的三角形屋頂，門前有屋簷，和延伸到馬路邊緣的草坪。

　　這裏的建築頗有米國著名城鎮卡梅爾小鎮的風格，然而卻沒有怡人的海邊秀麗風光。

　　“進去嗎？”小猩猩問。

　　聽風就是雨沒搭理他，率先走進了小鎮裏面。

　　很顯然，這次通關是要在這個小鎮裏完成。

　　見有人進去，其餘人也三三兩兩跟了上去。

　　“我們不進去嗎？”黎唯問。

　　耿白指了指頭上，在小鎮的入口處，他們的頭頂有一個高舉的拱形牌子，就像各地都有的歡樂谷大門口那種歡迎您的招牌，小鎮的巨大拱形門牌上寫著：食之鎮歡迎您。

　　真是放之四海而皆通用的歡迎詞。

　　耿白環胸，道：“食之鎮，有點意思。”

　　衛衛說：“裏面有賣好吃的嗎？”

　　耿白拍一下他的腦袋，扭頭對黎唯道：“既然小鎮的名字裏有‘食’，肯定是跟吃離不開關係，猜猜裏面住的是賣好吃的美食家，還是把我們當美食的食人魔？”

　　他雖然是看著黎唯，卻也是在和腦袋裏的霍總說話。

　　霍總對他秀智商的問題不感興趣，連嗯都沒嗯給他。

　　這裏是殘酷的通關遊戲，又不是老城小吃街，自然不會賣烤鴨腸酸辣粉炒花甲翅包飯麻辣小土豆等等好吃的，所以最有可能住的就是把他們煎炸烹煮的食人魔。

　　黎唯一愣，反應過來後被他嚇得生生出了一層冷汗，“你是說……是說……”

　　耿白道：“進去看看。”

　　說完邁開長腿往裏面走。

　　黎唯快走兩步抓住他的手臂，緊張道：“食人魔，裏面可能有食人魔，我們要小心！”

　　耿白摸摸他的狗頭，“千奇百怪的死法都死了多少次了。”

　　黎唯咽咽口水，哭喪著臉道：“但是被當成鴨腸烤、酸辣粉煮、炒花甲爆炒，翅包飯包米、麻辣小土豆油煎，真的好可怕。”

　　耿白：“……”

　　衛衛：“好餓啊。”

　　小鎮裏的道路是田字分佈排列，房屋沿路而建，並不密集，每幢之間被小花園和草坪隔開，馬路上乾淨整潔，是個風景宜人居住適宜的好地方。

　　小鎮裏面安靜的能聽見清風從房屋之間穿過，他們三個走在馬路上，像孤魂野鬼似的。

　　房屋和地面都很乾淨，但黎唯大概是受了食人魔的影響，總覺得四周陰森森的，腦海裏已經幻想出從哪個角落就會跑出來一個抬著電鋸滿身是血的殺人犯，嗡嗡嗡的要鋸掉他的大腿。

　　“大白哥，這裏為什麼沒有人？”衛衛問。

　　耿白雙手插兜，隨口道：“聚餐去了吧。”

　　黎唯瞬間想到在小鎮的深處，人群圍著篝火，篝火上面架著橫木，橫木穿著一個人形烤肉，一邊淌油，一邊兩面均勻的燒烤。

　　“啊！”

　　耿白被黎唯的叫聲嚇了一跳，“胡思亂想什麼呢，戲精啊。”

　　監聽到這句話的霍總不穩重的挑起一條眉毛，心裏想道，“他倒是挺有臉說別人的。”

　　沿著馬路走了一會兒，什麼也沒遇見，沒有人，沒有動靜，也沒有任何發現，這一次通關的關鍵在哪里？

　　這裏似乎連收集金幣的方式都找不到。

　　左右沒有頭緒，耿白決定場外求助，看看霍大叔有沒有好的見解。

　　“美式小鎮，沒有人，整潔乾淨，初步觀察無風險，元芳，這事你怎麼看？”他忽然開口說了這麼一句，黎唯還以為問的是他，有氣無力道：“大人，我不想看。”

　　耿白一巴掌拍他一腦袋。

　　真正的元芳——霍總戴著耳機，抿了一口咖啡，還沒說話，監聽系統裏又出現了聲音。

　　腳步聲從小鎮一條十字交叉的路上響起，黎唯臉色一白，這孩子真是被嚇慘了，實在難以接受食人魔的設定，耿白伸出一條胳膊給他護到了身後，說：“來，躲到雞爸爸身後。”

　　目光沉沉的盯著腳步聲的方向，做好了隨時攻擊的準備。

　　很快，人群三三兩兩走了出來。

　　是比他們先一步進入小鎮的其他玩家。

　　看見他，小猩猩沒好氣道：“你們有什麼發現嗎？”

　　耿白抱胸，並不看他，目光落在聽風就是雨的身上，這群人以他唯首是瞻，信仰他是大神，即便聽風就是雨冷漠冰冷，不敢緊緊挨著，也要跟在身後。

　　這個玩家就像是孤獨的槍客，不知道生前是做什麼的。

　　耿白一歪頭，單手插兜，往那兒一站，身上的浩然正氣蕩然無存，轉眼就像個壞壞的痞子，傲慢狂拽說：“聽見了嗎，問你呢。”

　　小猩猩氣結，“我問的是——”

　　聽風就是雨冷冷看他一眼，口氣冰冷的道：“沒有發現。”

　　小猩猩幾關以來一直跟在他身後，雖然意圖不軌，但他自認為好歹也算是有點交情，可他跟了他那麼長時間，都沒聽見聽風就是雨主動和他有過交談，於是看耿白越發不順眼。

　　耿白點點頭：“我們也是。”

　　這時，耿白聽見腦海裏，霍總淡淡問：“路上沒有任何人……屋裏呢，試過敲門了嗎？”

　　沒試過，他都沒想起還能敲門，被遊戲局限了思維。

　　就近找了幢房屋，耿白沿著小路，走到了屋門前。

　　“大白，你要做什麼？”黎唯緊張的喊道，很小聲的提醒他，“食人魔，小心啊。”

　　耿白渾然不在意：“我去敲門，看看屋裏有人沒。”

　　霍沛璋聽著耿白那邊的動靜，想了想，就說：“先等等。”

　　耿白不知道他要做什麼，歪歪扭扭靠在門邊，乖乖的等霍總，他扭頭掃了眼馬路上緊張盯著他的眾人，開玩笑道：“都直挺挺的站著幹嘛，要是屋裏的人拿把機槍出來，剛好全部掃射，還不躲著。”

　　眾人臉色各異，害怕緊張恐懼嘲諷，各種情緒一應俱全，聽風就是雨走到了側面，避開直接面對屋門，其他人見他這麼做，也跟著效仿。

　　“好了。”霍沛璋的聲音響起來，“摸一下你的口袋。”

　　耿白依言，兩隻手插進口袋，右手摸到了一個冰涼的硬物，是一把手槍。

　　“給你武器防身，性能和現實中的參數一樣，你會用嗎？”霍總道。

　　原來是給他送裝備來了，耿白大喜，他的金手指太他妹的善解人意了，程式猿先生真牛逼，玩遊戲不需要打怪掉裝備，自己寫代碼編程，想要什麼編什麼，刺激。

　　耿白唇角勾起，恨不得讓在場的所有玩家知道誰才是歐皇加氪金，不過他明白，不能被其他人知道他有外掛，萬一被超級AI系統發現，他就要掛了。

　　耿白克制內心的愉悅，將唇角的弧度壓下去，又恢復成一副油腔滑調的樣子，一隻手藏在褲兜裏握住搶，另一隻手抬起來敲響了屋門。

　　咚咚咚。

　　哢。

　　門開了。

　　一個青年男人打開屋門，疑惑的看著他們。

　　這人很高很瘦，耿白不知道遊戲裏的玩家和npc的設計比例，只覺得這個人需要仰視才能看清楚他的臉。

　　青年男子穿著一件黃色的風衣，黃色的休閒褲，風衣拉鏈一直拉到喉結下面，保暖的裹著他的身體，領子豎起，向外張開，乍一看，就像開了屏的變色龍。

　　耿白注意到他的皮膚也是黃色，不過比黃風衣顏色要淺兩個色號，男子大概是因為個子很高，肩背並不筆挺，微微彎出一個弧度。

　　“你們找誰？”

　　耿白一時不知道怎麼回答這句過分正常的問題。

　　他們不找誰，他們找通關的方法。

　　想像中暴力血腥的畫面沒有出現，耿白沒掉以輕心，手在褲兜裏一直握著槍。

　　“爸爸，他們是誰呀？”奶聲奶氣的聲音從青年男子身後響起，屋裏又出來個人。

　　是個小孩子，個子只有男子小腿那麼高，也穿著一件同款黃色風衣，風衣下擺幾乎遮住了他的小腳丫。

　　小孩的風衣連張開的領子都高高的拉了起來，巴掌大的小臉擋住一半，只剩下一雙明亮的黑眼睛滴溜溜的瞅著他們，似乎有些害怕。

　　衛衛特別會哄小孩子，他幼稚園升小學時，開學第一天，家長走後，全班的小朋友都痛哭流涕要爸爸媽媽，只有衛衛走到講臺上，捂著自己的口袋，小模小樣說：“我兜裏有好吃的，誰聽話不哭，就給誰吃。”

　　坐在第一排的小女孩本來就不想哭，看小朋友哭了，才跟著嚶嚶哼唧，她擦幹眼淚，說：“我不哭了，我想吃奶糖。”

　　衛衛：“那你聽話嗎？”

　　小女孩：“聽話。”

　　衛衛笑眯眯道：“聽話，咱不吃。”

　　小女孩：“……”

　　他用這一招把全班小朋友哄迷茫了，最後一個個跟著他破涕而笑。

　　衛衛跑到耿白身邊，對黃風衣小男孩說：“我們是來旅遊的。”

　　他抬頭看看耿白，耿白點下頭，衛衛繼續道：“你別怕，我也是小朋友。”

　　小男孩仰起頭，看著他高高的玩家角色模樣，驚歎道：“好大的小朋友。”

　　從頭到腳都是黃色的爸爸說：“我要關門了。”

　　說著就要關門，耿白腳快一步擋在了門縫處，“等下。”

　　黃爸爸沒有生氣，表現出了身為npc的耐心。

　　耿白道：“這裏有其他人嗎？”

　　黃爸爸：“有。”

　　耿白道：“都在房屋裏？”

　　黃爸爸：“嗯。”

　　耿白見問他什麼答什麼，就直截了當道：“這局怎麼通關？”

　　黃爸爸露出迷惘的神色，愣住了。

　　問題太困難，直接把npc問死機了。

　　一般這種情況，只要重新開始就好，不過他們不能隨便重新開始遊戲，於是耿白把死機的黃爸爸推進門裏，並貼心帶上屋門，回到了最初見面的時候。

　　為了測試npc是否恢復，他又敲了敲屋門，黃爸爸一如初見，把門打開，疑惑的看著他們，說著同樣的臺詞：“你們找誰？”

　　耿白向其他人比了個OK的手勢，帶著衛衛兩三步從門前回到了馬路上。

　　“線索都在這些房屋裏，可以挨個敲門問問。”耿白對聽風就是雨說，然後掃了眼企圖圍觀跟風的其他玩家，好心提醒道，“對了，只有親自和npc對話才能得到他給的線索，我的倉庫裏多了一張印著那人形象的卡片，不知道有沒有用，但是有總比沒有的好。”

　　耿白和黃爸爸說話的時候，聽見噗簌一聲，閉眼一查看，發現自己的倉庫多了東西，應該就是因為他是主動詢問才獲得的。

　　衛衛道：“我也有哦。”

　　其他玩家聽了他的話，機靈的立刻跑去敲屋門去了，紛紛得到了‘黃風衣卡片’線索。

　　聽風就是雨深深看他一眼，問：“這裏是個人戰，何必？”

　　何必將自己好不容易得到的線索分享給其他人，即沒有必要，又浪費時間。

　　耿白摸著褲兜裏的搶，懶洋洋望著搶著去敲黃爸爸屋門的玩家，意味深長的摸摸下巴，壓低聲音，神神秘秘的說道：“沒辦法，就是這麼善良，你瞧瞧，控制都控制不住，隨時都能c位出道。”

　　“……”

　　不耍貧會死嗎。

　　聽風就是雨得到一句俗不可耐的自戀，氣的一甩袖子，走了。

　　霍總的聲音在耿白腦中響起，淡然如水，“出道？靠什麼？”

　　耿白想了想，“靠臉吧。”

　　畢竟他有兩張臉。

　　霍沛璋想起他說自己鼻子是鼻子，眼是眼的臉，唇角露出一個稍縱即逝的笑，抬手去拿咖啡杯，不小心碰到了桌子，放在桌上的手機貼著桌面飛了出去，發出肝顫的落地聲。

　　平滑如鏡的手機螢幕龜裂，瞬間爬上蛛絲般的裂紋。

　　耿白聽見熟悉的重物落地聲，小心翼翼問：“什麼掉了？”

　　幾秒鐘後，他聽見霍總平靜的說：“抱歉，你的臉裂了。”

　　耿白：“……”

　　玩家四散在小鎮裏，開始挨家挨戶的敲門，搜索線索，不管有用沒用，先裝進自己的倉庫再說。

　　耿白三人敲開的第二扇門，開門的是個年輕漂亮的姑娘。

　　見到女孩，耿白眼裏一亮，天知道他多久沒見過漂亮妹子了。

　　漂亮妹妹穿著紅色蓬蓬連衣裙，臉也紅撲撲的，耿白下意識靠她近了一點，不小心看到小妹妹紅潤的皮膚上不明顯的點點。

　　他天生長得帥皮膚好，個人對護膚保養沒有什麼研究，只是隱約覺得女孩臉上的小點點像是警隊裏天天拿著小鏡子的女警花憂愁的黑頭。

　　有必要把npc的形象做得這麼逼真嗎，耿白一邊心想，一邊笑得像個斯文流氓，使勁跟妹子搭訕，把人家問死機了就重新再來一遍。

　　衛衛問：“大白哥哥是什嘛意思？”

　　黎唯捂住他的眼，被耿白的‘沒出息’閃瞎了狗眼。

　　三人都得到一張女孩卡片，臨走前，耿白一手背後，另一隻手虛搭在腰間，微微彎腰，向她行了個彬彬有禮的紳士禮儀，笑著說：“小姐，和你聊天非常愉快。”

　　他飛快的從臭痞子變成了舉止優雅的有為青年。

　　這浪不唧唧的大豬蹄子在一切雌性生物前都表現的像個正人君子，隨時隨地釋放自己無處安放的荷爾蒙。

　　女孩原本紅潤的臉更加泛紅，她竟沒有死機，而是羞澀一笑，踮著腳尖趴到耿白耳邊，輕聲給出了另一條線索，“時間。”

　　耿白：“……”

　　耿大白愣了愣，不可思議扭頭道：“哎，這個這個……”

　　黎唯無言以對，原來npc是可以調戲的，調戲是有獎勵的。

　　監聽裏的霍總通過耿白和其他人的對話，隱約推測出了這人又幹了什麼事，當耿白偷偷摸摸給他彙報自己得到的線索時，霍總漠然道：“不錯。”

　　雖然得到了霍總罕見的表揚，但耿白總覺得他那兩個字冷颼颼的。

　　耿白捏著下巴，靠在一幢房屋門前的廊柱上，默默的琢磨，怎麼霍大叔聽起來有些不高興呢。

　　哦對了，是不是他以為自己忘了替他尋找和他忘年交的崽崽。

　　“大白！”

　　黎唯從房屋旁邊的一條馬路裏跑出來，向他大力揮手，指著他剛剛跑過來的方向，大聲說：“有人死了！”

　　耿白踩著屋門前的廊子跳到馬路上，“講清楚。”

　　黎唯喘了兩口氣，“有玩家死了，這裏的房子有陷阱！”

　　耿白眉頭一皺，黎唯原地站好，緩緩喘勻了氣息，帶著耿白往死人的地方走，邊走邊說：“我也是剛聽說的，有個玩家去敲門，屋主人打開門之後，和他不知說了什麼，那個玩家忽然悶哼聲就倒在了地上，死了。”

　　黎唯低頭看著胸口，“我們的體力值也顯示出來了，你看看你的體力是多少點。”

　　耿白只好寬衣解帶，看見胸口的位置只有三顆紅心。

　　這次通關難度竟一下子從簡單模式升到了困難模式，連招呼都沒打一個。

　　“衛衛呢，先別讓他去敲門。”耿白道。

　　黎唯道：“他在前面等我們，我已經和他交待過了，沒事。”

　　耿白點頭，用手指點了點自己的太陽穴。

　　腦海裏，霍總淡淡道：“聽到了。”

　　一幢房屋前聚集了許多玩家，不用說就是出事的地方。

　　他們圍觀的很有素質和經驗，以事發地為中心，逕自圈成了一個兩米的圓，讓自己既不靠的太近，又能第一時間獲得最新消息。

　　耿白大大咧咧扒開人群，看見地上躺著一個玩家，聽風就是雨蹲在一旁，正在檢查屍體。

　　前兩次通關，即便有玩家死亡，也比較接近遊戲效果，一旦死亡，屍體倒下之後就消失了，這次，躺在地上的屍體卻直挺挺的橫在那裏，乍一看很是嚇人。

　　而圍觀者心理素質似乎也沒那麼好，一個個臉色難看，視線飄忽，不敢直視屍體，和現實中的人一樣。

　　耿白注意到聽風就是雨檢查屍體的手法很熟練，明顯是有經驗的，他盯著他的背影，心裏起了疑雲，這個人生前是什麼身份？

　　“嗯？”耿白揣測著這人的身份，竟還有工夫分神跟著聽風就是雨的動作留意屍體上的異常，他好像看見了什麼，走上前，手插在兜裏，彎下腰，“等等，他的眼睛。”

　　聽風就是雨回頭看了他一眼，耿白一臉自來熟，道：“哎，你都上手碰了，我就不摸了，幫我把他的眼皮撩一下，讓我再看一眼。”

　　小猩猩站在圍觀者之列，遠遠的嘲諷：“你能看出來什麼。”

　　還敢指揮他家大神。

　　耿白彎唇一笑，蹲到風雨先生身邊，說：“你的追隨者對我意見很大啊，你說他是不是嫉妒我？”

　　他說完，聽見腦袋裏的霍總淡漠的聲音，“幹正事。”

　　風雨先生正想給他一個冷冷的眼神，哪知情緒還沒醞釀好，就見耿白忽的收起了一身痞子樣，一本正經的說：“他的眼鞏膜發黃，唔，脖子皮膚也是黃色的，這是典型的肝細胞被破壞。”

　　誰給裝備，誰就是金主爸爸，耿白一顆紅心向金主，金主就是霍大叔。

　　風雨先生的表情在臉上冷了一半，眼刀子要甩不甩，看起來很是猙獰。

　　小猩猩不甘示弱，也走過去，嗤笑道：“這裏是遊戲，遊戲裏的人怎麼可能出現這種死法，胡說八道。”

　　耿白站起來，聳聳肩膀，“好吧，我胡說的。”

　　抬起頭，剛好看到那幢房屋裏，與屋門距離不遠的窗戶裏，一雙眼睛正惡狠狠盯著他們，被耿白發現，那雙眼睛飛快消失在了窗戶的陰影裏，就在眼睛躲開的刹那，耿白看見他身上纏著繃帶，一片黑紅的血色氳出。

　　原本以為敲開屋門就能得到這輪通關的線索，線索來的輕而易舉，卻不料，天上掉下來的餡餅不是誰都能咽的下去，畢竟誰也不知道下一個餡餅裏有什麼餡，會不會被添加了狗屎。

　　線索戛然而止，就在玩家人心惶惶之際，那輪掛在公路盡頭太陽落山了，沒有黃昏西斜的過程，直接從白天變成了一片漆黑。

　　隨著漆黑罩下，驚恐的尖叫聲也隨即響起，在其他玩家驚慌失措的慌亂聲裏，馬路兩旁的房屋整齊的亮起了燈。

　　熏黃色的燈光從窗戶裏照出來，溫暖的像家的港灣。

　　“那邊……”有人倒抽了一口氣。

　　那小鎮的入口處，公路的盡頭，一個足有房屋那麼高的人形陰影站在那裏，沉默，陰森，詭異。

　　耿白伸手一摸，摸到衛衛冰涼的臉，將他和黎唯拉到了自己身後，警惕的盯著遠處。

　　大地忽然震顫。

　　巨大的陰影忽然動了起來，一步一步，從黑暗中走到了馬路上，房屋燈光能照耀到的地方。

　　眾人仰起頭，看見一個無頭巨人，一手持斧，一手牽著一匹栽滿鮮花的木馬。

　　恐怖的陰霾鋪天蓋地，讓所有人從頭冷到了腳。

　　“說話。”耿白忽然聽見霍總的聲音，迅速回神，低聲說：“天黑了，有……一個怪物。”

　　手機外面是下午五點，金色的夕陽落進陽臺，霍沛璋帶著耳機，冷靜道：“能打過嗎？”

　　耿白看著巨人強壯碩大的身軀，分析了敵我雙方的力量，坦誠道：“懸。”

　　霍沛璋的電腦上，一張空白畫布打開，寥寥幾筆，一個小鎮輪廓出現在上面。

　　“試試？”沒聽見回復，耿白問，摸向了褲兜裏的手槍。

　　霍沛璋在小鎮裏添上一筆，標記為怪物，想了想，道：“周圍有躲避的可能性嗎？”

　　耿白立刻看向那些亮著燈的房屋，眼睛倒影著灼灼燈光，肯定道：“有。”

　　巨人拖著斧頭和木馬，在馬路上發出沉重的拖拽聲，大地震動，向他們緩步走來。

　　霍沛璋道：“先躲，分析戰略再動手。”

　　他話音剛落，無頭巨人抬起巨大的斧頭，在寂靜的小鎮中高高舉起，帶起一陣濃郁的血腥味，朝馬路上的他們砍去。

　　耿白大吼一聲：“散開，躲進房子裏！”

　　拉著衛衛和黎唯就近跑到一幢房屋前，也不管裏面住的什麼人，一腳踹開屋門，沖了進去。

　　他們跌進燈光照耀到的地方，回過頭，從大敞的屋門往外看去，看見一個反應遲鈍的玩家好像怕極了，站在原地一動不動，被巨斧砸成了肉泥。

　　黎唯發出一聲難受的吸氣。

　　巨斧遲鈍的從地上抬起來，清晰的骨肉粘粘聲傳入他們耳中，這時候，那些還未進屋的玩家鬼哭狼嚎四腳並用，紛紛爬到了離自己最近的房子裏。

　　無頭巨人拖著巨斧和木馬，對兩旁的房屋視若無睹，緩慢向前繼續走。

　　逃過一劫的玩家終於有空把胸口的恐懼喘了出去，心有餘悸的扒著房屋的窗戶往外看。

　　他們從窗戶裏看到馬路對面窗戶裏的其他玩家，視線在漆黑充斥著血腥的街道上交匯，都露出劫後餘生的表情。

　　忽然，一間窗戶裏傳出慘叫聲，暖黃色的燈光裏，一個玩家緩緩轉身，他不知看到了什麼，尖叫聲幾乎要撩翻屋頂，接著，叫聲驟然消失，變成了痛苦的嗚咽，就好像喉嚨被一大團棉花堵住了。

　　這個倒楣蛋玩家誤入的房子恰好就是白天被耿白‘胡說八道’診斷為肝細胞被破壞死了的玩家去過的房屋。

　　只有離的近的對面房子裏才能看見發生了什麼事，耿白三人恰好就在慘叫的斜對面，透過玻璃，將案發現場看的一清二楚。

　　屋主人的上半身被繃帶纏著，有的地方已經鬆散，被屋裏的燈光照出一片烏黑的爛肉，他摘掉自己的左臂，利索的好像能發出‘咯嘣’一聲，然後面無表情把糜爛的臂膀塞進了誤入房子的玩家嘴裏。

　　不幸目睹了這一幕的耿白等人頓時泛起了胃酸。

　　黎唯道：“我以後再也不吃豬蹄了。”

　　衛衛愣愣的，看上去不太害怕，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看不懂，十分天真無邪的提問：“大白哥，他為什麼把自己的胳膊喂給那個人吃？”

　　饒是耿白見慣了窮兇極惡的暴徒，對眼前這一幕也有些反應不良，齜牙咧嘴道：“可能他以為他餓了。”

　　黎唯：“......”

　　他頭一扭，打算去吐點東西出來。

　　轉過身，才看見屋裏有個人，正默不作聲看著他們。

　　“呵！”黎唯用盡全力才憋回了脫口而出的叫聲，看來是晚上被嚇得次數太多，好歹有了點免疫，不過腿肚子仍舊哆嗦，像一朵在風中凌亂的花朵，急需被呵護安撫一番。

　　奈何周圍只有剛夠學齡的花苞衛衛，以及開的格外風騷浪蕩無所畏懼的耿大白。

　　耿白不解風情的拍了拍黎唯的肩膀，誇讚道：“騷年，你進步了。”

　　他唯一能接受的尖叫就是瑪麗蓮夢露站在鼓風機邊捂裙擺尖叫，不然其他的尖叫都是耍流氓。

　　“……”

　　屋裏的人是個男子，三十多歲的模樣，皮膚黝黑，長相……看不清，只覺得太黑了，但又不是非酋那種黑，他的黑中還泛著一種清透水潤的感覺。

　　男子長得黑就算了，還穿著一身縹緲曳地的黑紗，乍一看，跟個蓋了黑布的高腳燈罩似的，仔細看，又感覺像古代電視劇裏神秘的祭祀。

　　“你們是何人？”男子說話語速很慢，在燈光照耀下，耿白清楚看見他一雙黑眸裏流淌的眸光，濕漉漉的。

　　這是一個怎樣的可人兒呢，黑幽幽的，但水靈靈的。

　　耿白被他的水靈打敗了。

　　“呃，咳，我們是來旅遊的，天忽然黑了，外面出現了……”耿白話還沒說完，黑水靈就點點頭，慢慢道：“哦，我也不喜歡天黑。”

　　耿白心想，可不嘛，大兄弟你晚上一出門就隱身，往馬路上一站，別人還以為電線杆滲水了。

　　“可以坐下嗎？”耿白關上被自己踹開的屋門，估摸著他們晚上要在這裏對付一夜了。

　　黑水靈點點頭，去搬了一個凳子過來，他走路時帶動黑紗飄飄，從背影看，像娥蝶玉立。

　　耿白環顧屋子，發現所有的傢俱都是木製品，除了桌椅之外，沙發，裝飾品，連桌上擺的茶杯都是木頭雕琢的。

　　“嘖，是個狂熱的原木愛好者。”耿白心裏想著，坐在了桌邊的一張圓凳子上，屁股剛沾上椅子，椅子腿就發出垂危的‘吱呀聲’，幸好耿白反應極快，雙腿一繃，就站了起來。

　　但那個被他碰過的椅子卻原地呻吟一聲，四分五裂，酥成了一片一片。

　　耿白：“……”

　　黑水靈用水靈靈的眼眸幽怨的望著他。

　　“咳！不好意思。”他蹲下查看，發現那張凳子的芯竟是腐朽木做的，難怪這麼酥脆。

　　這時，衛衛和黎唯坐的沙發也承受不住了，接二連三的碎成了渣。

　　用朽木製作傢俱，所以，他們是被遊戲裏的npc線上碰瓷了嗎。

　　黑水靈心痛的抱住碎成渣的傢俱，憂傷的說：“我很喜歡它們的。”

　　下一句是要賠錢嗎。

　　耿白很想求助霍總，遇見npc碰瓷怎麼辦才好，動用武力吧，他看著這麼一個水靈靈的男人，實在下不去手啊。

　　但屋子裏人太多，他不好直接對話霍總，只好蹲過去，說：“我幫你修修？”

　　黑水靈搖搖頭，輕聲細語道：“沒關係，這樣我也很喜歡的，你們泡澡嗎，我請你們啊。”

　　耿白：“……”

　　如果每一個碰瓷的人都有他這樣的覺悟，世界早就充滿了愛和芳香……和澡堂子。

　　撂下這句話後，黑水靈便不再理會他們，從地上抱了一把朽木，順著屋裏的樓梯飄到了二樓。

　　衛衛感慨：“這個哥哥人真好啊，還請我們洗澡。”

　　黎唯看著滿地碎木頭，愧疚道：“我們要不要上去幫他搓個澡？”

　　耿白：“……”

　　給npc搓澡？搓掉一層數據嗎。

　　屋外，無頭巨人沉重的腳步時遠時近，似乎是沿著馬路來回行走，巨斧和木馬在地上發出二重拖拽聲，像遲鈍的刀片剮在鏽跡斑斑的金屬上，聽的人心裏發慌。

　　凳子和沙發都碎掉了，他們只好盤腿坐在地上，面面相覷。

　　“這次的遊戲應該怎麼通關？你有頭緒嗎？”

　　半晌，黎唯問。

　　耿白靠著牆，一條腿支起，手搭在上面，姿態肆意而慵懶，他食指和中指輕輕蹭了一下，想抽根煙再思考這些凌亂的線索。

　　但這裏只是個虛擬世界，沒有煙。

　　他歎口氣：“誰給我來根煙。”

　　耿白舒展了下身體，道：“不管通關的方法是什麼，先保存自己的體力，別死掉最重要。”

　　黎唯道，“不知道死了的那兩個玩家是不是已經重新開始本輪通關了。”

　　耿白道：“睡吧，不知道什麼時候天才會亮。”

　　黎唯晚上被嚇的不輕，本來是睡不著，但誰知沒一會兒，就和衛衛滾到一團睡著了。

　　等他們睡熟，耿白溜達到門邊，開始呼喚霍總。

　　霍沛璋很快給了回應。

　　“叔，現在幾點了？”耿白問。

　　天邊掛著清冷的圓月，銀輝落在陽臺上，晚風佛動酒店兩層窗簾裏頭的那層薄紗，在月光下輕歌曼舞。

　　“八點。”霍沛璋回。

　　耿白愣了下，這次通關的時間竟然用了這麼久，相當於霍大叔一天都沒有手機使用了。

　　真是一個不太吉利的消息。

　　屁股下的皇位似乎岌岌可危了。

　　耿白憂桑的想，多像一個勤儉持家的丈夫，因為某些功能不管用，只好看著妻子在外面有了小王，想罵也不知道罵什麼，理解她吧，頭上的原諒帽戴著實在難受，不原諒吧，自己又無能為力。

　　他天馬行空想著想著，覺得不太對，哪有男人詛咒自己不好使的……男機也不行。

　　“老叔啊，那你吃晚飯沒？”耿白決定雖然自己偶爾功能不能用，但一定要貼心，想要拴住媳婦……呸，老叔的手，一定要先栓住老叔的心。

　　“不用管。”霍沛璋目不轉睛的盯著電腦，郵箱裏是他今天下午讓秘書馬文青找的關於公司三名自殺的程式師的個人簡歷。

　　“那就是沒有吃了，叔啊，您看看，您怎麼能這麼不注重身體呢。”耿白和霍總認識的這幾天，沒見過霍總收到一條關於私人的微信、短信、甚至電話問候都沒一個，憑他多年從警的經驗，他斷定此人就是遇見了中年危機，成了孤寡老人一個。

　　像這種人，最能觸動他內心的就是出其不意的關懷，所以為了維護自己在霍總心裏的位置，他一定要隨時隨地把霍總感動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淚。

　　“這麼晚還不吃飯，這就是您的不對了，只有您吃好喝好身體好，我們這些做晚輩的才能安心去闖蕩自己的事業，您說對吧，不然就是走到天涯海角，一想起您還沒按時吃飯，我們這些晚輩的心都揪成一團一團了。”

　　霍沛璋：“……”

　　揪棉花嗎，還一團一團。

　　耿白說的都快感動自己了，“要不我下面給您吃啊，哦不，我忘了我是手機，要不我給您點個外賣吃啊，做老人的一定要身體好，才能家國萬事興。”

　　霍沛璋：“……”

　　怎麼他少吃一頓飯，國家都要不太平了？

　　這鍋有點太大了吧。

　　耿白說了半天，無頭巨人都在門口又晃了一遍，也沒得到霍總回復，他反思起自己哪里說錯了。

　　過了會兒，霍總清冷的聲音才又傳了出來。

　　“嗯。”

　　“叔啊，您剛剛去哪了？”

　　霍沛璋坐在酒店裏的茶色玻璃辦公桌前，看著新手機上APP接單的通知，陷入了沉默中。

　　他莫名其妙去給自己點了一份外賣。

　　為了堵住手機精的嘴，霍沛璋給手機里加了一段代碼。

　　耿白一摸上衣口袋，竟然摸到了一包煙，唇角幾乎要裂到耳根。

　　善解機意，簡直是金主裏的楷模！

　　十分鐘後，外賣送到，霍總帶著耳機對著電腦，吃著一盤芝士蔬菜沙拉，另一個世界裏，耿白靠著窗戶，看著漆黑馬路上血腥暴力的無頭巨人，和霍總討論這次通關遊戲，拼湊他得到的線索。

　　香煙在耿白修長的指尖點燃，微末的星火忽明忽暗，恰似霍沛璋身後的陽臺外無邊無際星河裏一顆格外明亮的星星。

　　作者有話要說：　　霍總：什麼時候掉馬？急。

　　大白：幫他急。

　　作者君：你知道什麼意思嗎，你都急。

　　大白：大概是誰騎術不精吧。

　　作者君：Emm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