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雙重圈套(下)
初雨沒有動,她壓下瞬間心裡湧起的驚濤駭浪,不動聲色。文萊拍了拍才進門的時候踏上的灰塵走進大廳︰「鄧小姐真浪漫,到這麼幽靜的地方來會情郎?」
初雨笑了笑︰「是啊,文警官,真巧。」
這個女人。文萊輕輕的皺了皺眉頭。越來越像陸子墨。無論遇到何種情況,都無法從他們的表情上看出來內心的活動。她好像也學會了將自己真實的想法隱藏在很深的面具之下。
這就是中國說的那句話。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文萊打量了初雨一番︰「非法入境,越獄,現在還加上搶劫貨車。鄧小姐犯下的事情越來越多。不想解釋一下?」
初雨的目光微沉。突然間想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後果,心裡的不安就如同漣漪一般漸漸的擴大。
巴與去劫獄的時候,文萊應該已經想明白陸子墨的用意。所以將計就計特地派人去查看已經轉移的貨物,將目標暴露在他們的視線中,讓他們誤以為掌握了文萊的動向。然後文萊便兵分兩頭。一頭是按照原計劃佈置的假餌。陸子墨和巴與為了轉移視線也好,總之肯定會上鉤。
原計劃的第二部分則進行了改動。本來應該裝有貨物的貨車也變作了假餌,等的就是她鄧初雨上鉤。只怕此刻真正的貨物已經安全的出發,沿著一條他們所不知道的路線朝著曼谷而去。
「鄧小姐在加油站的表演真精彩。」
文萊拍掌︰「你的演技簡直可以去角逐奧斯卡金像獎。不過我也給陸準備了一個驚喜,不是麼?」
初雨沒有回答。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文萊躲在貨車裡被她帶到這個地方,路上石壁已經通知了屬於他的人。那麼陸子墨和巴與偷襲押運隊之後趕到這裡,就是撲入另外一個陷阱。
她不可以讓陸子墨來到這個地方。必須要想辦法通知他這裡的情況。
初雨心裡打定了主意,臉上的神情反而輕鬆了幾分︰「文警官心思細密,考慮事情百密而無一疏,厲害。」
文萊沒有搭話。對著身後的兩個人偏偏頭,他們從身後掏出佩槍指著初雨,笑得不懷好意︰「鄧小姐,你被捕了。」
初雨站著沒有動。兩個男人上前,搜去了初雨身上的槍和手機扔到一旁。出乎她的意料,他們並沒有給她上手銬,反而掏出一捆麻繩將她牢牢地綁在大廳中央的立柱上。隨後兩個男人便收起了槍,一言不發地轉身出了小屋,過不多時回來手上提著汽油桶,在屋子裡開始沿著小屋一圈潑汽油。
文萊把玩著手上的香煙和打火機,看著屋子外面。時值下午兩點,正是太陽最烈的時候,火辣辣的陽光讓空氣仿佛都燃燒了起來。從窗戶看出去金色的枯草在熱辣辣的空氣中一動不動。
屋子裡劇烈的汽油味充斥著鼻腔。知道了文萊和毒蛇有所勾結,再看看目前的情況,初雨心裡明白只怕他說拘捕是假,打算借這個機會殺了她和陸子墨是真。想到這裡初雨鎮定了些。如果文萊真的是打算借這次機會做掉她和陸子墨,那麼他應該不會通知警方的人。也許就是他和帶來的這兩個同為員警的心腹。打算和陸子墨打埋伏戰。何況就算戰況不利,他也還有她這個人質在手上。
初雨表面平靜無波,心裡焦慮的想著辦法。做完了準備工作,兩個潑汽油的男人上了樓埋伏在暗處。文萊走到窗邊撩起窗簾往外看︰「鄧小姐,做人應該本分一點。如果最初你接受了我的建議,和我合作,有怎麼會弄到今天這種下場。」
「合作什麼?和你一起替毒蛇賣命?」
初雨輕哧一聲。文萊微微有些吃驚,扭頭看著初雨︰「看起來你知道的很多。」
文萊轉過身來,隨手一把椅子撲了撲灰塵坐下,饒有興味的看著初雨︰「人總是會被各種各樣的利益,欲望所驅使去做一切自己從來沒有做過的東西。我活了三十五年。前三十四年都是一個好男人一個好員警,不過這又能改變什麼?脫去了員警這身制服我也不過是一個普通人。我也有自己的欲望,香車,美女,豪宅……一生享用不盡的財富。可是在這個位置上我能得到什麼?同樣是提著自己的命去做事,為什麼不選擇一條輕鬆點的路?」
「文警官,你是在給自己找藉口。」初雨打斷了文萊的話︰「你在給自己的墮落找藉口。」
「墮落?」
文萊輕笑,不經意的掃了初雨一眼︰「你愛著那樣的陸子墨,難道就不是墮落?」
初雨失言。是啊,她又有什麼資格去指責文萊。陸子墨所作的事情,陸子墨所作的事情。初雨覺得心口一陣發悶,閉口不言。
「鄧小姐,你應該再把眼睛睜大一點,看清楚陸子墨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文萊話中有話︰「傻乎乎的為他賣命,對方連一句真話都不告訴你,這就是他對你的感情?」
初雨看著文萊,微微挑眉。他的話讓她震動,幾乎維持不下表面的平靜。初雨聰明的選擇了沉默。文萊奇怪︰「你不好奇?」
「陸對我而言,從來就像一個謎團一樣。」
無論如何,他們現在的關係已經開始改善。從某種程度來說,她理解他。理解他身處這樣的環境下本能對人的不信任感。理解他無論做什麼事情都會三思而後行。畢竟是在刀尖上過日子的人,可是只要他真心接納她,回應她的感情,願意一起朝著一個方向努力,她也願意搏一搏,一起拼出屬於彼此的明天。
文萊嘲諷的鼓掌,清脆的拍掌聲在屋子裡響起︰「好,好,說得好。多偉大的,願意為了對方而犧牲的感情啊不是?都說女人陷入愛情中的時候就如同瞎子一樣,智商為零,果然是真的。」
「你就從來沒有懷疑過他?」
懷疑陸子墨?為什麼要懷疑他?最開始認識他是因為被綁架。後來托他的福帶她到迷宮去交易。陰差陽錯的被救。初雨潛意識裡一直認為當時陸子墨在迷宮裡放她走是故意的。後來潑水節再次的相逢是巧合。自己救他是報恩。再之後才慢慢的發展出來那麼多的糾葛。
為什麼要懷疑他?
文萊低頭聞了聞手上的香煙︰「也許我所認識的陸和你認識的不一樣有所偏差。」文萊抬頭一笑︰「我是覺得奇怪,陸子墨怎麼會突然間對你那麼的感興趣。天真衝動到突然間不懂得保護自己,不,他認識你之後,簡直就是把自己的弱點完全的暴露在敵人的面前。這可不是我認識的陸子墨啊。」
初雨隱隱約約的體會到了文萊話中的意思,卻下意識的不願意去深想。冷靜,一點要冷靜。不知道文萊出於什麼目的和她說這些話。她不能輕易地相信。越是在這種情況下越是要冷靜。
文萊說完這些,似笑非笑的看著初雨。雖然告訴自己不要去想,可是她的思緒還是被文萊的話所引導著,到了一個她從來沒有考慮過的方向。
初雨腦子裡亂糟糟的,想起了很多她也許是可以忽略和遺忘的事情。而這些事情一直都是她心頭的一個死結,怎麼也打不開。現在在文萊的挑撥下漸漸發酵,頂得她難受。
首先湧入腦海的,是泰的死。
陸子墨從來沒有否認過,泰的死和他無關。可是就此他也沒有再有進一步的解釋。那時候的陸子墨留給她的印像是什麼?
對,冷血到令人心寒。
事實上,他給她這樣的感覺並不止一次。最可怕的就是在清萊的那個雨夜,被人追殺時陸子墨在花園裡絞殺那些男人時的情景。那時的初雨尚且模糊,此刻卻漸漸的明白了自己到底所怕的是什麼。
她所怕的是陸子墨本身,是她所無法真正認識和理解的,表像背後殘酷真實的他。
當時自己去普吉島旅遊沒有告訴任何人,是什麼原因導致自己被人盯上?陸子墨怎麼會那麼「恰巧」的出現解了她的圍。
還有,自己被陸子墨帶到小區裡軟禁的時候,突然出現來追殺的人又是誰?那一次在巴與的幫助下,陸子墨和她從天臺逃脫。
如果真的如文萊所說,冷血殘酷才是真實的他,他又怎麼會太真衝動到將自己暴露在危險之下,一次又一次的去救她?
那些追殺她的人,又是為了什麼原因?
如果從來都沒有那些所謂的「追殺」的人,她會不會在一次次的接觸中慢慢的遺落自己的心?會不會因為他不顧生死的去救她而甘願為他付出一切?
初雨的思緒如暴風雨般混亂。
她想起了在公海上雷諾用自己作為要挾時陸子墨的反應。甚至於在她胸口中槍時他連眼神都沒有波動一下。
我讓你看見的弱點,是我要你看見的弱點。
他當初殺雷諾時說過的話言猶在耳。此刻想起,卻又是另一番心情。
是不是這才是他無意中所流露的真實?
如果說一開始她就被納入了他的計劃之中,是不是代表她對他而言,只不過是一顆棋子?
所以他才會向她牢牢關閉住自己的世界。
所以他才會毫不在乎的在她身邊輕鬆的來去。
初雨越往下想越覺得心驚,越往下想越覺得心寒。她的身體控制不住的微微顫抖著,極力控制才能讓自己沒有失態。
勉強從自己方才恐怖的思緒裡抽身。初雨抬眼,正對上文萊洞悉的,憐憫又嘲笑的目光。那樣的目光仿佛在說,原來你也會想到這些,原來你也是明白的。
遠遠地地方傳來的震動聲吸引了文萊的注意力。他閃身到窗簾後眯起眼睛往外看,冷然的一笑︰「來的真快。」
既然已經知道了文萊所定那隊押運軍隊是假餌,他們也只是打算去作出一個假意上當的姿態,當然不會真的和對方糾纏太久,及時脫身是最主要的,所以來的這麼快倒也不足為奇。文萊拔出了槍,輕輕的拉開了保險栓,轉身走到初雨身後靠她將自己掩護起來。初雨感覺到自己的頸側一涼,文萊的聲音輕輕響起︰「不要讓他們看出什麼不妥,讓陸子墨進來。」
初雨緊抿著唇,心裡翻江倒海。外面傳來引擎熄滅的聲音和車門的開合聲。陸子墨和巴與並沒有貿然來到小屋邊,而是一閃身躲避到車後,沒有給埋伏在上層的兩個男人任何的可乘之機。
只要有一絲懷疑就不會貿然的暴露自己幾乎已經成了他們的天性。
樓上的兩個男人對著文萊搖搖頭,表示沒有射擊點。文萊抵著初雨頸側的槍口微微用力︰「讓陸子墨進來。這樣一個男人,還值得你這麼對他?你為了他幾乎連命都搭上了,結果呢?不過是他計劃的一部分。到了現在這種情況下還打算保護他?」
初雨依然抿著唇。倔強的沒有給與任何回應。很突然的,被文萊所收走,初雨的手機突然間響了起來。清脆的音樂聲在這樣安靜的環境下顯得格外的突兀。
文萊看著被他隨手放置在屋子另一邊的手機。閃爍的螢幕映的屋子裡忽明忽暗。和鈴聲響起一樣突然的,手機又安靜了下去,屋子裡恢復了一片死寂。初雨下意識的屏住了呼吸,憋到胸腔都有點發疼。
「媽的。」
文萊罵了一句髒話。初雨的不回應。手機在屋子裡響起而又無人應答,都已經充分暴露出小屋有問題,此刻她處在了危險之中。
文萊猛的扯下了初雨頭上的帽子,團成一團塞到了她的口中,然後就地一個翻滾,躲避到廢棄的傢俱後面避免自己暴露在陸子墨的視野中。
屋子裡的人緊繃著神經緊張的等待著,除了方才手機的鈴聲屋裡屋外卻在沒有任何多餘的聲響發出。空氣裡看不見得緊繃仿佛已經被這樣無聲的靜謐拉到了極點,屋子裡的每個人幾乎都能聽見自己的呼吸聲和心跳聲。
大顆的汗珠順著文萊的額頭慢慢的流淌下來。屋子裡門窗緊閉,本來就炎熱的天氣在不通風的情況下越顯悶熱。更加糟糕的是,文萊剛剛才發現,汽油經過這麼長的時間,大量會發在空氣裡劇烈而刺鼻。如果在房間裡發生火拼,很有可能會導致大火而將他們和初雨一起困在裡面。
不,不只是汽油的味道。文萊的臉色瞬間變得蒼白。著略帶有絲絲惡臭的味道……是天然氣!
文萊抬頭看向二樓走廊。對著上面的兩個男人做了一個捂鼻的手勢,又拿著手上的槍搖搖頭,安靜的放回自己腰間的槍套裡。隨即做了一個搜查的手勢。樓上的兩個男人顯然也已經發現了不妥,點點頭分別散開,去查找那天然氣的來源。
文萊放回槍,幽魂一般的就地一滾來到初雨身後,拔出隨身攜帶的軍用刀抵著她的脖子︰「美女,現在只能用你來做我的肉盾了。」
幾乎就在文萊的話剛落的瞬間,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小屋的門被推開了,陸子墨的身影毫無遮掩的出現在所有人的面前。他的目光猛然鎖定在大廳正中被牢牢綁著的初雨身上,和說不出話來的她對視一眼,再淡然地掃過樓上的走廊,最後落到初雨的身後︰「文萊,沒想到你會犯這種低級錯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