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她三步並作兩步,跑過去,站到他傘下,再側身把自己的傘收好。
顧沉光接了她的書包,也不問她考的如何,單問:「想吃什麼?」
南桪偏頭思考兩秒,皺眉:「我們老師說這兩天不能吃的好,容易壞肚子。讓我們什麼清淡吃什麼。」
顧沉光想了想,贊同:「挺有道理。」
於是沒折騰,開車到家附近常去的菜館,打包了兩個她偏愛的菜回去,吃完睡覺,下午還要考試。
南桪這幾天都沒睡好,精神過度緊張興奮,因而直接影響到食欲,吃了兩口就放下筷子說飽了。
顧沉光輕蹩眉,但也沒逼她。起身從冰箱裡拿出小半個去皮的柚子出來,遞到她面前:「那吃這個。」
這個好,南桪想想吃進去的感覺,就舒服。
於是自己笑眯眯拿過來,掀了上面的保鮮膜,仔細掰下一瓣,再剝皮。
顧沉光看了一會兒,見她吃得高興,這才安心,三兩口把剩下的飯菜解決掉,起身收拾桌子。揀完碗筷回來,她剛好吃完,他走上去收拾好桌子上軟白的皮,趕她去睡覺。
南桪點頭,再點頭,從善如流往主臥走。
顧沉光收拾好桌子,洗乾淨的碗筷拎出來,把水淋幹,整齊放好,這才擦乾手從廚房出來。
徑直前行的腳步在客廳轉角處一頓,轉而往主臥走去。
推門進去,床上的人沉沉睡著,大夏天也還是蓋著厚被子,整個的掖懷裡,臉上都悶出了汗也不肯放手。
他走近,輕輕把她懷裡的被子向外扯了扯,再拿紙巾擦掉她額頭上的汗。
一點點細緻擦過,從額頭,到臉頰,再往下是他覬覦已久的粉唇。
顧沉光手指頓在她臉頰上,眼睛一閃不閃盯著她微微抿起的唇,喉嚨不自覺地上下滾動。等他終於意識到自己在渴望什麼的時候,他的唇離她的,咫尺之距。
她呼出的氣息噴在他唇上,香香軟軟的,是路南桪的味道。
他眸色越來越深,幾次都忍不住要湊上去輕輕含住。卻終究自製力強大,硬生生壓抑住自己滿心的渴望。唇緩緩上移,一寸一寸,最終停留在她的額心,輕輕印上。
一觸即離,不敢再放縱自己。單這一觸,也早已是心神巨震。
迅速起身離開,手心緊緊握著幫她擦汗的紙巾,濕漉漉一片,不知是她的汗,還是他的。
門被人從外面輕輕關好,屋裡靜謐如初。
大床上,熟睡的小少女卻不知為何,紅透了臉。
兩天後,考試結束,南桪英語提前交了卷,出門的時候卻有些後悔——應該坐在桌椅前,等著聽那最後一聲,代表年少時期結束的鈴聲的。
有些不甘心,乾脆躲在操場上,坐了近半個小時。信號都被遮罩掉了,無事可做,就拿出准考證,一遍一遍的看。
怎麼一切都結束了之後,心裡反倒空了呢。
手無意識的去磨砂嘴唇,一怔,想起什麼,臉轟的燒了起來。
昨天中午,他一次一次噴在自己唇上的氣息,仿佛到現在還清晰可聞清淡而強韌,寧謐卻無所不在。像清晨乾淨的樹葉,像春日午後暖洋洋灑在書頁上的陽光。
卻又像,枯井裡強拉不斷的藤蔓。
強大而沉靜。獨屬於顧沉光的氣息,完整的將自己包圍。
他離開之後,她還是不敢睜眼睛。眼睛死死閉著,慢慢把自己整個腦袋埋進被子裡,清晰地聽見心臟一聲一聲,快如鑼鼓。臉紅的想要尖叫。一摸,滾燙。
一邊回憶,一邊臉越來越紅。南桪像是做了什麼見不得的事情一樣,不知為什麼,就是怕被人瞧見。索性整張臉埋進膝蓋裡,密不透風。
越想臉越紅,越紅越忍不住去想。
結果,沒等她收起滿腦子的遐想,收卷鈴響了。
南桪一怔,猛地抬頭。看看教室門口不斷走出來的學生,再下意識的轉向校門口。果不其然,一眼便瞥見了那人的身影。
所以,在路同學高中生活最後的半個小時裡,全然沒有什麼離別的不捨和那些傷春悲秋的情緒。她唯一想的,就是顧沉光。
全心全意,全情投入。
她不敢再耽擱,立馬蹦起來,拍拍屁股上的土,往校門口走。
顧沉光其實早就看見她了,小小的一團,傻乎乎坐在操場邊上,埋頭不知在想什麼,小身子左晃一下,右晃一下。
此刻見她一路小跑過來,忍不住笑,走近幾步去迎她。
南桪過來時臉還是紅的,好在有跑步掩著,顧沉光沒看出什麼,把她連人帶包拎上車,點火,把手刹。斜晲她一眼:「把安全帶系好。」
「哦,」乖乖系好,問他:「我們去哪兒?」
「考完了,帶你出去慶祝。」車開出去:「想吃什麼?」
「唔」南桪偏頭認真想了想,答:「火鍋。」
「大夏天吃火鍋?」
「啊,想吃。」
她想吃顧沉光自然不會不同意,點頭:「那是想出去吃,還是買東西回家吃?」
這問題南桪倒不用想:「出去吃!」
她尤其喜歡外面火鍋店裡的那些醬,百吃不厭。小丫頭愛吃辣,每次出去吃火鍋,都是一勺芝麻醬配上所有的辣醬,混在一起,吃得不亦樂乎。
顧沉光怕女孩子吃太多辣不好,總想辦法控制。因此,家裡是沒有辣醬這種東西的。
但沒有辣醬的火鍋何稱火鍋?!
去外面吃她才能吃辣!
她那點小心思,顧沉光不用想就知道。不過今天特殊,讓她放鬆一下也好。於是痛快地打了轉向,往平時常吃的一家火鍋店開去。
兩人坐定,顧沉光把功能表遞給南桪,意思很簡單,你全權決定。
於是,最後南桪看著桌子上冒著紅色泡泡的麻辣九宮格,夾一筷子菜心扔嘴裡,再抿一口涼涼的酸梅湯。頓覺人生圓滿。
顧沉光看著她眼睛都吃得眯了起來的小模樣,心裡柔柔軟軟的,想笑。輕咳一聲,肩膀都在顫。
南桪奇怪,不知這人突然笑什麼。沒心思去管,夾了一筷子精品肥牛扔嘴巴裡,麻麻辣辣的,配上肉的香味和勁道,好吃的簡直靈魂都在顫抖。
顧沉光看在眼裡,肩膀抖得更厲害了。
吃完回家,八點半。
顧沉光待到九點,開始糾結要不要離開。剛起身,正看電視的南桪就轉過來,仰著頭看他,聲音很小:「小顧叔叔要不你今晚別走了吧?」她不想今天自己一個人在房子裡住。
顧沉光一怔,點頭:「好。」
南桪對他的稱呼一直在顧沉光和小顧叔叔之間自然轉換——平常,他衝她笑,她就總是顧沉光顧沉光的叫;有事相求,便眨巴眨巴眼睛,軟乎乎叫一聲小顧叔叔。
比如現在。
於顧沉光而言,自是更喜歡她叫自己的名字,哪天把姓氏也去掉才好;但心裡一清二楚,不能操之過急。
只是現在她高考結束,有了名正言順的道義,曾經那些拼命壓抑的東西,好像都不由自主的冒了出來,不受控制。想要親近的心,昭然若揭。
南桪見他答應,高興了,笑眯眯蹭過來拉他坐下:「那看電視。」
他隨意瞟了眼,電視劇,沒什麼興趣。手上還有一個案子沒有結,但此刻又不想把她一個人扔在這裡,自己去書房理案子。
於是在一邊,幹坐著,無所事事,不時去看她。竟然不覺得無聊。
顧沉光忍不住在心裡默默為自己歎口氣,沒等收回來,電話響了。兩個人一翻,是南桪的手機。
顧沉光看見上面來電顯示是周秦,輕輕眯了眼。
南桪已經接通了:「喂?周秦?」
「是我。」
南桪拿遙控器把電視劇聲音調低幾度,問:「怎麼了?有事嗎?這麼晚打電話過來。」
那邊周秦正躺床上翻大學錄取手冊,聽她問,把書扔在一邊:「沒什麼事,就想你問你學校想的怎麼樣了。」
學校?
南桪下意識看顧沉光一眼,正對上他的目光。心裡一悸,垂眼,說:「想好了,我就在北京讀,不出去。」
「啊?」周秦語氣明顯失望:「那多沒有意思啊?」
南桪想了想:「不會啊。」有顧沉光在這裡,怎麼會沒意思。
周秦默了默,執著的又問了一遍:「你真不走?北京沒考上理想的怎麼辦?」
「沒考上理想的就去別的,我不走。」
話音將落,電話那邊就是一道明顯的吸氣聲。南桪有些懵,拿著電話沒開口。
半響,周秦壓抑隱忍的聲音傳過來,一字一句問的清晰:「路南桪,你不走,是不是就是為了那個人?」
南桪愣住:「你說什麼?」
「我說什麼,」那邊周秦氣紅了眼,重複道:「我說你為了顧沉光,所以死活不肯走,對不對?你明明不喜歡北京,你明明恨不得離北京越遠越好,不是嗎?那為什麼現在就是不肯走!」
他說完,胸膛不斷起伏,手指緊緊抓住手機,哪怕明知不可能,卻還是希望能有萬分之一的幾率聽到她的否決。
可是,很久,很久很久,一點聲音都沒有。
這邊南桪不是不想回答他,而是不知道怎麼說。她抬頭,去看那人在燈下清俊好看的側臉,一時入了神,幾乎忘記了電話那一側,還有人懸著最後的希望,屏息以待。
良久,直到顧沉光帶著笑意的眼睛看過來,她還是沒反應過來。
只看見他漸漸靠近,手臂伸過來把自己手裡的什麼東西拿走,再然後,就聽見他對著電話那邊的人,雲淡風輕地開口:「小秦嗎?很晚了,早些休息。」
掛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