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憎恨從犯罪來
所謂的生物競爭是一件複雜的問題。
「首先,我們需要在輿論方面壓制對方。」一隻小王八語速和緩,但是語氣異常堅定地說道:「我們要展現出我們的獨特之處,要讓人類回憶起傳統文化中,烏龜才是真正的祥瑞之物這件事。」
「你——說——慢——點,我——聽——不——清——」
邊上的老龜拖著長長的聲音回應。
「簡而言之就是,我們要取代錦鯉,重新奪取海城中學吉祥物的稱號!」
小王八情緒激昂地喊出了目標。
它不是一隻普通的王八,與那些在千秋湖裡過了一輩子沒見過世面的其他烏龜比起來,曾經當過寵物的小王八對於人類社會相當瞭解。
「錦鯉現在已經成了新一代好運福氣的象徵,想當年提到瑞獸首選我們烏龜,四大神獸的玄武是我們的老祖宗,那些小金魚……它們頂多就算是點綴在水裡的小裝飾!現在千秋湖大部分水域都被錦鯉們佔據,它們長得肥肥胖胖,我們烏龜卻還是瘦得只剩一身殼!」
「我們要反抗!」
「我們要鬥爭!」
總之千秋湖裡的烏龜們重新來的小王八口中得知外界的新消息後,平日裡並不在意錦鯉們占水域的老好人們本來是退一步海闊天空,現在直接變成了退一步越想越氣。
它們決定向錦鯉發起反攻,這第一步就是建造個龜宮!
據說遠古時候,每片水域都會有座由金銀珍寶建造而成的龍宮,這是最高權力的象徵。
烏龜們經過討論得出結論,要想壓過千秋湖裡的錦鯉一頭,首先就得擁有一座足夠豪華的龜宮。
當然,千秋湖底什麼寶物都沒有,想要用金銀珍寶修築著實難了些。好在小王八腦子好使,想起曾聽說人類喜歡往寺廟裡的老龜身上丟硬幣,就決定齊刷刷上岸討點硬幣造宮殿。
事實證明人類果然喜歡這些玄學,一個個排著隊給烏龜們送建築材料,很快就用這些小山似的硬幣把地基給打好了。
烏龜們振奮不已,努力朝岸上爬去討更多硬幣。
而柳螢對此仍是一無所知,她只從麻雀嘴裡只得烏龜準備跟錦鯉打仗,還琢磨這些烏龜是準備用硬幣砸死錦鯉呢……
柳螢現在頭疼的是數學老師的突然關愛。
一份70分的試卷雖然不及格,但是也給了數學老師一絲希望,畢竟跟不久以前的50比起來這也是巨大的進步了。
他覺得只要把柳螢的數學成績提起來,再結合她其他科目的超高分,完全有機會在這個普通班裡培養出一名新的高考狀元!
當然這些話他是不會告訴柳螢的,他只是冷酷無情地給柳螢額外關注。
比如一直讓她上講臺做題,一直拿著她的五三練習冊面批面改。
柳螢壓力格外大,僅僅兩天就對數學老師產生了畏懼心理,具體表現為看見數學老師的禿頂就覺得眼花頭暈想跑路。
「函數題……我是真的看不懂。」
柳螢老老實實地認慫,蹲在她邊上看主持稿的傅漣抬手拿過她記數學例題的小本子:「好了,先把數學放一邊,來把你的主持稿背一遍輕鬆一下。」
這話聽著古怪,不過對於柳螢來說倒是事實,背英語這種事情對她來說就是一件輕鬆活兒。
於是她站在天臺上,面對著不遠處那堆歡快啄米的麻雀順暢無比地開始背主持稿。
後天就要開始海城中學的文藝匯演,兩對主持人分頭背了這麼多天的主持稿,終於還是要聚在一起四人練習一下了。
等她背完第一遍臺詞後,天臺的門被推開,把校服穿出西服風度的江敬深走在前面,盧雪歡落後半步跟在他後面。
儘管知道盧雪歡今天會來,不過看到她的第一時間,柳螢還是不由自主地皺了皺眉頭。
「不好意思呢,剛才老師讓我幫著改試卷耽誤了一會兒時間,讓你們久等了。」盧雪歡依然是面帶甜美微笑,雙手放在胸前抱著那冊薄薄的主持稿。
收回放在傅漣身上的視線,她偏過頭看著柳螢:「柳螢,我當時因為要去補習數學所以忘記把主持稿給你了,準備再給你送來的時候才知道你已經拿到了,真的很抱歉。但是……」
盧雪歡話鋒一轉,臉上的甜美微笑也漸漸收斂,表情嚴肅:「但是,柳螢你怎麼可以跟那種混混結交到一起,還唆使他們來打我的朋友呢!」
盧雪歡臉上的表情越發難過,眼眶微微發紅,有了晶瑩的水意:「我忘記給你稿子是我的錯,你不要這樣對我的朋友啊!而且我還記得你當初是個多麼溫柔的好女孩啊,怎麼現在出了院變成這個樣子了……」
柳螢面無表情地看著盧雪歡,她聽著她那些拐彎抹角說自己壞話的臺詞,倒也沒有生氣沒有發怒,只是心中莫名覺得遺憾可惜。
盧雪歡說自己當初是個溫柔的好姑娘?恰恰相反,當初她脾氣可比現在暴躁百倍。
她那會兒眼睛裡揉不進一顆沙子,滿是少年人的熱情和嫉惡如仇。哪個男生欺負盧雪歡了,她總是哭的那個,柳螢個頭雖小卻總擋在她前面,揮動著小拳頭把男生們都趕走。
現在聽盧雪歡睜眼說瞎話,柳螢甚至都懶得反駁了。
而且也不用反駁,因為當天在白馬KtV的另一位吃瓜群眾也在現場,雖然盧雪歡的目的好像就是讓他誤會柳螢脾氣差還跟小混混不清不楚……
十多歲的盧雪歡跟十多歲的傅漣比起來,果然智商上面還是有些差距。
畢竟也只是高中生,目前來看不太可能有太高段位栽贓陷害人,能說出這番似是而非的話誤導別人已經很不錯了。
可惜傅漣這傢伙不僅腦子精明,還親眼目睹了當天發生的所有事。
他聽了盧雪歡這番話才吃到真正的瓜,原來背後傳柳螢壞話的罪魁禍首就是盧雪歡啊!
柳螢和傅漣神情古怪地對視一眼,默契地選擇了沉默,繼續看盧雪歡的表演。
可惜後者不算蠢,發現傅漣沒有要追問的意思後適時地截住了話頭,當然,主要原因還是柳螢將她徹底無視,這出獨角戲著實難繼續唱下去。
盧雪歡的主持稿背得也很流暢,四人試著配合了兩遍後並無問題,她看向傅漣:「要不我們明天繼續……」
「明天的事明天再說,今天我跟柳螢還有事兒。」傅漣沒給盧雪歡繼續說下去的機會。
他本雙臂彎曲懶懶地撐在天臺護欄上,這會兒便站直身子走到柳螢邊上,把她的稿子還有那堆數學筆記都撈到自己懷裡,瞄一眼柳螢,示意後者跟上來。
「成了,現在心情好了吧?」
幾乎一出天臺的門,傅漣就毫不顧忌地揉亂柳螢的劉海,聲音裡透露著止不住的歡快:「嗨,你不喜歡她,咱們不搭理她就是了,我看每次她一出來,你這張小臉兒都快僵住了,一點兒都不可愛了!」
傅漣一點兒背後說人壞話要降低音量的自覺都沒有,江敬深都聽得一清二楚,站在他前面的盧雪歡想來也是聽見了。
可是她臉上表情卻半點不變,依然溫溫柔柔的模樣看著臺詞稿,似乎把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上面,一點兒要分散注意力的意思都沒有。
江敬深沒有多問,白淨的臉上表情平靜,禮貌地詢問盧雪歡:「還要再對一遍主持詞嗎?」
她好像沒聽見,仍然小聲默念著稿子,直到江敬深微微抬高聲音再問了一遍後,盧雪歡才面帶愧色地抬頭看他。
「不好意思,剛有點走神。我們先不對稿子了吧,我想先回去複習下午要上課的內容。」
盧雪歡的舉止很有禮貌,和平時並無區別。可是沿著階梯一級一級走下去的時候,原本還平靜的眼神也逐漸開始黯淡下來。
一滴淚水從眼尾率先滑落,就像是開啟了潘多拉的魔盒,再也壓抑不住了。
越來越多的眼淚洶湧而出,最後抬起頭看窗外的時候,她已是死咬著牙才能硬撐著不讓自己發出哭聲。
盧雪歡和柳螢曾是最好的朋友,直到那年夏天出了事兒以後。
盧雪歡個子高,發育得也早,在那個小姑娘們瘦瘦小小的時候,她就已經有了少女的曲線。
這成了她的罪,這是那些多嘴的大人們冷眼惡毒說出來的話,他們睜著眼為犯人洗刷污穢,把髒水潑到她的頭頂,澆得她渾身冰涼。
「小小年紀不學好!你看她那個胸那個屁/股,難怪會被強/奸!」
「一個巴掌拍不響!要怪也不能全怪她的體育老師,現在的小姑娘心思多的很,誰知道是不是訛人……」
「這麼小就被強/奸,這輩子完了喲……」
那些話伴隨著無法剝離的空氣侵入她的生活,把十多歲的她戳得渾身是血。
最後在全家人的商定下,他們選擇把這件事壓下去,接受對方的私了巨額賠償,權當無事發生。
「女孩子名聲最重要啊!」
這是她的家裡人都認可的一句話。
盧雪歡最初也覺得這個結果愧對為自己奔走的柳螢,可是到後來,聽了自己父母的一番話後,她才恍然大悟。
「你以為她真是你朋友?她怎麼就什麼細節都知道!那個畜生穿的內/褲什麼樣她都清楚?她怎麼就找到那麼多證據了?你怎麼不用腦子想想?當時她肯定自己就在附近看著,但是害怕了所以不出來救你,甚至故意不去找人幫你!你真信她說的能聽懂狗叫這種瞎話?你把她當朋友,她把你當傻子呢!」
盧雪歡咬著牙忍住眼淚,她恨那個畜生,卻沒辦法恨讓自己選擇放棄上訴的家人,因為家人肯定都是為自己好的。
所以她只能恨柳螢,恨柳螢當時不出來救自己,恨柳螢騙自己。
她的青春已經被毀掉了,她被難聽的流言蜚語淹沒了那麼長一段時間,而柳螢呢?她只是被帶去醫院做治療而已。
而現在從醫院出來的柳螢雖然性格變了,但竟然還是以前一樣,誰都喜歡她,就連向來心高氣傲的傅漣也只對她好。
明明跟傅漣同班的是自己,相處更久的是自己,最先認識的也是自己。
盧雪歡想,這世界果真一點兒都不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