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簡然默不作聲糾結了一秒鐘後，打算稍微表示一下，仰頭在他嘴角親了一下，乾巴巴說：「再見。」

　　虞世堯拇指磨著簡然的眼角，把他眼底閃爍的猶豫看得明明白白，簡然哪裡會追人，他只會投虞世堯所好，之前的事又讓他投鼠忌器。

　　「是不是太敷衍了？」薄唇像兩片微涼的刀鋒化開簡然的膽怯，強勢又不失溫柔地親吻著他，因為簡然的順從，虞世堯托著他的手也越來越用力。

　　虞世堯甚至想著，錯過登機時間，把人再留一天。

　　然後簡然的手機就響了。

　　是古俊打過來的，他現在在轉機，無聊給簡然打個電話問他出發了沒有。

　　虞世堯有一搭沒一搭捏著簡然的後頸，隱隱聽到那邊帶著介於變聲期爽朗又乾淨的聲音，又看簡然的側臉，還是和之前一樣，線條是少年特有的軟綿稚弱。

　　簡然可能一輩子都是這樣了。

　　他等不到像同齡人一樣，面臨一場悄無聲息的成長，在某個時期長出硬朗清晰的輪廓，然後有越來越趨近於一個「大人」。

　　他會一直柔軟堅韌，虞世堯也不會讓他被什麼磨礪，受什麼挫折，更不需要他長大。

　　簡然這樣就很好。

　　不過，那邊陌生的聲音，但又熟稔的口吻都讓虞世堯從那種不知味的感懷裡生出一點別的情緒。

　　他要是沒有記錯，簡然在高中的時候，雖然性格有點冷，但還是挺受歡迎的。

　　簡然掛了電話，看著手機上的時間，抿了一下緋紅的唇角，說：「我該走了，你也回去，豬崽醒過來找不到你會哭吧。」

　　虞世堯收起了自己心裡那點陰暗的想法，把簡然剛才被他揉亂的頭髮重新綁了一下，認真叮囑了幾句。

　　最後手掌貼著那張沒有多少肉的臉頰，說：「追人就要認真，別像之前一樣，記得每天打電話。」

　　簡然「嗯」了一聲，克制地看了兩眼虞世堯，最後過了安檢心裡那些壓下的情緒才開始瘋長，坐在候機室的椅子上，手肘蓋著臉深吸了一口氣。

　　他感覺自己在虞世堯面前多少進步了一點。

　　虞世堯把簡然送走後，開車去了醫院。

　　一到放假醫院好像就特別忙，而兒科一如既往往得不可開交，陳彥直覺今天又得加班，給路子玥發了一個消息，讓她不用等自己，然後順了下一個病人的號。

　　電腦上病人的信息是一個三歲的小男孩，陳彥捏了一下眉心，抬頭看到抱著小病人進來的人是虞世堯。

　　虞世堯單手抱著有點懨懨的小孩，對陳彥客氣頷首，後面跟著一個年輕的女人。

　　「先生真是麻煩你了。」聽到小孩媽媽有些不好意思地道謝，陳彥拔高的血壓才緩緩降了下去。

　　但是想到虞世堯這個人來找自己意味著什麼，血壓又有點上去。

　　這個小病人有些發燒，身體不舒服剛才還在外面哭，但是不知道怎麼就被虞世堯哄好，最後看完病被媽媽牽著走的時候，還和虞世堯再見。

　　虞世堯等到人走，在陳彥有空的間隙，表明瞭來意：「陳醫生，等你下班，方便和我談談簡然的事麼。我會在醫院外等你。」

　　陳彥想到剛才揮著小胳膊和虞世堯再見的小孩，突然就聯想到了簡然。

　　昨天簡然想要去找虞世堯的時候，就被陳彥發現了。

　　之前簡然很聽話的和人斷絕了關係，幫他偷偷聯繫虞家傭工的陳彥知道，簡然那麼做，只是順從了因為他傷心難過的親人。

　　虞世堯這麼快找上自己，讓陳彥心裡五味雜陳。

　　他之前好像做了什麼不好的事，哎，陳彥揉了一下太陽穴，拉開門走出去，叫住虞世堯：「虞先生，我要等會要加班，你約個地方，我直接來找你。」

　　陳彥會這麼做，多少讓虞世堯有些意外。

　　他以為以陳彥之前的態度，自己還要再來幾次，才能讓簡然的這個哥哥松口。

　　但是陳彥，還有之前簡然父親讓步的原因，虞世堯想明白之後，就覺得心口發緊。

　　陳彥下班的時候已經有些晚，過來的時候，臉上還帶著疲累的倦意，雖然他不知道該怎麼面對虞世堯，但是明顯也準備好了要和他說什麼。

　　談話結束得很快，兩個人誰都沒有動桌上的飯菜，陳彥走後，虞世堯也起身離開，開車回了虞宅。

　　虞頌已經睡了，虞世堯站在兒子小床邊，看著他隱隱帶著簡然影子的小臉。

　　他之前告訴簡然，孩子對他來說並沒有多麼重要，他可以給他最優渥的生活環境，以及觸手可及的社會地位，但是也就只有這樣。

　　虞頌要不是簡然的小孩，虞世堯根本不會每天親手照顧他——一堆比虞世堯專業的人侯在虞頌左右，但是虞頌只喜歡自己的父親。

　　那些他不在意的，又或者被他當做枷鎖的東西，在不知不覺間生長出來，現在看到虞頌奶白的臉，陳彥的那些話，變成了絲絲入骨的鈍痛傳遍四肢百骸。

　　虞頌像是有什麼感應，突然哭了過來，打斷了虞世堯難得的傷懷，尤其是聞到父親身上的味道，哭得更嘹亮了。

　　因為虞世堯消失了半天，虞頌又哭又「罵」，哄到半夜也沒有哄好，虞世堯把家裡上上下下走了二十幾遍，虞頌也還在委屈抽噎，虞世堯只要一停下來，他就馬上醒過來，準備哭。

　　外面天都快亮了，才真的抽抽搭搭睡過去，虞世堯終於靠著床頭做了一會，本想給簡然拍一張虞頌現在的樣子給他，突然想到陳彥的話，他手指頓了一下，打了幾個字出去。

　　簡然睡眠質量在生了虞頌後就很糟糕。

　　最嚴重的時候，他一閉眼就感覺有人在捶他的眼窩，震痛腦內神經。不過這種糟糕的精神狀態在簡然還有醫生的合作下很快就得到了緩解。

　　但是現在他依然有點睡不著，每天很晚睡，又很早醒來。

　　早上六點的時候，外面灰蒙蒙的黎明從沒有合攏的窗戶漏進來，簡然靠著手臂躺了一會，確定不想睡了就坐起來，把放在一邊的手機那過來。

　　他昨天和古俊一起去他叔叔家吃飯，聊到了簡然感興趣的話題就多說了一會，回酒店的時候有些晚了，就只給虞世堯發了微信，也沒有收到他的回信。

　　食指摸著手機冰冷的金屬殼，心裡對接下來該怎麼辦很茫然。

　　像是回到了起點，唯一不同的可能是，他用自己畸形的身體生出了那麼可愛健康的虞頌。

　　想到白白胖胖的虞頌，簡然無聲笑了一下。

　　他好像只能用這些去換虞世堯的感情，之前用性/愛取悅他，現在又用小孩來捆綁他。

　　意識到自己又開始亂想的時候，簡然搓了一下臉，馬上停止了自己的胡思亂想，下床去行李箱里翻出了一盒煙。

　　他回海市的時候，就特意有三天沒有抽過煙，擔心對虞頌不好，也害怕被虞世堯聞到。

　　他沒有煙癮，只是很難受的時候，不知道該做些什麼轉移注意力。

　　這是一種很消極的辦法，但是比起任由思緒沈入黑暗，短暫的空白更能拯救他一下。

　　古俊還在房間里，簡然打算離開房間，拿了煙盒和手機放輕了腳步，剛剛站在門口，手機屏幕突然亮了起來。

　　是虞世堯給他發的消息：「早安，寶貝。」

　　虞世堯很會說這種話，簡然也很受用，靠著牆盯著手機看了一會，還在溫吞吞打字的時候，虞世堯的視頻電話就過來了。

　　簡然慌了一下，手指已經順從心意把視頻接通，有些昏暗的屏幕出現了他蒼白寡淡的臉，虞世堯那邊是黑的。

　　虞世堯看到了簡然反反復復的「對方正在輸入中……」，才把視頻電話撥過來：「豬崽在旁邊，我帶著耳機，陪我說會話。怎麼起這麼早？」

　　簡然不自覺小聲說：「睡不著了，剛剛看到你發的消息。你累不累？要不要睡一會？」

　　虞世堯：「不累。你說，我想聽你的聲音。」

　　說什麼，簡然不知道，他在這邊乏善可陳，乾巴巴說了一下自己昨天和古俊一起做了什麼，他叔叔人很好玩，想讓簡然以後去中物院。

　　這邊的菜系比較重油重辣，簡然沒有什麼胃口，在他叔叔家沒有吃什麼，古俊陪他一起去了路邊的烤串，很香也很好吃。

　　簡然靠著牆，不知不覺就把昨天的事都告訴了虞世堯，好像是在海市上學時，他每天對著手機和虞世堯說在學校發生了什麼，自己又做了什麼。

　　當時他不知道虞世堯想不想聽，只是想和虞世堯說話。

　　虞世堯在那邊，聽著簡然壓低的聲音，又很多話想說，似乎又什麼都問不出口，等到簡然找不到話說，沈默了一會，盯著鏡頭，蒼白清瘦的臉，眼睛顯得突兀的大，聚著一點光：「我想看看你。」

　　他想要學著克制地表達愛意，也克制地和虞世堯禮尚往來，但是還是很想很想見他。

　　「然然。」

　　「嗯？」

　　「我愛你。」

　　簡然愣住了一下，說：「我知道，你之前說過。」

　　「比你想的還要多很多。」

　　簡然沈默了。

　　他胸口那裡像是漏開的大口子，什麼東西從那裡經過都帶來了風和驚痛。

　　他笑了一下，說：「我知道了。我會努力的，讓你更愛我。」

　　虞世堯還想說什麼，簡然房間的燈就突然亮起來，簡然眼睛眯著適應了一下，有個人說：「簡然，你在打電話嗎？」

　　是古俊起來了，他揉著眼睛走過來上廁所，順便往簡然手機看了一眼。

　　虞世堯之前以為簡然的朋友，應該是很乖的學霸。

　　但是剛才鏡頭裡一閃而過男生，銀灰色的頭髮，額發還有幾根挑染的灰藍色，脖子上有一條紋身。

　　虞世堯馬上開了攝像頭：「簡然這是你那個朋友？你們怎麼住一個房間？」

　　這是古俊他叔叔訂的房間，想著小男生可能會想住在一起。

　　簡然想要出去和他解釋，古俊衝了廁所出來，說：「不用出去，我也不睡了，今天早點出發，你的煙呢？給我一根，讓我醒醒神。」

　　作者有話說：這個馬上就可以完結了，大家看一個開心就好了，心平氣和，最好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