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陸蕭這人吧，在商場混了多年，把奸商的本質貫徹得很徹底，上次季東陽說過之後，他顯然沒有死心，照他的話來說就是「合同還沒簽，他就有機會搶」，挖牆腳這種事兒，他也不是沒做過。

　　季東陽瞭解他，直捏命脈，上次隻告訴他周宜寧有主了，卻沒告訴他是誰，讓他費心思去打聽，越是打聽不到就越不想放棄，直到他再想出手，再狠掐一把。

　　陸蕭現在的感覺就是，操/你大爺一萬遍都不夠。

　　猛地一拳捶在季東陽肩上：「你他媽的還陰我，直接說不就行了？」

　　季東陽淡淡瞥他一眼：「怎麼直說？」

　　陸蕭瞪他，還是有些不相信，「你真喜歡那姑娘？」

　　季東陽不輕不重地說了句：「回頭再說，我先去拍戲。」

　　話說完，轉身走了，陸蕭站在那邊，臉色精彩極了，又低罵了幾句，哪裡想到季東陽會為了女人陰了他一把，忒狠了，他承認自己不算個好人，但也沒渣到搶兄弟的女人。

　　不過，他沒等季東陽拍完戲就走了，大概是氣到了。

　　今晚拍配角的戲，所以周宜甯和季東陽下午五點就可以走了。

　　走道上，季東陽叫住她：「周宜寧。」

　　周宜寧回頭：「嗯？」

　　他說：「你過來一下。」

　　周宜寧好奇地跟在他身後，這還是季東陽第一次在劇組這麼跟她說話，貌似，他心情還不錯。

　　兩人走進休息室，本來跟在身後的阿銘沒跟進去，周宜寧一看沒人，關上門就從身後抱住他，笑眯眯地說：「你叫我來幹嘛？」

　　季東陽看了一眼纏在自己腰上的手臂，轉過身，將她腦袋壓了壓，「晚上想吃什麼？」

　　周宜寧像發現新大陸一樣，掙扎抬頭看他：「你要請我吃飯？」

　　他淡淡地：「嗯，不想去？」

　　周宜寧笑，下一秒，又頓住了，「下次吧，今晚我跟我爸爸吃飯。」

　　季東陽垂眼看她，「嗯，那你去吧。」

　　周宜寧衝他一笑，勾住他的脖子，踮起腳尖在他耳邊輕語：「今晚我去找你。」

　　季東陽身體繃了一下，沒回應，周宜寧已經鬆開他，轉身走向門口，「我走啦。」

　　跟周利輝約在一家家庭餐廳，周宜寧比他先到，服務員上茶的時候忍不住多看了她幾眼，周宜寧接過菜單的時候，服務員忍不住問了：「您好，您是不是《太平王朝》裡的那個寧妃啊？」

　　這幾天太平王朝已經播到了十二集，周宜寧飾演的寧妃在第十集出場，隻播了兩集的戲份，沒想到這麼快就有人認出來了，她回頭衝服務員笑笑：「你認錯人了。」

　　服務員：「……」

　　服務員想說沒認錯啊，寧妃那雙眼睛，臉頰上那顆小小的別致的痣，是一張很容易讓人記住的臉，服務員多看了她幾眼，才低下頭。

　　周利輝到的時候，周宜寧點的菜已經上齊了，她看向他：「爸爸。」

　　周利輝有些抱歉：「開會延遲了些，你等很久了？」

　　周宜寧點頭：「半小時。」

　　周利輝笑了下：「餓了吧，快吃吧。」

　　周宜寧拿起筷子，自顧自地吃飯，春節還沒過，這也算是父女兩吃的一頓過年飯，周宜寧出國的第一年沒有回國，第二年也就是周佳蕙生日的時候回來了一次，那晚她把周佳蕙的生日會搞砸了，後來也沒留下來過年，之後的三年，就算回來也不會挑過年時間回來。

　　好像，已經很多年沒有跟周利輝這樣心平氣和地吃一頓飯了。

　　上一次，是在她出國前。

　　周利輝看著她，越發覺得這些年虧欠了女兒，夏芸對她做的那些事兒，是她看心理醫生的時候，通過她的心理醫生mike才瞭解的，周宜甯從來沒跟他說過這些，七歲之前她沉默乖巧，秦苑回來後，那兩年變得很沉默，十歲開始，性情大變，乖戾，暴躁，叛逆，偶爾會冷視他，那眼神讓他想起秦苑，她的眼睛太像秦苑了。

　　那時候他以為是小姑娘的青春期叛逆期，加上有夏芸和周佳蕙在，夏芸溫柔，周佳蕙會哄人會說乖巧話，總能把大人哄得心情愉悅，跟周宜甯完全不一樣，說實話，那時候的他確實有點想避開這個叛逆又像秦苑的女兒。

　　最需要關愛的十幾年，周宜寧被放任不管，她成長為什麼樣的性格，她喜歡什麼，不喜歡什麼，上學遇上什麼開心事從來不會跟他說，在學校惹事也是司機去處理，她要什麼他給什麼，除此之外，從來沒有真正關心過她。

　　周宜寧在英國接受心理治療的那幾年，他有空就去英國，但那幾年周宜寧對他的排斥已經快到了厭惡的程度，而周宜寧發病的導火線也是他引起的。

　　這些年他一直想找機會彌補她，她說要進娛樂圈演戲，那好，他就讓她去。

　　《心結》這部電影，衛忠是名導，季東陽是影帝，無疑，這是一部高配置的大製作，但他沒想到劇本內容是那樣的。

　　這時候才意識到，他還是錯的離譜，跟以前沒什麼兩樣，總是好東西就塞給她，覺得這就是補償。

　　周利輝看向周宜寧，歎息了聲：「甯寧，這部戲如果拍得勉強，或者拍得難受，我們就不拍了。」

　　周宜寧沒想到他還惦記著這件事，筷子一頓，還是那句：「我會拍完。」

　　吃完飯，周利輝要送她回去，周宜寧拒絕：「我自己開了車，你早點回去吧。」

　　她說跟他吃一頓飯，就真的吃一頓飯，吃完就走。

　　周利輝好像一下蒼老了幾歲，回到家看見夏芸獨自在客廳看電視劇，電視劇播的是《太平王朝》，周宜寧飾演的寧妃眼神嬌媚，輕靠在皇帝懷裡，看著……很陌生。

　　這是他的女兒啊。

　　夏芸回頭看見他，連忙轉檯，笑著迎過來，接過他手裡的公文包，「今晚應酬怎麼回來這麼早？好像也沒喝酒。」

　　周利輝看了她一眼，「我今晚跟甯寧吃的飯。」

　　夏芸臉色一變，愣是忍住沒說什麼，周利輝轉身要上樓，她忽然追上來，「利輝，就你跟宜寧吃飯，沒別人了？」

　　周利輝皺眉：「你以為還有誰？」

　　夏芸臉色有些難看，這麼多年她很少跟周利輝紅臉，更別說爭執，這次像是忍不住了：「這幾年你不覺得你對我變得有些冷漠了嗎？自從宜寧出國以後，你就常常往英國跑，你是不是對秦苑念念不忘，還想著跟她好？如果是你就直說啊，這幾年動不動就對我擺臉色，周宜寧拍那個戲，你投資了多少？這麼大一筆錢，你連一句話都不給我說，你還有沒有把我當妻子？」

　　她說著眼睛紅了，周利輝臉色卻更僵：「你怎麼知道這件事？」

　　夏芸：「怎麼可能不知道？那麼大一筆錢。」

　　半響，周利輝才說：「這是我欠她的，也是你欠的。」

　　夏芸愣在原地，看著他一聲不吭地上樓。

　　……

　　周宜寧到了酒店，在地下車庫停車的時候，或許是之前跟季東陽在一起培養出的敏銳性，直覺斜對面那輛黑色車子好像閃了一下，她皺眉，沒有下車，等了一會兒，看見一個高大的身形從電梯走出來，是季東陽，老樣子打扮，長款羽絨服，帽子，口罩。

　　她看著他上車，看著他流暢地倒車。

　　突然，放在一旁的手機響了，一看，是他打來的。

　　連忙接起，季東陽嗓音有些沉：「今晚在家待著吧，我有點事兒要處理。」

　　周宜寧抿唇，他已經把車開出去了，她問：「什麼事啊？」

　　「家裡的一些事。」

　　周宜寧沒多問，說了個「好」字，就掛斷電話了，也沒告訴他，她就在他身後，那輛狗仔車已經緊跟了過去，是追季東陽去了。

　　她也跟在後面，季東陽一貫地選了小路，飆車，繞來繞去，不但把狗仔甩了，連她這個女朋友也甩掉了。

　　周宜寧沒辦法，只能開車回家去了。

　　季東陽是去找陸蕭的，陸蕭在一家茶樓等他。

　　陸蕭還在為周宜寧的事兒有些不平呢，看見他來了，也沒給個好臉色，「要賠罪起碼得喝酒吧？喝茶不夠意思。」

　　季東陽笑了一下，很快收斂神色，陸蕭又問：「什麼時候在一起的？」

　　季東陽：「沒多久。」

　　陸蕭：「認真的？」

　　季東陽看了他一眼，陸蕭懂了，要不是認真，也不會這麼陰他一把，防賊似的。

　　他跟季東陽的交情怎麼說呢，季東陽十幾歲出來拍戲，他上大學的時候季東陽已經攢了不少錢，那時候他琢磨著跟人投資做生意，把家裡唯一一套房子抵押了出去，沒想到最後全虧了，不過是20歲的年紀，差點崩潰。

　　還是季東陽把錢借給他周轉，那些年他不斷投資，一開始總是虧的比賺的多，季東陽無條件信任他似的，只要他開口，他就借，錢對於季東陽來說真的只是身外之物，但陸蕭多少也明白他家裡的狀況，當時季東陽還太年輕，如果那些錢不借給他投資做生意，也會被季東陽父母想辦法掏去，誰能想到自律嚴謹的季東陽有一對好賭的父母，還染上了那種東西。

　　可以這麼說，他陸蕭又今天的地位，是季東陽給捧起來的，季東陽從沒提讓他還錢的事兒，畢竟這些年他身價逐漸上漲，也不缺那點兒，不過，陸蕭都把那些錢算成季東陽的公司股份，他的公司有季東陽的一份，每年給他分紅。

　　季東陽實話直說：「明天你回去幫我辦個事兒，楊勳走不開。」

　　陸蕭一聽就明白了：「又是你爸媽那點兒破事？」

　　季東陽沒說話，輕點了下頭。

　　陸蕭忽然問：「你這兩三年工作像是拼了命似的，難不成真想趁著這兩年多拍幾部戲，以後退居幕後？」

　　季東陽自嘲地笑笑，忽然有點想抽煙，不過還是忍住了，淡聲道：「有這個打算。」

　　陸蕭歎息：「我就說你這人太追求完美了，哪個藝人沒點黑點，只要風波過了就過了，還不照樣混得挺好。」

　　瞞天瞞地藏了那麼多年，確實很累，壓力之大可想而知，季東陽其實早就不在意曝不曝光了，用他的話來說，不想再苟延殘喘。

　　「等拍完這部戲再說吧。」

　　「這不會是你最後一部電影吧？」

　　「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