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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骨焚箱》第128章
128、【22】

再往下看, 孟千姿很快就明白,為什麼後人的態度是恭謹傳讀,但姑妄聽之了。

因為頭一段話就是:況祖類神, 天帝工匠,擅以血為媒, 開封箱器, 天帝造寶箱百口,況氏獨承四十。

孟千姿這段日子以來, 也算得上是知情人, 所以一遍就讀懂了:這個“天帝”,指的應該就是黃帝,況家祖上果然是能工巧匠,“擅以血為媒”大概就是用血液為密碼開箱鎖箱,當年黃帝要造一百口箱子,況家名氣大、工藝精,承包了其中四十口。

另外六十口的單子, 也不知道是被哪幾家接去的, 但可以想見, 另外幾家,也不可能只是普通工匠, 估計都有點讓人咂舌的本事。

第三十九次轉錄是在民國二十二年,孟千姿歷史再差,也知道那是二十世紀三十年代了,當時, 西學東漸百餘年,況家後人,估計都已經在上洋學堂、學物理化學了,讀到什麼“況祖類神、天帝工匠”,怕是能笑掉大牙。

她繼續往下看。

***

這個況祖,當時也只是況氏家族裡一個小人物,勤勤懇懇,用心造箱,那四十口,經由他手的,其實也就一兩口,工匠都是有印記的,他也按照慣例,在那箱子繁複花紋處、不那麼顯眼的地方,留下了自己的印記。

然後,就交貨了,當時戰事已然明瞭,蚩尤戰敗,被黃帝梟首,蚩尤族人及追隨者退入多毒氣、瘴癘的南方一帶,但形勢依然不安穩,有傳言說,蚩尤餘孽,賊心不死,仍在蠢蠢欲動。

況祖也不關心這些,這期間,他娶妻生子,琢磨手藝,日子過得挺平靜。

然後有一天,禍從天降,有幾人於夜半闖入他家宅,將他一家三口全部擄走,那些人“臂如刀,面似蟲”,一看就知道,是潛伏在中原地帶的蚩尤族類。

況祖嚇得魂飛魄散,他聽說過蚩尤族類的兇殘,以為自己必死無疑,哪知對方居然跟他談判,要他歸順、為蚩尤方效力,還許諾說,如果聽話,可許他長生不死。

況祖考慮再三,同意了,非但如此,還積極配合,努力表現,儼然一副要成為骨幹的模樣。

***

真不知道況家子孫讀到這一段,是個什麼心情,中國古代,還是挺講究氣節的,變節這種事,向所不齒——好在事情荒誕,後人可以自我催眠,覺得先祖是在“夢中說夢”。

站在孟千姿的角度,雖不認同,但可以理解:況祖在黃帝一方,只是個微不足道的小工匠,說句不好聽的,死了也就死了,誰會在乎呢。

他應該是想活,也想自己的妻兒活,不表現得積極點、不時刻表忠心,一旦沒了利用價值,下場可想而知。

孟千姿略感惆悵,見江煉還在寫,也就接著往下看。

***

沒過多久,況祖就知道蚩尤族類綁架自己是為了什麼了:他見到了帶有自己印記的一口箱子,毫無疑問,這箱子不是偷來的,就是搶來的。

想打開這種箱子,的確只有況家人才知道方法,在況祖的幫助下,蚩尤族人打開了箱子。

箱子裡究竟有些什麼,況祖這種小角色也不可能知道,他只知道打開了箱子,自己越發沒價值,於是更加小心,也處處留心,以至於後來,大家漸漸忘記了他的來歷,真把他當成自己人派遣了,他也就東奔西走的,參與了不少工程——雖說每次都不是核心人員,只不過是週邊跑腿的,但他善於掩飾、伺機打聽,漸漸地,讓他知曉了不少秘密的事。

況大說,聽說早幾代,他的祖上,也就是況祖,是跟黃帝一樣的、神一般的人物,這就是為什麼口述開篇就來了一句“況祖類神”。只是不知道為什麼,況祖之後,漸漸稀疏平常、和人無異,只遺留了些特殊本事,比如可以以血為媒——但即便是這本事,聽族裡長老的意思,也會慢慢消失的。但是,如果得到麒麟晶,那就不同了,“得麒麟晶者成神,得長生”,是眾口流傳的事兒,不過,人人都知道,最後一頭麒麟,百餘年前就已經死了。

看到這兒,孟千姿心中一動,她想起神棍的夢境裡,那些神族人圍篝火而坐、吟唱的哀歌——“最後一頭麒麟已經離去,金翅鳳凰也活到了盡頭。”時間節點和先後順序都對上了。

而況大探聽到的大秘密是:蚩尤族人派出一批精英,在祖山之畔、淨水源頭,找到了一隻活的麒麟!

況大的興奮之情簡直溢於言表,“龍貴在骨,鳳貴在翎,而麒麟最貴者,莫過於晶,麒麟壽數兩千,止得一晶”。麒麟能活兩千歲,孟千姿是聽說過的,麒麟兩個特徵,一是長壽,二是送子,都微妙地契合上了自體繁殖,但麒麟晶是個什麼東西,她還真是沒頭緒。

壽數兩千,止得一晶,難道是牛黃狗寶一類的?再往下看,寫著“伏羲後人打卦,神眼看命,曰‘晶成之時,不羽而飛,不面而面’,集龍骨殘片、鳳凰翎,箱為牙錯,山鬼叩門,其穴自現,下……”山鬼?孟千姿頭皮一炸,居然提到山鬼了,果然提到山鬼了!難怪閻羅費盡心機,也要把段太婆拉進這灘子渾水來——“叩門”和“啟天梯”一樣,是金鈴九用之一,只不過也失傳了,她並不知道是什麼意思。

“下”字後面是什麼,沒寫。孟千姿愣了一下,這才發現江煉已經停下了。他持著筆,整個人就定在那裡,像是等誰來指引牽引。孟千姿暗罵自己失職:江煉已經寫完了,她居然醉心於看故事,忘了配合他了。

她趕緊將這張紙抽到邊上,重新給江煉鋪了一張新的,一手輕摁他後背,另一手握住他持筆的手腕,幫他做好伏案下筆的姿勢,驀地又生出促狹之心,拿手去撫他頭髮,怕驚擾了他,指腹只在他發梢發麵上輕輕蹭過,還耳語般給他下指令:“來,乖乖的,繼續畫,畫好了給肉吃。”江煉其實聽不見,但他本就是要繼續畫的,所以她話音剛落,他已接著下筆,看上去,跟俯首貼耳、聽命行事似的。

孟千姿暗搓搓竊喜,仿佛占了江煉天大的便宜,心裡別提多受用了。她急著想知道況大的後續,又湊近前去。

出乎意料的,江煉這次沒寫字了,筆在他手中上下左右搓動,拖拽出流暢線條——他在畫畫?孟千姿一下子反應過來。這牛皮卷應該不止一張,正面是字,反面是畫,但江煉只看到了閻羅手中的那張,也就是說,這一趟的確有所得,但得到的資訊和路線,都不一定完整。

“下”什麼呢?孟千姿又把江煉寫滿字的那張展開了看,這一看,簡直是嘔得要吐血了。“下”字下頭,顯然還有一句,且就在這一頁上,但繁體豎版是自右往左書寫的,閻羅當時,又是手執地圖,那句話,恰好被他攥圖的左手給攥住了。這賤手!***夜靜更深,這山裡冷得瘮人。

景茹司惦記著江煉貼神眼的進展,在帳篷裡待不住,索性出來吹風透氣,其他帳篷的燈都關上了,只孟千姿那一頂有光,這光被帳篷濾擋,再被大霧稀釋,又淺又淡——山鬼進昆侖以來,一直避免晚上亮燈,怕被偵測到。其實細想想,高處看這燈,只是一抹纖弱螢火吧。

身後有腳步聲,緊接著,是冼瓊花的聲音:“四姐,來一根嗎?”不看也知道她說的是煙,景茹司伸出手:“來一根,解悶,也驅驅寒。”她聽到哧啦一聲火柴燃起,這海拔,這溫度,打火機遠沒有火柴好使。再然後,冼瓊花遞了根點好的煙過來。

景茹司接過來,吸了一口,又徐徐吐出:“雲南煙?”冼瓊花的臉籠在薄煙細霧裡:“嗯,小熊貓,大姐喜歡給我送洋煙,但我抽不慣那洋味。”景茹司笑:“大姐那是……從沒留過洋,洋派頭比段孃孃還足,哎,我說……”她拿嘴努了努孟千姿的帳篷:帳篷布上,兩個安靜的身影,偶爾相疊。

“咱們千姿,這趟是認真的?”冼瓊花把煙身在就近的石頭上磕磕:“咱們姿姐兒,哪趟不認真?”邊說邊掰手指:“第一趟,家不要,媽不要,要跟人私奔,說她兩句,她還要跳樓呢;第二趟,王座不當了,還氣得去祠堂發毒誓;這一趟,那個腿啊,我真是……”景茹司想了想:“大姐什麼意思?由著她和江煉……好下去?”

“大姐麼,肯定要出來說話的,她原先是想跟那個神棍聊聊,估計這些日子出了太多事,還沒顧得上。”景茹司嗯了一聲:“那你呢,到時候,什麼態度?”冼瓊花沒立刻說話,她又抽了兩口,這才悠悠開腔:“江煉救過姿姐兒,現在不時興講江湖了,但是江湖道義,得承人家的恩,恩將仇報這事,我做不出來。我沒態度,別問我意見,我棄權。”

“五妹怎麼說?”“五姐也是這意思。”冼瓊花把煙頭在大石上摁滅,轉臉看景茹司,“你呢?”景茹司不緊不慢:“我景老四你還不知道嗎?七個姐妹,從前往後數行四,從後往前數也行四,中間派,騎大牆,永不出頭,哪邊人數多我站哪邊。”

冼瓊花皺眉:“你這什麼態度?”景茹司說:“中庸啊,實用,也好用,渾渾噩噩都大半輩子了……”正說著,忽見門簾一挑,是孟千姿探身出來,說了句:“好啦。”***神棍早在自己的帳篷裡等得心焦,一聽孟勁松過來通知他“好了”,忙不迭奔了過去,中途又回來取氧氣瓶——事情估計有大突破,還涉及到段小姐,他怕自己又激動。

一進帳,就看到冼瓊花和景茹司頭挨著頭、在看有字的那張,另一張是路線,曲曲繞繞的。但路線什麼時候看不行啊,神棍眼巴巴望著冼瓊花她們,那目光,簡直是豔羨了。

孟千姿也是壞,等他抓心撓肝得不行的時候,才遞了個平板給他:“我拍下來了,不過平板在這兒容易沒電,你抓緊。”神棍喜出望外,接過來急急打開,連道謝都忘了。

江煉剛耗費了大元氣,頭昏昏沉沉的,有點提不起精神,聽到孟千姿問他:“喝葡萄糖嗎?”他點了點頭。

俄頃,便有支掰開了頭、插了吸管的葡萄糖送到嘴邊,江煉順手去接,也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心,握包住了她的手。她的手微涼,在他的掌心中安靜地微蜷了一兩秒才抽出,然後,借著起身之勢,在他耳邊輕聲說了句:“你不要臉。”這句話,一下子把江煉給說精神了。

他不要臉?他怎麼不要臉了?他拼著半條命在半夜貼神眼,也就握了一下她的手,他就不要臉了?他……慢著慢著,他想起來了。

原來在說那件事啊,小帳本翻得脆刮響,在這堵他呢?江煉斜乜了她一眼,換了一個更加舒展和從容的姿勢,愣把啜吸葡萄糖喝出了品紅酒的派頭,還把微甜的糖水喝出了帶酒味的醺。怎麼著,你能怎麼著?這兒這麼多人,都在忙正事,你能把我怎麼著?……別看神棍讀得晚,但他看得快,很快就一臉愕然地看江煉:“小煉煉,這就……沒了?”

江煉順手從他手裡接過平板,自己辛苦畫的,都還沒來得及看呢:“人要知足,怎麼著,你還指望閻羅手裡攥著大結局?”那一頭,冼瓊花先看完:“怪不得況家後人沒把這當回事,這又是蚩尤又是麒麟的,怕不是以為老祖宗精神錯亂,編的。”

孟千姿嗯了一聲:“況家的路子,是鄉紳富戶讀書人,于三教九流瞭解得很少,反而是閻羅,在湘西做匪,湘西是個流傳巫蠱、符籙、趕屍的地方,閻羅平日裡聽得多,再加上那口箱子確實蹊蹺,他反而容易相信。”

神棍點頭:“沒錯,而且建國後,閻羅這樣的人,是人民專政的物件,反正走投無路,反而能豁得出去。所以說,時也命也,閻羅摻和進來,也是因緣際會。”這記述不全,閻羅找到了龍骨殘片,還有鳳凰翎,估計都是從這記述裡來的。

景茹司忽然抬頭,一臉驚愕:“這裡說,伏羲後人打卦,神眼看命,這莫非就是……打卦看命?”神棍說:“是啊,伏羲創八卦,後世那些熟習卦術的人,嚴格說起來,都是伏羲傳人。有一位葛大先生,不知道你們聽過沒有,他就會打卦看命。”

冼瓊花心頭一突:“你知道葛大先生?”

“是啊,我的偶像。”冼瓊花和景茹司交換了一個不易察覺的眼神,又問他:“你覺得葛大先生,看得准嗎?”神棍猛點頭:“那當然。”冼瓊花不死心:“他不會看錯?”景茹司忽然咳嗽了兩聲。冼瓊花反應過來,沒再追問。江煉驀地冒出一句:“‘晶成之時,不羽而飛,不面而面’,這話怎麼耳熟?”孟千姿看得早,想到的也早:“水鬼的視頻裡有。”江煉想起來了,水鬼之所以動了去找漂移地窟的念頭,是因為他們開金湯不斷翻鍋,而水鬼的祖師爺曾經給過暗示,說是漂移地窟在“河流如帚處,地開門,風沖星斗”,至於適合開漂移地窟的時間,正是“不羽而飛,不面而面”。

江煉倒吸一口涼氣:“其實真正的原因,是因為‘晶成’?”晶成了,你們來吧,這讓他想到豬羊肥了,磨刀霍霍。

景茹司說了句:“現在年輕人不是總愛說‘坑爹’嗎,水鬼家這是反其道而行之,坑孫子啊。”說到這兒,忽然想起了什麼,心頭一涼,問冼瓊花:“水鬼家這做派,我們山鬼奶奶,會不會……也坑我們啊?那個‘山膽’到底是什麼玩意?只在那掛著,從來沒聽說過有什麼用……我怎麼越想越覺得,跟個定時炸-彈似的呢?山膽現在哪呢?”

冼瓊花讓她說得頭皮發麻:“四姐你別嚇人,山膽不是那回事兒。”嘴上這麼說,到底心頭惴惴,轉頭又叮囑孟千姿:“姿姐兒,你趕緊安排人,把山膽換個地兒——放在山桂齋,我這心裡不踏實。”孟千姿差點憋不住笑。真是此一時彼一時,她把山膽帶出懸膽峰林時,還挨了五媽一頓訓,口口聲聲說這東西是要供著的,亂動太不尊敬了,這下好麼,成燙手山芋了,急著發落出去。她嗯了一聲,湊向江煉,看他手中的平板:“這裡說,集龍骨殘片、鳳凰翎、箱為牙錯、山鬼叩門,可能是要集齊這些,才能得到麒麟晶?這個牙錯,是什麼意思啊?”這個問題,在場諸人中,還真只有神棍解答得了。

原來,古早的時候,社會生產力發展低下,沒有箱子,也沒有盒子,古人想收藏自己的私人物品,是拿獸皮層層包裹,然後用麻繩或者藤蔓什麼的捆牢:為了保險,一般都打非常繁複的死結,而那些結扣,拿手是打不開的。通常,會用石頭或者獸骨磨成錐形,然後解結,這些被磨成錐的石頭或者獸骨,就叫“石錯”或者“牙錯”,說白了,是鑰匙最古老的雛形。

“箱為牙錯”,看來這箱子是個關鍵,要用來打開什麼,難怪閻羅入昆侖時,隨行帶了那口箱子,事成之後,箱子也就沒了價值、被棄置在此了。江煉自上一次發問之後,就一直看平板上的記述,沒再參與討論,他放大圖片,把中間的幾列記述看了又看,終於忍不住說了句:“你們不覺得,這裡有些地方,邏輯上說不通……自相矛盾嗎?”

“蚩尤族人在祖山之畔、淨水源頭,找到了一隻活的麒麟。這件事,應該是不可能發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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