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三
李克威道:“怎麼說?姑娘?”
袁姑娘道:“因為我已有了身孕。”
李克威心頭一震道:“姑娘是說他對姑娘的戒心已逐漸鬆懈了。”
袁姑娘道:“是的,李爺。”
李克威道:“孩子無辜,姑娘可曾考慮過……”
袁姑娘搖頭說道:“李爺,別人不知道,我自己明白,我幼年生過一場大病,病雖然好了,但今生今世已不會生育了。”
李克威一怔道:“那麼姑娘這已有身孕一語……”
袁姑娘道:“李大爺不是等閒人,應該明白。”
李克威脫口說道:“姑娘高智,令人佩服……”
袁姑娘淒慘一笑道:“弱女子之技,也僅止於此了……”話聲微頓,接問道:“李爺可願成全可憐苦命人……”
李克威道:“姑娘是位奇女,而且是位令人敬佩的孝女,我本當撒手不管,立即離去,可是我別有苦衷,不能久等,也非帶走賈得海的人頭不可……”
袁姑娘道:“這麼說,李爺是不能成全苦命人一點孝心了?”
李克威沉凝了一下,道:“姑娘我有個兩全的辦法,殺害令尊、令堂是姜庸,我負責把他交給姑娘,至於賈得海,則請姑娘……”
袁姑娘截口說道:“李爺,賈得海是罪魁禍首!”
李克威道:“我知道,可是……”
只聽一陣敲門聲傳了過來。
李克威倏地收口,道:“姑娘,這是……”
袁姑娘平靜地道:“不是他便是他手下的人,小翠。”
小翠應聲從東屋裡走了出來。
袁姑娘道:“看看是誰叫門,記住,臉上別帶出來。”
小翠卻有點驚慌,遲疑了一下,才答應一聲開門去了。
李克威道:“姑娘可要我進屋去暫時………”
袁姑娘道:“恐怕只有委曲您了!”
李克威道:“姑娘別客氣。”
邁步便要往東屋走,卻聽身後傳來一聲冷喝:“朋友,來不及了,請站住吧。”
袁姑娘神色有點驚慌,但很快地就恢復了正常。
躲既來不及了,只有站住了,李克威回身望去,只見院子裡一前一後走進兩個人,小翠驚慌地跟在後頭。
這兩個,前面一個是衣著講究、氣派的魁偉老者,頭頂有點禿,虎目、獅鼻,頗具懾人之威。尤其,眉宇間那陰鷙、凶殘、暴戾之氣令人皺眉。
後面一個,是個衣著打扮跟秦明相同的中年身材白淨漢子,長眉細目,神色透著奸滑陰險。
袁姑娘迎上了兩步,含笑問道:“你怎麼又回來了。”
魁偉老者冷冷說道:“這是我的家,我不能回來麼?我想什麼時候回來就什麼時候回來,怎麼?我回來得不是時候麼?”
袁姑娘眨動了一下美目,道:“怎麼了?剛才走的時候還好好的,怎麼隔這麼一會兒回來就這麼大火兒啊!”
魁偉老者冷哼一聲道:“聽說秦明有事兒到家裡來找我了,他人呢?”
袁姑娘一怔道:“秦明到家裡來了?沒事啊,他沒來過。”
魁偉老者臉色一變道:“怎麼說?他沒來過?”
袁姑娘道:“沒有啊!小翠,秦爺來過沒有?”
小翠忙道:“沒……沒有,我沒……見秦爺來過。”她臉色發白,聲音發抖,要壞事了。
果然,魁偉老者陰陰一笑道:“那就怪了,他哪裡去了?莫非被人滅了口?”
袁姑娘道:“你這話……”
魁偉老者陰鷙目光落向李克威,道:“閣下是誰?高姓大名?怎麼稱呼?”
李克威還沒有說話,袁姑娘已搶著說道:“他是……”
魁偉老者冷笑說道:“我問他,你閉上你的嘴。”
袁姑娘還待再說,李克威已伸出了手,掌心上托著那塊大內侍衛腰牌,微揚雙眉淡然說道:“你認識這個麼?”
魁偉老者目光甫凝,他身後那白淨漢子已脫口叫:“大內侍衛……”
李克威道:“你眼力不差。”
魁偉老者變色強笑,欠身抱拳說道:“原來閣下是來自京裡的大內侍衛爺,賈得海失敬,有眼無珠,也請您恕罪。”
李克威淡淡一笑,收起腰牌,道:“好說,賈領班別客氣,只請別再誤會袁姑娘就行了。”
賈得海老臉一紅,忙陪笑道:“不敢,不敢,賤內,你見過了。”
李克威道:“是的,我見過了。”
賈得海道:“那……您請屋裡坐,您請屋裡坐……”
轉望身後喝道:“老三,去到‘狀元樓’叫他們送一桌酒席來,快去。”
白淨漢子匆忙答應一聲,就要走,李克威一招手,道:“慢,這位可是姜庸姜三爺?”
賈得海忙道;“您抬舉他,正是姜庸,正是姜庸……”
李克威道:“我還有用他之處,賈領班別客氣,酒席不必叫了,公事在身,我馬上得走,就在這兒跟賈領班談兩句吧。”
賈得海道:“那怎麼好,您大駕蒞臨,我……”
李克威道:“都是吃糧拿俸的,賈領班別把我當外人看待。”
賈得海道:“那……恭敬不如從命,您請吩咐。”
李克威淡然說道:“吩咐不敢當,我是奉命到‘奉天’來辦公事的,賈領班,可知道有人一張紙狀遞到京裡告了你?”
賈得海一驚,忙掃了袁姑娘一眼,道:“有人告了我?這……我不知道,您請說明。”
李克威道:“我自當明說,賈領班,你可認識叫凌明遠的讀書人?”
賈得海臉色一變道:“凌明遠?不認識,您知道,賈得海出身江湖,吃的是粗硬飯,過的是刀口舐血的生涯,怎麼會……”
李克威道:“那就怪了,為什麼有個叫凌慕南的讀書人,一張狀紙遞到京裡,說現任‘奉天’總督府護衛領班的賈得海,當時是雲貴一帶的獨行大盜,在一次作案時殺了他父親凌明遠。”
賈得海道:“這……這我就不知道了,賈得海當年是在道上混是沒有錯,可是動的都是江湖人,絕沒有毀過一個讀書人。”
李克威皺眉說道:“那這是怎麼回事?”
賈得海道:“您看會不會是同名同姓之誤……”
李克威微一點頭道:“也許,只是賈領班現任‘奉天’總督府的……”
賈得海忙道:“那要不就是當年的江湖同道陷害賈得海,您千萬……”
李克威道:“這倒有可能,不管怎麼說,這件事我不敢擅自做主。”
賈得海忙道:“您開脫,只要您回京說一句……”
李克威搖頭說道:“賈領班,咱們都是吃糧拿俸的官家人,別說你賈領班沒有殺人,就是有,站在這一點上,我也應該幫個忙……”
賈得海忙道:“是,是,是……”
李克威道:“只是這件事恐怕難辦,你可卸道狀紙遞到了誰手裡?”
賈得海道:“還請明示!”
李克威道:“大學士、軍機大臣劉鏞劉大人。”
賈得海臉色為之一變!
李克威接著說道:“賈領班也許知道,這位大人正直不阿,鐵面無私,連皇上也讓他三分,我一個小小的侍衛怎敢擅自做主。”
賈得海道:“那您的意思是……”
李克威道:“恐怕只有勞動賈領班跟我到京裡去一趟了。”
賈得海臉色為之一變,強笑道:“這……您知道,我走不開……”
“賈領班!”李克威道:“這話就不對了,我是奉命而來,難道賈領班要讓我作難不成?”
賈得海忙道:“不敢,不敢,這個賈得海不敢,只是……”
李克威道:“賈領班,這種事你知道,京裡下了令諭,我以為總督絕不會不放人,賈領班你既沒有殺人,又怕什麼?”
賈得海忙道:“您明鑑,倒是不怕,不做虧心事,不怕鬼叫門,實在是,實在是,實在是……您無論如何得照顧,我自會謝……”
李克威一搖頭道:“賈領班,別輕言一個謝字,狀紙遞到了劉大人手裡,你怎麼謝我我也不敢伸手,我不能多耽誤,我看你還是……”
賈得海忽一點頭道:“好吧,您既然來了,我不能讓您空跑一趟,不管怎麼說,我跟您到京裡走走,讓您有以覆命就是……”
李克威道:“賈領班,我謝謝。”
賈得海強笑說道:“不敢當,您別客氣,在我來說,這是應該的,您請在家裡坐一會兒,好歹我得稟知總督一聲……”
李克威搖頭說道:“不必了,賈領班,京裡自會有公文送達的!”
賈得海道:“蒙總督垂恩,一再提拔,我還是稟知一聲的好。”
說著,他就要轉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