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五
大姑娘微一搖頭,道:“沒什麼,見過嘛,又同住在一家客棧裡,過來聊聊!”
郭玉珠道:“他既是個讀書人,就該知書達禮!”
大姑娘道:“見過,又同住一家客棧裡,過來聊聊這悖禮麼?”
郭玉珠道:“霜姐,夜深了!”
大姑娘揚了揚眉,微微一笑道:“你是責我跟二妹不懂禮,過於隨便?”
郭玉珠忙道:“霜姐誤會了,我怎麼敢,我是說那姓李的……”
大姑娘道:“心地光明,暗空中自有晴天,眼中晦暗,白日猶生厲鬼,這句話你懂?”
郭玉珠臉一紅,道:“霜姐,我懂,可是我……”
大姑娘道:“你怎麼?”
郭玉珠雙眉一揚道:“聽說那姓李的人品當世罕見!”
大姑娘一點頭道:“可以這麼說!”
郭玉珠眉梢兒揚高了三分,冷然一笑道:“我來遲了一步!”
大姑娘道:“你來早了又如何?”
郭玉珠道:“至少可以瞻仰瞻仰他閣下的如玉丰神,絕世風標!”
美姑娘皺眉叫道:“哥哥,你怎麼老是……”
郭玉珠霍然深注,道:“難道你不覺得他可疑?”
美姑娘眨動了一下美目,道:“我不覺得,你以為他什麼地方可疑?”
郭玉珠冷笑說道:“在路上碰見過,可巧他也來了‘遼陽’,更可巧的他也是住進了這客棧,妹妹,‘遼陽城’的客棧並不只這一家!”
美姑娘道:“你這話說得可以,路,不是咱們郭家的私產,咱們走得,別人也走得,至於客棧,我可告訴你,人家比我跟霜姐還早住進來,有什麼不對,就算在我跟霜姐之後,這又有什麼不對,你開了家客棧不是讓人住的麼?怕人住麼,門口又沒有貼告示,懸招牌不招待過往客商人家,為什麼不能住?”
美姑娘能說善道,小嘴兒厲害,香舌犀利,郭玉珠吃這頓搶白,頓時啞口無言,漲紅了臉。
半晌他才冷笑一聲道:“你什麼時候學會了幫外人說話……”
美姑娘道:“我誰都不幫,也犯不著,我是以事論事,講的是理,站的正,不像你一天到晚只知道……”
郭玉珠惱羞成怒,變色喝道:“玉珮,你敢跟我……”
大姑娘淡然說道:“玉珠,你要是還把我這個當姐姐的放在眼裡,就別當著我對玉珮這樣說話,你要知道,她是你的妹妹。”
郭玉珠臉色稍為緩了一緩,可是他正在氣頭上,也由於一前一後,兩股不該有的酸溜溜的醋勁在作祟,他霍地站了起來,冷冷一笑道:“霜姐,我不敢,我瞻仰瞻仰那姓李的去總可以。”
翻身便往外走。
大姑娘那裡呆了一呆,美姑娘郭玉珮忙喝道:“你敢,你敢找人家一點麻煩,我就給你告爹,你挨的罵、挨的訓還不夠麼?”
這句話,使得郭玉珠腳下頓了一頓,但那只是頓了一頓,他霍然轉身,鐵青著臉冷笑說道:“怎麼,心疼了,他是你什麼人要這樣護著他,告訴你,我不怕,你告好了,我就是拼著領家法也要去看看他。”
轉身又要往外走。
郭玉珮可沒料到連這一著也失了靈,她立即沒了辦法,呆了一呆之後就要閃身撲過去。
大姑娘突然站起來喝道:“玉珠,等一等!”
郭玉珠還聽她的,停步未動,但沒轉回身。
大姑娘淡然說聲:“你要去儘管去,我不攔你,可是你得等我離開‘遼東’之後再去,我這就走。”
說著,她轉望郭玉珮,道:“二妹,明兒個你回去稟報老人家一聲,就說我回去了。”
大姑娘她可是說走就走,扭頭往外走去。
郭玉珮慌忙先叫了聲:“霜姐,你別……”
郭玉珠伸手拉住了剛擦過身邊要出門的大姑娘,顫聲說道:“霜姐,你這是何苦?又何忍?”
大姑娘沒掙扎,任他抓住粉臂,轉過身來淡淡說道:“這話不該由你說,我是你的堂姐,再一說我到這兒來是來做客的,你怎好給我受這個?”
郭玉珠道:“我不是對霜姐,我也不敢。”
大姑娘道:“跟二妹在一起的是我,那有什麼兩樣,再說你對她也不該,她是你的手足妹妹,不是你的下人!”
郭玉珠道:“霜姐,你別生氣……”
大姑娘道:“我敢麼,有我生氣的份兒麼?”
郭玉珠道:“霜姐,你何必……”
大姑娘道:“那要問你了。”
郭五珠頭一低,顫聲道:“我聽霜姐的就是……”
大姑娘道:“我不敢讓你聽我的,老神仙宇內稱最,咱們的上一輩也沒辱沒了他老人家,我只希望郭家的聲威跟令譽別毀在咱們這一代手裡,那會羞見長輩,愧對後代,我也希望咱們別忘了咱們的重責大任!”
郭玉珠低著頭,沒說話!
大姑娘道:“請放開我。
郭玉珠緩緩地鬆了抓在大姑娘粉臂上的那隻手。
大姑娘道:“夜深了,我跟二妹要睡了,你請回房去吧,明早見。”
郭玉珠仍沒說話,低頭走了出去。
直到聽不見了步履聲,郭玉珮始咬牙說道:“他挺可惡的,蠻牛似的,看他什麼時候才能改了那驕狂、自負,不知天高地厚,不懂事的脾氣……”
衝著大姑娘一笑說道:“霜姐,也只有你能伏這條蠻牛!”
大姑娘看了她一眼,道:“別忘了,你是妹妹。”
郭玉珮臉一紅,道:“霜姐,我下次不敢口不擇言就是!”
大姑娘笑了,但旋即她又皺了眉,斂去了笑容。
郭玉珮看得清楚,忙道:“怎麼了,霜姐,還生他的氣麼?”
大姑娘微一搖頭道:“那倒不是,一家人有什麼氣好生的,我只是擔心……”
郭玉珮道:“你擔心什麼?”
大姑娘凝目說道:“難道不覺得他變了?”
郭玉珮道:“霜姐是指……”
大姑娘道:“他的脾氣越來越……甚至連老人家都不怕了……”
郭玉珮笑道:“那是假的,霜姐,他絕不敢連老人也不放在眼裡,每一次他都是這樣,事前蠻得不得了,事後怕得要死……”
大姑娘臉色沉重地搖頭說道:“二妹,我不這麼想,他這種人死心眼兒,想不開,是很容易衝動,很容易走極端的,到了那時候他也會不顧一切的,我真擔心他……”
郭玉珮道:“我看你是瞎操心。”
大姑娘道:“但願我看錯了,但願我是瞎操心……”微一搖頭,接道:“我這一趟不該來,說什麼也不該來……”
郭玉珮道:“霜姐……”
大姑娘截口說道:“睡吧,二妹,天不早了,明天還得早起。”
郭玉珮沒再說話,把到了嘴邊的話又嚥了回去。
房裡,燈倏然而熄,剎時一片黯黑。
沒多久,李克威住的那間上房也熄了燈,接著這後院陷入了一片寂靜中,好靜,好靜……
梆聲響動,更鼓頻敲,三更。
驀地,一條黑影起自一處暗際裡,輕煙似地,騰身而起,這黑影有著一付頎長身材,功力不凡,他的行動,點塵未驚,比—片落葉還輕地射落在大姑娘跟郭玉珮住的那間上房門口。
天太黑了,看不見他是誰!
他站在那兒,遲疑著,猶豫著,好像是在決定什麼!
突然,他又動了,他抬了手,只見一條極細的黑線破窗打進了大姑娘跟郭玉珮所住的上房裡。
房裡,沒聽見有動靜。
旋即他閃身近門,他出掌抵在門上,只聽“叭!”地一聲輕響,門開了,他閃身撲了進去,門又關上了。
端的是好身手,神不知,鬼不覺。
而就在這時候,一個低沉的話聲起自夜空。
“萬惡淫為首,你好大膽,怎連禽獸都不如。”
砰然一聲,大姑娘跟郭玉珮所住那間上房的窗破碎而開,那頎長的人影穿窗而出,電一般地晃射遁去。
在這頎長人影遁去的同時,另一條頎長黑影射落在後窗前,看身手,比先前那位不知高明多少。
他望瞭望先前那人逝去處,又看了看破碎的後窗,輕輕一嘆說道:“情耶,孽耶,我若是遲來一步……”
隨風飄起一閃進了後窗。
隨即,房裡燈亮丁,炕上,大姑娘跟郭玉珮並頭而睡,郭玉珮人嬌豔,睡態也極美,而大姑娘卻輕皺黛眉,顯然她在睡夢中還懷著難解的憂愁、重重的心事。
炕前,站著一個人,一身黑衣,頎長的身材,長眉細目,金黃色的一張臉,赫然會是“玉翎雕”!
他,一雙清朗而異采逼射的目光凝住在大姑娘那清明如仙的嬌靨上,一眨不眨,良久始一嘆說道:“難怪,難怪他會……這個情字害人,我……”
倏地住口不言,手向後一招,一點黑影側射入手,他一攤掌,掌心上托著一個豆般大小的丸狀物,那東西從中間分為兩半,裡面空空的!
他目射奇光,猛地一嘆,喃喃說道:“他何來此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