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這晚回到家， 江見歡失眠了。和以往的感覺有些不一樣， 那個時候， 有不容忽視的疼痛一陣陣自心口傳來， 擴散至全身，連同著腦神經拉扯著，讓人疼得有點想掉泪。

　　她在國外一度以爲自己患上了抑鬱症， 但因爲窮和一些其他原因， 她遲遲沒有去看醫生， 便靠著安眠藥和自我調節慢慢緩解到了現在。而最近這個症狀幾乎沒有再出現過。

　　自從蘇末重新强勢的干預進她的生活之後。

　　她的病源，便是大部分來自於他。

　　江見歡對蘇末的執念太深，裡頭交織了太多東西。

　　粉絲對偶像的痴迷和崇拜，戀愛時的愛意和依賴。她所有關於愛情的想像和第一次，都是從蘇末身上得到的。

　　這些東西混合在一起， 變成烙印在身體裡的存在， 或許最絕望的結局， 便是她終極一生都無法忘却。

　　分開的幾年裡， 她以爲自己飾演的是一部無聲的獨角戲，但沒有想到， 另一個人在不同的地方，和她做著一樣的事情。

　　第二天上班， 一打開電腦江見歡就看到收件箱裡躺著一封郵件。

　　是大賽主辦方發來的， 告知她的作品入圍了複賽， 接下來就是成衣製作環節， 最後會通過模特的真實上身效果展示， 評選出這次大賽的名次。

　　算得上是一個很好的消息了，被辦公室同事知道之後，都紛紛過來祝賀她，有幾個參加過比賽的，還特意和江見歡說了成衣製作的注意事項。

　　進入複賽的一共十八個名額，iro的設計師除了江見歡外，還有另外兩個女孩也進了，而方小黎因爲作品借鑒他人創意，被江苑告知主辦方之後，從比賽中除名。

　　江見歡接下來的生活就奔波在找面料，製版，剪裁之中了。因爲先前的教訓，她這次絲毫不敢有懈怠，只求抓緊時間把成衣做出來，免得又卡在截止日期，最後再生波瀾。

　　周六的時候，蘇末約她去聽音樂會，是她當年很喜歡的一位國外鋼琴大師。聽聞來他江城開音樂會之後，一票難求，也不知道蘇末怎麽拿到了兩張VIp的前排門票。

　　江見歡前一天才從一座沿海城市回來，爲了找一件外套的面料，她已經奔波好多天了。

　　她要的那個綠色太難得，很多面料市場都沒有。

　　見到蘇末時，她剛從火車上下來沒多久，回家匆匆洗了個澡換了身衣服。

　　因爲不確定回來的日期，她只能臨時買票，而剩下來的只有火車硬座。在中途，有位抱著孩子的老太太沒買到坐票，江見歡起身讓給她，自己站了大半夜。

　　演出即將開始，音樂廳前面有不少人正在入場，江見歡一眼就看到了站在臺階上的蘇末。

　　他穿著白襯衫西褲，身姿挺拔頎長，頭髮梳得很整齊，露出光潔飽滿的額頭，面容白晰俊氣。

　　今天天氣很好，傍晚的風還有些燥熱，西裝外套被他挽在手臂上。

　　就像個很普通站在那裡，等待著女朋友的男人。

　　「你不怕被發現嗎？」江見歡觀察著四周走過去，聲音很低的問他，同時眼神還在左顧右盼。

　　「怕。」蘇末笑了一下，抓起她的手放到了自己臂彎，兩人携手幷肩往裡走去。

　　「可是我更想和你好好約一次會。」

　　「你是不是瘋了？？！」江見歡低低咬牙，看他的目光如同看一個神經病。

　　前幾次被拍經歷還記憶猶新，網路上那鋪天蓋地的議論，而現在他竟然這樣大大方方的站在這裡。真是瘋了瘋了。

　　「你害怕嗎？」蘇末認真地望著她。

　　「我從來不在意網路上的事情。我不是明星，只是一位歌手，我只要做好自己的事情，安安靜靜地唱歌就好了。」

　　「如果連最基本的都給不了你，那我寧願不要這個身份。」

　　「......」江見歡不知道該怎麽說。蘇末一直以來就是這樣，偏執驕傲，從來不會爲了任何事情妥協。但他大概忽視了自己的影響力。

　　「你剛才有沒有被其他人發現？」江見歡沒和他爭辯這個問題，而是換了個問話，蘇末想了想。

　　「有兩個人問我要簽名，我叫他們聲音小一點。」

　　「好吧。」沒有引起圍觀就好。

　　「別擔心，能認出我的人不多。」蘇末安慰她。

　　其實現在天已經有些暗了，太陽下山後光綫便不是特別清楚，他又站在柱子旁邊，幷不是很引人注目。

　　而且蘇末在公衆面前露臉的時候很少，前些年除了開演唱會，基本沒人知道他長什麽樣，除非刻意去找他視頻資料來看，但也鮮有清晰的。

　　他mV真人出鏡的一樣非常少，有的也隻拍了側臉和身影，沒有硬照和清晰照片流出。

　　前段時間雖然接了很多商演和廣告，但品牌商都應他的要求，儘量不使用正臉照。蘇末接下代言只有這一個要求，有大部分都同意了，不願意的也沒有達成合作。

　　所以除非是真的那種死忠粉，才會記得他長什麽樣子，幷且認出來。

　　鏡頭裡和鏡頭外的真人本來就是有一定區別的，再加上蘇末的刻意避開，能準確把他認出來的人，也是不多了。

　　聽過他歌的人很多，幷不代表每個人都知道他長什麽樣子。

　　兩人找到位置落座，這裡離舞臺很近，臺上擺放著鋼琴樂器，各人員已經就位。

　　耳旁有一些聽衆的竊竊私語，但在音樂聲響起之後，很快歸於安靜，整個廳內，只有緩緩流瀉的鋼琴聲。

　　頭燈的燈光是暖黃色的，柔柔的很舒服，底下座椅軟綿寬大，剛開始時江見歡還沉浸在見到偶像的興奮喜悅中，精神很足的聽著音樂。

　　到了下半部分的時候，中途有幾首鋼琴曲很低緩，輕靈縹緲，在耳畔回蕩，鑽進腦子裡，像是催眠曲一般動聽。

　　江見歡聽著聽著，眼睛就不由自主的閉上，重重的難以抗拒的睡意襲來，她整個人陷入了黑暗之中。

　　蘇末只感覺肩上一重，旁邊的人就倒在了他肩膀處，他側過頭，看見江見歡閉著眼，睡得很沉。

　　那張秀氣漂亮的臉上明顯帶著疲憊，眼底有一圈淡青色，蘇末眼裡閃過一絲心疼，伸手輕輕從她眼底拂過，又情不自禁，在她的額角落下一個吻。

　　抬起頭時，目光剛好和對面的那個人對上了視綫，坐在江見歡旁邊的是一個女孩，很年輕，她看清蘇末的臉後，眼睛立即瞪圓，唇微張，似乎下一秒就要驚呼出聲。

　　「噓。」蘇末竪起一根手指頭，朝她示意。

　　女孩竭力壓下了震驚和興奮，無聲比著口型。

　　「蘇末！！你是蘇末！！！」

　　蘇末沒有回答，只是把手上的西裝外套展開，動作輕柔的蓋在江見歡身上，她無意識嚶嚀了一聲，頭微微動了動，在他肩上換了個姿勢。

　　旁邊的女孩還在偷偷瞧他，注意力似乎已經從音樂會轉到了他身上，蘇末有些無奈，拿出手機打了幾個字，接著把屏幕竪到她面前。

　　【你認錯人了。不要拍照，謝謝。】

　　女孩臉上一瞬間出現了複雜神色，細細端詳了他幾秒，露出了一副我懂的表情，接著扭過頭，强迫自己按耐住激動努力專心聽音樂會的模樣。

　　江見歡這一覺睡得天昏地暗，似乎沉進去失去了意識。最後還是蘇末叫醒了她。

　　音樂聲已經到了結尾，觀衆陸陸續續準備散場，她朦朧地眨了眨眼睛，有幾秒時間不知自己身在何處。

　　「結束了，我們可以走了。」蘇末在她耳邊輕聲說，江見歡反應過來，立刻坐直身子，西裝外套從她肩頭滑落。

　　她隨著蘇末站起來，發現旁邊座位上的女孩望著兩人神色有些异樣，還沒來得及深思，江見歡就被蘇末攬著肩膀帶了出去。

　　剛睡醒的身體還有些虛軟，思維遲鈍，直到走出外面，夜風一吹，整個人才清醒過來。

　　「對不起啊...我剛才睡著了。」江見歡有些歉意，蘇末這麽忙特意抽出時間，還買了前排門票，結果被她睡了大半場。

　　「是我考慮不周，應該讓你在家好好休息的。」蘇末揉了揉她的頭，輕輕嘆了口氣。

　　「沒有。其實我也想見見你。」江見歡說，原本神色還有些低落的蘇末頓時又恢復了幾分光彩，他笑了笑。

　　「餓嗎？我做飯給你吃。」

　　「好呀。」

　　飯是在江見歡家裡做的。兩人去逛了超市，雖然蘇末很輕鬆的推著車子在貨架處和蔬菜生鮮區域穿梭著，但江見歡總有些提心吊膽。

　　尤其是每當旁邊轉過來打量的視綫。

　　「你放輕鬆一點。」蘇末伸出手掌拍拍她的頭，像是拍皮球那樣，江見歡埋怨地看了他一眼。

　　「還不是因爲你。」

　　「那對不起了。」蘇末正在挑選著白蘿蔔，聞言隨口道。

　　「早知道我就不開演唱會了。」也不接那麽多商業活動。

　　「爲什麽？這對你來說不重要嗎？」江見歡詫异問他。作爲一個歌手，應該能開一場屬個人的演唱會，是終極追求的目標吧。可以唱歌給這麽多人聽。

　　「還好。」蘇末想了想回答。

　　「其實我更想做幕後，可是還找不到一個人能把我寫的歌很好的詮釋出來，所以就只好自己唱了。」

　　「......」這種語氣，很像那種天才，隨手一弄的東西，就輕而易舉地成功了。然後漫不經心的和別人說，其實，我更想過那種普通人的生活。

　　江見歡抿緊嘴唇，悻悻不語，蘇末察覺到她的情緒，關切道。

　　「怎麽了？」

　　「沒事。」江見歡搖搖頭。只是突然爲自己作爲普通人感到難過而已...

　　兩人選完一大堆的菜和配料，結了賬往家裡走去。這種感覺很熟悉，以前沒課或者周末時，他們也是這樣一起逛超市買自己想吃的菜，然後回家去做。

　　蘇末手裡提著兩個超市的塑料袋子，關節骨凸起，白晰清瘦的手背隱約浮起青筋。

　　江見歡突然想起一件事情。

　　「對了，那你當初爲什麽要開演唱會？」其實知道蘇末進娛樂圈，她那時就有點驚訝，因爲先不論蘇末的性格脾氣適不適合，他個人也是很不願被關注。

　　以江見歡對他的瞭解，在酒吧打工已經是他的極限，又怎麽會主動把自己暴露在公衆面前。

　　「團隊要求。」蘇末思考了一會，回答。江見歡明明白白感受到了他的敷衍。

　　通過這些日子的接觸，江見歡也大概知道。蘇末的團隊，幾乎沒有。

　　整個工作室都是他的，據江見歡的所知，上面幷沒有什麽老闆或者大的資本在背後操控，而唯一負責他所有對外事務的人，就是李颯。

　　李颯，基本是蘇末說一，他不敢說二的。

　　哪來的要求？

　　江見歡沉默了，蘇末見狀，又亡羊補牢般加了一句。

　　「那個時候和現在不一樣。嗯...」他隨即自我肯定的點了點頭，江見歡也不勉强他，好在已經到家了。

　　蘇末卷起袖子進了厨房，江見歡幫忙處理食材，不大的小厨房裡，兩人肩幷肩忙碌著。

　　燈光溫暖，半開的窗戶外飄來淡淡的玉蘭花香氣，蘇末襯衫袖口挽到了手肘處，低眉垂眼認真地給案板上那條魚打著刀口。

　　江見歡不經意抬頭，看到的就是這一幕，她微微怔住，隨後不自覺露出了一個笑。

　　蘇末仿佛覺察，抬起頭來，兩人視綫驀然對上，他眸中蕩起笑，猝不及防傾身過來，在她唇上親了一口。

　　「呀。」江見歡被嚇到，小聲叫了一下，莫名帶著軟糯。蘇末的心像是被小猫咪爪子撓了一下。

　　他忍不住再次傾身過去。

　　這個吻持續了好一會，分開時，彼此的嘴唇都是被滋養過後的紅潤，上頭還有些水光。

　　兩人眼中殘留著迷亂，回過神，江見歡立刻避開他灼灼目光，趕緊低下頭假裝認真幹活，蘇末無聲笑了笑，也繼續手上動作。

　　等吃上飯，已經不早了，江見歡有點餓，再加上蘇末的手藝很合她口味，破天荒吃了三碗飯。

　　她揉著肚子，惆悵擔憂。

　　「再這樣下去，我一定會胖。」

　　「你胖一點好看。」蘇末捏了捏她的臉，「以前還有肉的，現在都只剩骨頭了。」

　　「？？？」江見歡抬起頭。

　　「你什麽意思？」

　　「什麽什麽意思。」蘇末有些錯愕。

　　「你嫌弃我哪裡沒肉了？」她氣鼓鼓的。電光石火間，蘇末想起了那個晚上，在沙發上差點失控的那次。

　　「沒有...」他一下變得焦急吞吐起來，手忙脚亂。

　　「你怎麽樣我都喜歡。不不不——」蘇末連忙擺手，飛快的再次解釋。

　　「你沒瘦，還是和以前一樣。」

　　「哼。」江見歡雙手環胸，勉强原諒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