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江見歡在衣櫃前挑選了許久， 最終决定走不經意路綫，就是那種看不出你哪打扮了，但確實哪哪都漂亮。

　　時間倉促， 容不得她細細斟酌， 江見歡隻拎出來一條黑色高領羊毛長裙，外加一件格子的休閒西裝，最後加上大毛領連帽的駝色大衣。

　　長襪，小羊皮靴子， 棕色小包。

　　微卷的黑色長髮打散，輕描過眉形， 再加上一抹明艶的口紅色。

　　江見歡欣賞著鏡子裡的人， 滿意的推開門出去。

　　蘇末已經等候已久， 見她出來，側頭望去，目光落在她唇上， 有種蠢蠢欲動的心思。

　　他壓下去，只是牽過她的手。

　　「走吧。」

　　吃飯的地點在江城一處隱蔽的巷子裡，那裡是家私人的火鍋店， 幾十年老字號， 聽說店家祖上曾經是宮裡出來的，香料什麽的都是秘制傳承。

　　江見歡隨著蘇末走進去，這裡外頭都是青墻黑瓦， 看起來年代悠久， 進了門却是乾淨整齊的四合小院， 充斥著濃濃的歷史氣息，像是小時候看的電影裡那些老建築。

　　「你們常來這嗎？」她忍不住問，蘇末笑了下。

　　「冬天會偶爾來。」

　　她被帶著進了其中一個房間，推開掉了紅色漆的木門，裡頭圍著桌子坐了一圈的人。

　　看不出原本顔色的木桌中間，正是一個熱氣騰騰的火鍋，那種老式的銅鍋炭火，中間有個凸起來的圓柱體，外圍一圈紅油湯底正在咕嘟咕嘟的冒著泡。

　　「嘿，蘇末來了！」有人先看到打了招呼，其他人紛紛側頭過來，見到一旁他牽著的江見歡時，倒是不出意外地楞了下。

　　「這是...」

　　「我女朋友，江見歡。」蘇末介紹，有人騰出來兩個空位，他拉著江見歡坐下。

　　屋內有暖氣，比起外頭溫度高了不少，蘇末脫掉外套挂在椅背上，又伸手脫下她的大衣，動作極其自然，接著給江見歡介紹那一溜的人。

　　「這是徐炳，製作人，你叫他老徐就可以了。」蘇末指著斜對面那個粗獷大鬍子說，江見歡笑著點了下頭。

　　「你好。」

　　「你好你好。」

　　「這是阿七，歌手。莫也...趙冉，蘇山，他們都一樣，都是自己做音樂的。」蘇末一個個介紹過去，江見歡一一打過招呼。

　　裡頭有不少熟悉的名字，有些很出名，有些則極少聽聞，江見歡沒有露出別的情緒，只是笑著點頭，表達出自己的善意。

　　最後目光落在蘇山身上時，江見歡微微停頓了一下，神色未變。

　　蘇山的氣質和風格很符合民謠女歌手的定位。長髮，大襯衫和毛衣，纖細白晰的手腕上挂著兩個銀色手鐲，還有一條紅色瑪瑙手鏈，腕骨那裡有一個黛青色的刺青，是一句西班牙語。

　　整個人很特別。

　　她臉盤很小，下巴略尖，眼形却是細長上揚的，擦著大紅色的口紅，皮膚冷白，有種說不出來的味道。

　　「捂得挺嚴實啊...」介紹完，她睨向蘇末，意味不明的打趣了一句。

　　蘇末垂眸笑了笑，沒有接話。

　　「對呀，這瞞著我們多久了？！」另外還有一人搭腔，蘇末只能解釋。

　　「我們是大學同學。」

　　「哇塞塞！這是相識於微時啊。」衆人聞言都瞬間起哄，神色也隱隱變了。

　　在這個圈子裡，爲名爲利的太多，連同著感情都沒有之前的純粹，很多人都是爲了身上的那層光環而來，能遇見一個只看見你的人，天難得了。

　　「不錯不錯。」一個小青年抓著隻筷子搖頭晃腦，分不清眼裡是祝福還是艶羨。

　　「難不成...這就是你的那個白月光？」笑鬧中，蘇山遲疑詢問的音調格外突出，她正端著酒杯似笑非笑地看著兩人。

　　「喲——」

　　「有故事哦！」

　　「快快快，從實招來。」

　　江見歡也抬眸注視著蘇末，臉上帶笑却不及眼底，他扶了下額，有幾分無奈。

　　「我們大學時在一起過，後來因爲誤會分開了，嗯。現在是重歸於好。」

　　「哇哦！！」

　　「這真沒想到啊！」

　　「原來還有這麽一段故事，這必須要喝一杯，來來來。」

　　熱情高漲，蘇末推拒不了，面前的杯子被人滿上，幾人輕輕一碰。

　　「祝兩位百年好合。」

　　「幸福美滿。」

　　「哎，早生貴子！」

　　「滾。」蘇末放下杯子便笑了，駡道。

　　開玩笑歸開玩笑，過後便開始聊起了工作上的事情，江見歡只在一旁聽，那些東西她也插不進去的，好在火鍋味道確實不錯，江見歡埋頭吃著。

　　蘇末雖然在聊天，却時刻注意著她的舉動，見她喜歡，便幫她燙著牛羊肉片，放到碗裡。

　　江見歡吃得差不多了，放下筷子後又陪著坐了會，話題已經跑到了目前業內的音樂現狀，蘇末說的不多，偶爾提兩句，那個製作人徐炳點了支烟，徐徐而談。

　　這像開啓了某種訊號，其他人也紛紛點起了火，蘇山抽出一根遞給蘇末，他擺擺手拒絕了。

　　「戒了，不是吧？」她一挑眉，似乎難以置信，接著目光遲疑的看向江見歡。

　　「還是？」那意思，大概是在她面前不敢抽。

　　「戒了。」蘇末立即答覆，笑了下。「人回來了，就不想抽了。」

　　他在桌子底下捏了捏江見歡的手，她慢悠悠橫了他一眼。

　　蘇末衝她討好的笑笑。

　　兩人的這一番來往被蘇山盡收眼底，她也垂眸笑，假裝失落的搖頭嘆了口氣。

　　「好吧，那以後想再蹲樓道抽烟，就只有一個人了。」

　　一頓飯下來，外面的天已經黑了，江見歡記得自己來的時候還是下午三四點，冬天黑得早，看了眼時間，也才六點多。

　　衆人說說笑笑散了，都在門口分別，有車的開車，沒車的順道載一程，有幾位不是定居在江城，蘇末送他們到酒店。

　　人都一走，江見歡靠在副駕駛座椅上不說話了，車內靜悄悄的，蘇末看了她一眼，又再看一眼。

　　「怎麽？累了？」他探手過來，摸了摸她額頭，江見歡一把打掉了。力氣頗重，空氣中響起了清脆的一聲『啪』。

　　蘇末抿了下唇。

　　沉默無聲蔓延，他大概知道江見歡在生氣什麽，但解釋起來又尤爲複雜，都是一些不足一提的小事。思緒如亂網，找不出可以單獨拎出來的點，而且一不小心，只會加劇其中的誤會。

　　開車難以分神，蘇末索性沉默，想著等回去時再好好談一下。

　　就這樣到了家，已經是半小時後，江見歡打開車門，徑直往外走著，蘇末停好車，也擰了鑰匙下去。

　　兩人一前一後的進門，上樓。

　　江見歡知道自己不應該遷怒，和蘇末鬧彆扭，但心中的情緒却又抑制不住。

　　蘇山的字字句句都昭示著兩人關係比起普通朋友不一般，什麽「你的白月光」，什麽「只好一個人蹲在樓道抽烟了」。

　　江見歡一聽就心火旺盛，忍了一晚上，顧及著氣氛，連臉上的笑容都未變，路上還不敢表露出异樣，直到人都走了，終於撑不下去。

　　「見歡...」追到房間關上門，蘇末立即握著她肩膀，把人帶到面前，好聲好氣的哄著。

　　「你在氣什麽？和我說一下嗯？」

　　「你自己不知道嗎？」江見歡瞪著他，倒是很配合的沒有掙扎，蘇末微鬆了一口氣。

　　「是因爲蘇山嗎？我們最開始剛認識的時候，有一段時間在一起工作，偶爾錄歌的間隙在樓道口抽烟時碰到過，就順便聊過幾句。」

　　江見歡聽完沒說話，只是垂眸盯著脚下，悶悶不樂。

　　「如果早知道會讓你不開心，我當時就離她遠點了。」見她這副模樣，蘇末又道，江見歡却愈加難過起來。

　　「她長得那麽漂亮，又會寫歌，和你有那麽多的共同語言，你們就是一個世界的人。我除了最開始會死纏爛打，沒有一丁點優點，直到現在，我也不知道你到底喜歡我什麽，是不是因爲習慣了，所以不想換人...」

　　她問出了長久以來心中的疑惑，越發苦楚，鼻間酸澀傳來，大顆大顆的眼泪開始往下掉。

　　她得承認，今天見到了蘇山之後，才發覺他們才像是應該真正在一起的人。

　　即使蘇末答應了她的表白，對她的好幾乎超越了一般的男朋友，但那一段漫長而孤勇的追逐，依舊藏在江見歡自卑的心底，以至於遇上接踵而來的衝擊時，只會把自己躲得遠遠的，懦弱得不敢面對絲毫有關他的事情。

　　但凡她有一分的勇氣，就不會造成兩人分隔這麽多年的事實。

　　「你怎麽會這樣想。」蘇末眉頭緊皺，捧起她的臉抹去上頭泪水，眼中都是心疼。

　　「別人再好，再厲害，那都不是你。我如果不是非你不可，又怎麽會這麽多年一直等你回來。」

　　江見歡眼泪還是在流，無聲的，沉默的。清澈的眸底布滿水光，稍不注意就滿溢了出來，劃過臉頰，殘留道道泪痕。

　　她極力的想忍住哭泣，却顫抖了肩膀，咬緊牙，吸著鼻子抽噎著。

　　「對不起...我也不知道我怎麽了，就是突然...很難過，對不起。」她哽咽的道歉，掙脫掉蘇末的手，背過身子，伸出手背胡亂抹著眼泪，想平復下來自己的情緒。

　　「見歡，我是一個...很獨立自我的人。你知道的，我幷沒有很多的朋友，在遇見你之前，生活也沒有什麽樂趣，我以爲就這樣了，從來沒有想過要讓另一個人介入我的世界。」

　　蘇末在後頭有些無措，低聲開口，平靜而緩慢地叙說著。

　　「所以你來時，我第一反應是排斥，陌生的。但不知道什麽時候就變了，會經常注意你在不在周圍，會想多和你待一會，一見你笑會心情很好...」

　　「我漸漸的發現，生活幷不是我以爲的那樣無趣，和你在一起，每天都是特別的。」

　　「只有你，才會給我帶來這種感覺，這種，像個真正的人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