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iro的上班時間是彈性制。江見歡坐的最早一班車，來到辦公室時依舊臨近十點，剛打開電腦，就看到了工作群裡的會議通知。

　　大家工作都很忙，有時候周一的例行會議都直接略過，江見歡整理了一下這兩周的資料，十點半時，江苑準時從辦公室出來，拿著文件夾走向旁邊會議室。

　　隔著一扇磨砂玻璃門，江苑的側影依舊無比清晰，渾身帶著利落的肅然。

　　大家都收拾著手裡的事情拿著本子進去。

　　長形的會議桌，江苑坐在首位，整個部門都是設計師，還有像江見歡這樣的助理，江苑是總監，掌握著絕對的話語權。

　　「先總結一下上周的工作…」

　　江苑語速不算慢，條理很清晰，十幾分鐘的時間，差不多把整個部門的工作梳理完了，臨近散會，她狀似不經意環顧左右一圈，方才風輕雲淡地宣布了一件事情。

　　「對了，這次蘇末和我們公司達成了合作，爲他量身定做一系列服裝，幷且作爲本期新品一幷推出。」

　　「負責人的話，就江見歡吧。」

　　？？？！！！

　　底下的一干人都驚呆了，紛紛瞪大眼睛，還未從前一件事情的衝擊中緩過來，又被江苑後面的話嚇到了，幾乎要懷疑自己的耳朵。

　　蘇末竟然願意和iro合作？還有江見歡？！怎麽可能！

　　她明明只是一個入職才三個多月的助理而已，而蘇末是什麽人，粉絲實力不用多說，基本只要設計不出差錯，大賣是一定的，作爲主設計師地位也一定是水漲船高，這樣的好機會怎麽會落在她頭上？！

　　「散會。」

　　江苑說完，沒有給衆人說話的餘地，拎起桌上的文件就往外走去，高跟鞋扣在地面踏踏作響，西裝衣角翻飛，一張輪廓分明的臉沒什麽表情。

　　會議室很安靜，沒有人敢抗議。

　　直到江苑的身影消失，鴉雀無聲的會議室才傳來竊竊私語，目光毫不掩飾地落在那一處，打量揣測。

　　江見歡僵坐在椅子上，眼神直直發楞，過了好一會，方才緩慢地收拾著面前本子起身。

　　一直緊握著手指終於鬆開，上頭被掐得通紅。

　　憑江見歡的資歷獨立拿下這個設計，是勉强了，但她幷不想要放弃。

　　只有掙更多的錢才能還債。

　　更何况，她相信自己能做好。

　　江見歡被江苑拉入了一個工作群，裡頭已經有三個人了，江苑，蘇末的助理李颯，還有一個熟悉的灰色頭像。

　　是蘇末。

　　江見歡盯著電腦發呆。

　　當年分手鬧得激烈又决然，她拉黑删除了一切蘇末的聯繫方式，時隔多年再次見到這個頭像，說不出來的滋味。

　　她收起思緒，準備開始工作時，發現有人@了她。

　　李颯：@jjh江小姐，聽說你是我們這次的主設計師，合作愉快啊【握手】

　　江見歡看完信息，也回了一個握手的表情。

　　李颯：江小姐什麽時候有空給蘇末量一下尺碼呢？

　　？

　　江見歡疑惑，蘇末的尺碼按理說iro應該有記錄的，爲什麽還要重新去量？

　　她正準備去翻系統裡的資料，又看到屏幕上李颯發來了幾條新消息。

　　李颯：畢竟都過了這麽久了，蘇末的身形尺碼應該也有些變化。

　　李颯：重新量一遍會更精准一點。

　　江見歡連忙回復。

　　【抱歉，是我考慮不周了，不知道你們什麽時候方便？】

　　李颯：蘇末明天就有空。

　　江見歡又和李颯聊了幾句，敲定好具體的地點和時間，這一切都是在群裡進行的，所有人都可以看到，江苑只是臨到最後吩咐了江見歡仔細一點，而蘇末全程都沒有說過話。

　　第二次來到蘇末工作室，江見歡從容許多，不過今天不是李颯接待她，坐在門口的一位姑娘帶她走到了蘇末工作間外面。

　　「江小姐，您自己進去就好了。」她禮貌頷首，微笑開口。

　　江見歡盯著面前這扇門，遲疑兩秒，屈起手指輕輕敲了敲。

　　「進來。」裡頭傳來一道冷淡無波的聲音，即使隔著一堵墻壁，依舊能感覺到熟悉的存在。

　　她推開門進去，看到蘇末帶著一副大大的耳機坐在電腦前專注地聽著什麽，不時蹙眉在本子上記錄著，江見歡視綫不由自主打量四周。

　　房間很寬敞，擺放著許多樂器和音頻設備，音響，鍵盤，還有許許多多她叫不出來名字的專業東西，江見歡目光定格在灰色沙發那裡，那上面放著一把她熟悉的吉他。

　　棕色的琴身，看起來斑駁有些老舊的琴弦，曾經無數次，江見歡看到蘇末拿著它在臺上彈奏，還有無數次，他拿著它對她一個人唱歌。

　　脚步聲從側面傳來，伴隨著椅子被拉開的聲音，江見歡飛快調整好表情，平靜地看過去。

　　蘇末已經離開了座位，他穿的很居家休閒，寬鬆的黑色毛衣，深灰色長褲，褲脚柔軟的布料垂落下來搭在棉拖鞋上。

　　踩著地毯響動輕不可聞。

　　「你忙完了嗎？」江見歡和他打招呼，嘴角挂出了一抹笑容，蘇末漆黑的眸子淡淡掃過她，嗯了一聲。

　　「那我們現在開始？」她試探問道，蘇末本來在桌前喝水的動作頓了下。

　　「好。」

　　清晰地傳來一個字，江見歡微微鬆了口氣，從包裡拿出帶來的皮尺。

　　原本捉摸不清他的態度，不知道這次的任務會不會順利。

　　但蘇末願意配合，是再好不過。

　　昨天散會不久，江見歡去單獨找過江苑，她想弄清楚這一切是巧合還是——

　　「總監，這次爲什麽是我？」

　　明亮的辦公室，江苑在電腦前忙得移不開眼，聽完江見歡的問題，她敲擊鍵盤的動作一頓，抬眸意味深長看著她。

　　「你說呢？」

　　---你說呢？

　　輕輕巧巧的三個字讓江見歡心提到了嗓子眼，分不清是好是壞，腦袋正被亂七八糟的猜測和臆想充斥，就看到江苑收回視綫，輕飄飄地吐出一句話。

　　「當然是看好你。」

　　……

　　蘇末已經在她面前站定，雙手自然地垂落在兩側，他看了她一眼，視綫直視前方，落在她的頭頂。

　　江見歡拿著皮尺，低眉順眼的替他量著尺碼。

　　白淨的手指按著一角，拉直，從頭量到脚。

　　江見歡在一旁本子上記下數字。

　　「你…手張開伸直。」她低聲道，蘇末聞言照做，下一秒，被驟然靠近。

　　蘇末來不及感覺，胸前那一點束縛感已經消失，江見歡記錄下胸圍，繞到他背後量肩寬。

　　臂長，腰圍，臀圍...

　　蘇末感覺自己變成了一塊僵硬的石頭，看著她忙上忙下的測量，又有種奇异地快感。

　　「好了。」江見歡記錄完他全部的尺碼，暗自鬆了口氣，她抬頭朝他說道。

　　「那今天先到這裡，沒什麽事的話，我先回公司了。」

　　「嗯。」蘇末周身一下冷却，沉著臉，似乎是不耐煩地哼出這一聲。

　　不知道又怎麽惹到他的江見歡默默垂眸收拾東西，動作很迅速地背著包離開。

　　從出租車上下來，江見歡剛走到iro樓下，就接到了李颯的電話。

　　「江小姐…你今天過來，蘇末的狀態還好吧…？」

　　「啊？」江見歡滿頭霧水。

　　「挺，挺好的啊。」就是最後的時候，看起來有些不太好。

　　「那怎麽…」另一頭的李颯仿佛很焦慮，自言自語的聲音傳了過來，江見歡頓了下，還是忍不住問。

　　「怎麽了嗎？」

　　「沒事。」李颯好像嘆了口氣，認命的模樣。

　　「打擾江小姐了。」

　　「真的沒什麽事——」江見歡正欲追問，那邊已經挂了電話，忙音的嘟嘟聲傳來，她盯著手機屏幕，疑惑地抿了下唇。

　　-

　　因爲臨時出的合作通知，導致時間緊張。

　　江見歡一回來就馬不停蹄地投入到了設計中，熬了幾個星期，終於繪製出草稿。

　　昨晚一直到淩晨她才完工所有圖紙，幷且檢查過一遍之後確定再無紕漏，一大早上班，江見歡就給了江苑過目。

　　一共五套服裝，適合正式場合的西裝系列，休閒款外套，還有各種搭配服飾。

　　整個系列的主服裝顔色基本都是淺色，看起來很統一舒服，衣服款式偏向簡單，一眼看去又和普通大衆款不同，可以看出設計者的別出心裁。

　　一切都很符合蘇末的氣質。

　　但在這整個裡面，有件淡薄荷綠色類似工裝款的外套，成爲唯一一抹突出點。

　　這算是江見歡自己的藏私，因爲很早之前，她就覺得這個顔色很適合蘇末。

　　清新，獨特，乾淨。

　　像是春天的味道，象徵著希望和美好。

　　江苑看過之後淡淡頷首，沒有發表評價，只是叫她給蘇末那邊確認，江見歡聯繫了李颯，沒過一會，他說已經發給了蘇末，但是暫時還沒有回復。

　　一直到下午，臨近下班的時候，江見歡還沒有收到消息，那邊一天沒有音訊，就等於所有工作進度都耽擱在這裡。

　　江見歡想了想，順手打開了李颯的對話框。

　　詢問剛發出去沒多久，手機就響了，李颯在那頭急急忙忙，驚慌無比的樣子。

　　「江小姐，今天太忙了，我剛剛才反應過來，蘇末一整天都沒有回復我，打了好幾個電話也無人接聽。我現在聯繫不上他了——」

　　「你別急，他是個成年人了，應該不會有什麽...」

　　「不是，你不知道，蘇末每次一忙起來什麽都顧不上，在家暈倒過好幾次，要不是我發現及時...」李颯似乎想到了什麽，音量拔高，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

　　「江小姐，你能幫我去蘇末家裡看一下嗎？！我實在走不開，他家地址和大門密碼我稍後發到你手機上，麻煩了！」

　　江見歡還沒來得及拒絕，李颯就挂斷了電話，緊接著手機微微震動了兩下，顯示出了一排地址。

　　就在離公司不遠的一處高檔小區，打車過去大概二十分鐘。

　　她目光凝在上面許久，嘆了口氣，認命地收拾東西準備提前下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