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
“行,二格格,我遵命。”李七郎微一點頭道:“二位可還記得,那天晚上看戲的時候,二位府裡的幾位護衛曾經衝我這個小百姓發威……”
納蘭道:“我記得,那……”
李七郎道:“二位可知道他幾位為什麼衝著我發威麼?”
納蘭道:“他們不是說是為了一點小誤會麼?”
“不,二格格。”李七郎搖頭說道:“那是他們幾位的說法,當著您二位,他們也只有這麼說,事實上是我這個小百姓壞了他們幾位的大事。”
納蘭“哦”地一聲道:“你壞了他們的大事?你壞了他們什麼大事?”
李七郎搖頭說道:“看來二位到現在還被蒙在鼓裡。二位,那天晚上,當滿戲園子裡看戲的人聚精會神往戲台上瞧的時候,當戲台上那位楊宗保跟那位穆桂英對陣交鋒的時候,他們之中突有兩位向台上抬起了手,他二位一非搔癢,二非擦汗,而是要向台上的楊宗保跟穆桂英打出那藏在袖底,淬過毒,見血封喉的柳葉飛刀……”
納蘭驚叫一聲抬手掩上了檀口:“打飛刀,他們是……”
納容急道:“他們這是要幹什麼?”
李七郎含笑問道:“以貝勒爺看,他們是要幹什麼?”
納容臉色一變,驚聲說道:“你,你是說他們要殺……”機伶一顫,閉上了嘴,沒再說下去。
李七郎笑笑說道:“應該不是鬧著玩兒的,那東西淬過毒,見血封喉,豈能鬧著玩兒,又不是毛巾把子,又怎麼好亂扔?”
納容兩眼發直,沒說話。
納蘭道:“你說的這……這是真的?”
李七郎含笑問道:“二格格大概不信?”
納蘭道:“我是有點不信!他們為什麼……”
李七郎含笑截口問道:“二格格要不要看看證據?”
納蘭道:“什麼證據,你有證據?”
李七郎微一點頭道:“我有,就是這個,凶刀!”手腕一翻,手裡已多了柄其薄如紙,寒芒發綠,冷森森的柳葉飛刀,正是那天拿給金少樓兄妹看的那一柄!
納蘭美目一直,道:“這就是……”
李七郎點頭說道:“這就是那天晚上二位府裡的護衛,要用來殺害楊宗保、穆桂英那兩柄飛刀中的一柄!”
納蘭沒說話,伸手就要去拿。
李七郎手往回一縮,道:“二格格小心,刀上有毒。”
納蘭皓腕頓了一頓,又伸了過來,道:“不要緊,我常玩刀,給我看看!”李七郎掉轉刀頭把刀柄遞了過去。
納蘭接過柳葉飛刀,在刀身上看了看,抬眼問道:“這把飛刀是怎麼落到你手中的?”
李七郎道:“是我從那兩位的袖底摸過來的。”
納蘭美目一睜,道:“你能從他們手裡……”
李七郎翻腕探掌,飛快,再看時,那把柳葉飛刀已到了他手裡,他把刀揚了揚,含笑問道:“二格格信了麼?”
納蘭瞪大美目,玉手舉在那兒,怔住了,驚奇說道:“你,你會武……”
李七郎笑笑說道:“學過幾年。”隨手又把那把柳葉飛刀遞了過去,道:“二格格請仔細看著刀把上刻的字。”
納蘭定了定神,凝目往刀把上一看,立即看見“萬親王府”那幾個小字,臉色一變,抓過那把柳葉飛刀遞向納容:“果然是他們的刀,你看看。”
納容是個十足的文弱書生,膽小得可憐,哪能見這個,嚇得“哎喲”一聲往後便退,臉都白了。納蘭眉鋒—皺,把刀收了回去,另一隻手一探就抓住了納容,高揚著眉梢兒,圓瞪著美目,臉煞白,怒聲說道:“走,咱們回去問問去,這還得了,簡直就沒把……我打爛了他們。”拉著納容就要走,納容被扯得腳下一個踉蹌。
李七郎忙伸手一攔,道:“二格格,慢一點。”
納蘭道:“幹什麼?”
李七郎道:“二格格該先弄清楚這是誰的主意?是誰在背後指使的?”
納蘭叫道:“怎麼,這還有人在背後指使?”
李七郎含笑說道:“二格格以為幾個護衛有這麼大的膽子麼?”
納蘭呆了一呆,道:“那……你說這是誰的主意,是誰在背後指使的?”
李七郎道:“指使護衛殺人的,當然不會是二位,那麼在萬親王府除了二位之外,護衛們還會聽誰的,又還有誰能指使萬親王府的護衛殺人。”
納蘭冰雪聰明,一點就透,變色驚叫道:“你是說王爺……”
李七郎搖頭說道:“事關重大,我這個草民不敢胡說,是與不是還得二位自己……”
納蘭冷哼—聲道:“你不敢說我敢,除了我爹之外沒有別人,他一天到晚這個不許,那個不許,要以他的意思,整天待在家裡,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捧著書本子啃最好,要真那樣人都能給憋出病來,還不如殺了我。閣下看見了,我哥哥最聽他的話,怎麼樣,弱不禁風,膽小的可憐,一口氣能把他吹倒,見把刀就嚇成這個樣子,一個男人家,連一點鬚眉丈夫氣概都沒有,又能有多大出息——”
納容紅著臉道:“妹妹,你怎麼……”
納蘭道:“我說錯了你,說錯了他了麼?你要是願意聽他的,今後就別聽我的,咱倆你是你,我是我,我上哪兒去你別跟……”
“瞧你,瞧你。”納容急道:“誰說不聽你的了?”
納蘭道:“別瞧我了,以前僅是訓斥一頓,說咱們一天到晚往外頭跑,捧戲子,不學好,現在更好了,人家要殺你的金玉環了,你打算怎麼辦呀?”
納容囁喘說道:“你問我,人家不也要殺你的金少樓麼?”
納蘭臉—紅道:“就知道你膽小沒主意,窩囊廢!……”
納容道:“誰說我是窩囊廢?”
納蘭道:“你要不是窩囊廢,就跟我回去問問爹去,你敢麼?”
納容臉色一苦,道:“這……這怎麼可以……”
“瞧。”納蘭冷笑說道:“這不是窩囊廢是什麼,虧你還生為昂藏七尺軀,鬚眉大丈夫呢!連我這個女兒家都不如,我看呀,咱倆應該換換,我不該是女人,你不該是男人。”
泥人也有三分土性,納容被激得發了書呆子脾氣,眼一瞪,道:“笑話,看我如你不如你,走!”他反手一拉納蘭就要走。
李七郎又伸手一攔,笑道:“二位怎麼都這麼意氣用事。”
納蘭道:“我兩個意氣用事?”
李七郎道:“怎麼不。二位回王府去問王爺,王爺點頭承認了,二位又能把王爺怎麼樣?是能打王爺是能罵王爺?還是能跟王爺鬧翻,來個雙雙離家出走?”
納容呆了一呆,沒說話。
納蘭卻道:“他是我爹,我當然既不能打,又不能罵,可是我能跟他鬧翻,來個離家出走。”
李七郎笑道:“二格格捨得那皇族親貴身份,捨得那榮華富貴……”
納蘭雙眉一揚,道:“你以為我稀罕,我早就膩了,我寧願做個自由自在的百姓。”
李七郎搖頭說道:“二格格錯了,做百姓並不自由自在,就拿這件事來說吧,金少樓兄妹就敢怒而不敢言,誰敢跟內城裡的權貴鬧?胳膊永遠比不過大腿,只得忍著乖乖地離開這兒,像這,二格格能說百姓自由自在麼?”
納蘭一時沒說話,半天才問道:“那……你說我該怎麼辦?難道就罷了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