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六
他兩個一見馬回回出來,忙迎了過去,齊聲問道:“怎麼樣,二爺?”
馬回回神情凝重,一擺手,道:“這件事兒你們辦不了,連我都做不了主,我得請示一下去。”
那白淨臉漢子道:“這小子是什麼來路,連您都做不了主?”
馬回回冷笑一聲道:“他說他的,我看絕不那麼簡單,這小子也絕不等閒,二爺我走過多少路,過過多少橋,眼裡能揉進一顆沙子麼?”
落腮鬍大漢道:“這麼說,您沒摸清他是什麼來路?”
馬回回搖頭說道:“這小子人也夠機警的,就憑這一點他絕不是個等閒人物,說不定是他們哪兒請來的好手。”
白淨臉漢子道:“管他是什麼來路,只要可疑就做了他再說!”
馬回回臉色一沉,道:“要能這麼做,我還用請示麼?”
白淨臉漢子窘迫地笑了笑,沒敢再多嘴。
落腮鬍大漢道:“二爺,我看不是這麼回事兒。”
馬回回道:“怎麼不是這麼回事兒?”
落腮鬍大漢道:“這小子要是他們請來的好手,還用得著找您麼?那豈不是不打自招。他大可以自己往裡去。”
馬回回呆了一呆,道:“說得是,這麼說我料錯了……”
落腮鬍大漢道:“恐怕是您料錯了。”
白淨臉漢子兩眼—睜,突然說道:“二爺,會不會是他瞧破了您……”
馬回回—驚,旋即叱道:“胡說,連褚三那種成名多年的老江湖都茫然無覺,這小嫩蛋兒胎毛未退乳臭未乾,他能瞧破我,那我幾十年飯白吃了,還混什麼?”
白淨臉漢子道:“那……您說他是……”
馬回回不耐煩地擺擺手道:“行了,行了,我要走了,別煩我了,我要知道不就好辦了麼,請示一下總不會錯。”
回身把後門一拉,轉身逕自向另一邊走了。
一品香後門所在,是條小胡同,馬回回那胖身軀很快地在小胡同的西頭消失不見了。
沒多久之後,馬回回出現在先農壇後,離天橋不遠的—條胡同裡,在這條胡同底的兩扇很氣派的紅門前他停了步,轉頭左右看了看,上前扣了門環,砰,砰,一聲一聲地,絕沒有兩聲連在一起的。
剛敲了幾下,只聽門裡有人喝問道:“誰呀?”
馬回回忙應道:“是老九麼?我,開門。”
門開了,開門的是個穿大褂的矮胖中年漢子,袖子捲著,領口敞著,十足地跑江湖打扮。
他滿臉訝異神色道:“二哥,你怎麼來了?有什麼大事兒麼?”
馬回回道:“關門,關門,裡邊兒說去。”
他前頭走了,矮胖漢子關上門,快步跟了進去。
大四合院,正對面三間上房,東西各一排廂房,廂房裡人影晃動,人聲陣陣,似乎住的人不在少數。
馬回回瞧也沒瞧,踏著石板路穿過院子,直奔上房屋。
上房屋門口垂著一副竹簾,密密的,人在外面根本瞧不見裡頭,馬回回到了上房屋門前,人在竹簾外就停了步,衝著屋門一躬身,恭謹說道:“馬二求見大爺。”
只聽上房屋裡響起了女人的話聲,聽來很年輕,清脆悅耳,一口流利的京片子,字字珠圓玉潤:“大爺出去了,有什麼事兒麼?”
馬回回道:“回四姑娘,馬二有事要稟報。”
上房屋裡那女子道:“那就告訴我吧。”
馬回回道:“是,四姑奴,今午店裡來了個人,央求我幫他想法子進內城去……”
上房屋裡那女子“哦”地一聲道:“是怎麼樣個人?”
馬回回面有愧色,道:“回四姑娘,我沒能摸清他的來路。”
上房屋裡那女子沒有責怪他,道:“說下去。”
馬回回恭謹應了一聲,道:“這個人出手很大方,他拿出了顆珠子……”
上房屋裡那女子道:“想必有幾個臭錢。”
馬回回道:“可不是麼,他說只要能想法子讓他進去,他不惜代價,另有重酬,您看,這不是仗著有幾個錢麼?”
上房屋裡那女子道:“不惜代價,另有重酬?他要進內城去幹什麼?”
馬回回道:“據他說是要去看個朋友。”
上房屋裡那女子又“哦”地一聲道:“他在內城裡有朋友,內城裡誰是他的朋友?”
馬回回道:“回您,是納桐的那個寶貝兒子,納容。”
上房屋那女子道:“不對呀,既然他是納容的朋友,怎麼還用得著不惜代價,央人想法子讓他進去麼?”
馬回回道:“據他說,納容並不知道他來,他又沒辦法找人往內城送個信兒,所以只有不惜代價地求人了。”
上房屋那女子道:“我看不這麼簡單吧?”
馬回回道:“我也這麼想,我懷疑他是他們請來的好手。”
上房屋那女子道:“不,不會,要是他們請來的好手,那就更用不著不惜代價地求人幫忙了,以我看,他一定別有用心。”
馬回回道;“所以我擅自做主,接了他那顆珠子答應了他,我是希望他能鬧點亂子,越大越好,只要再有一點亂子,那老賊就非倒霉不可了,只要那老賊倒了黴,那另—個也少不了。”
上房屋那女子道:“主意倒是好,只是你並沒有絕對的把握……”
馬回回道:“所以我來請示大爺。”
上房屋那女子道:“這麼說,你還沒肯定的答應他?”
馬回回道:“答應是答應,只是這種事您知道,並不能包成,如果咱們不想讓他進去,到時候只須隨便找個理由一推就行了。”
上房屋那女子道:“這個人究竟是……他要是有心鬧事兒,大可以自己進去,似乎用不著花大錢求人找門路……無論怎麼說,我不信有誰會不惜代價只為看個朋友……”
馬回回道:“據他說,他是找納容賞個差事的。”
上房屋那女子“哦”地一聲道:“是麼?”
馬回回道:“他是這麼說的。”
上房屋那女子道:“不惜代價鑽營找好差事,這倒有可能,也劃得來,他既是納容的朋友,找個好差事自是不成問題,只要納容交待一聲,哪個衙門裡沒有好差事……”
一頓,接問道:“你瞧他是個怎麼樣的人,是個尋常人還是……”
馬回回道:“不,他不是尋常人,據他說他讀過幾年書,能寫,學過幾年莊稼把式,也能動,您知道我這雙眼睛看過的人不少,以我看他不但不是尋常人,還絕不是個等閒人物。”
上房屋那女子又“哦”地一聲道:“這麼說他是我輩中的高手?”
馬回回道:“可以這麼說。”
上房屋那女子道:“這個人多大年紀?人長得怎麼樣?”
馬回回道:“很年輕,二十多歲,您要問人長得怎樣,說來您可別見怪,他人品俊逸,氣度不凡,連三爺都還不如他……”
上房屋那女子道:“這麼說他還是個少見的美男子。”
馬回回道:“可真是少見,我長這麼大還沒見過這麼俊的漢子,這傢伙簡直就俊得迷人,他要是進了內城去,我敢說內城非亂不可……”
上房屋那女子嬌笑說道:“幸虧你不是大姑娘,小媳婦兒。”
馬回回胖臉一紅,窘迫地笑了笑,道:“我放肆了點兒,您別見怪!”
上房屋那女子道:“大夥兒在一塊兒多少年了,誰還不知道誰呀……”
馬回回道:“謝謝四姑娘!”
上房屋那女子話鋒一頓,接問道:“知道他姓什麼,叫什麼麼?”
馬回回道:“據他說他姓李,叫李七郎,以我看這不會是真……”
上房屋那女子截口急問道:“你說他姓什麼,叫什麼?”
馬回回只當上房屋那女子沒聽清楚,當即又道:“回您,他姓李,叫李七郎。”
只聽上房屋那女子尖聲叫道:“是他,會是他……”
馬回回一怔道:“怎麼,四姑娘,您知道這個人?”
只聽上房屋裡有人脆生生地應了一聲。